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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调琴师-第2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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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出了寺庙,埃德加问道:“这里由谁看管?”
  “这座塔归一个更大的寺庙管,”金妙回答,“庙里的和尚会来照看佛像。”
  “可我没看见别人。”他说。
  “别担心,德雷克先生,”她说道,“他们就在这儿。”
  埃德加总觉得这地方冷清的表面下,有什么让自己感到惴惴不安的东西。他想知道更多,想问她刚才跪着的时候祈祷了什么,为什么在数不清的塔中单单选中这座来祭拜。但没等他开口,金妙和诺雷已经说起话来。
  他们骑上马再次出发。走到山顶时,他们停了下来,回头看着穿过的平原。尽管这里并不高,但山谷平坦开阔,来时走过的路尽收眼底。这个孤独的国度遍布空旷的田地和蜿蜒的溪流。紧挨着河流和道路的是小村庄,清一色的泥土般的褐色。远处还能模糊辨认出曼德勒的影子。极目远眺,伊洛瓦底江蜿蜒曲折。
  

调琴师 第十一章(6)
过了山头便是下坡。他们循着一个小山头,来到大山脚下几户农家前。诺雷喝住马,翻身下来道:“我去买点儿吃的,你们稍等一会儿。”说完便闪进其中一间屋子。埃德加坐在马背上等着。
  几只小鸡一边悠闲地走着,一边在满是灰尘的路上啄食。不远处树荫下的台子上,一个正在休息的男人向金妙和诺雷喊着什么。金妙回了一句。
  “他刚才说什么?”埃德加问道。
  “他问我们去哪儿。”
  “你怎么告诉他的?”
  “我说我们要往南,去梅铁拉,现在来这儿是探路。”
  “为什么骗他?”
  “越少人知道我们进山越好。来这种偏僻的地方,我们应该带随行护卫。但这次情况特殊,这次不是……官方行动。如果路上有人袭击,我们没有支援。”
  “你担心会遭到袭击?”
  “担心?不,您呢?”
  “我?有点儿。上次从卑谬上船的时候,船上有一些达寇囚犯,看上去很凶狠的样子。”
  金妙盯着德雷克看了一阵子,好像在思忖着自己要说的话。“别担心,诺雷是个非常厉害的战士。”
  “说实话我不怎么相信。他看上去还是个孩子。我听说强盗抢劫时成群结伙,有时多达二十人。”
  “别担心,这种事不会发生的。这条路我走过很多次了。”
  正谈话间,诺雷提着篮子回来了。他把篮子系在埃德加的马鞍上,和树荫下的男人告了别,便吆喝着马儿往前去了。埃德加跟在后面,也向那男人挥了挥手,不过对方毫无反应。
  篮子里的腌茶和香料散发出阵阵辛辣浓烈的味道。
  上坡的路逐渐陡峭起来。原来路旁随处可见的矮树丛也渐渐被高大的树木取代。随着海拔不断升高,山中的雾气也越来越大。他们爬上了一个山嘴,上面布满了矮小潮湿的灌木丛,潮湿度和仰光附近的平原差不多。鸟儿掠过林间,欢快地鸣叫着。他们周围,传来一些大点儿的动物踩在落叶上发出的细微沙沙声。
  突然一声响动。埃德加飞快掉转马头。接着更响的一声。越来越近的树枝折断的啪啪声,什么东西正飞快地穿过灌木丛。“诺雷,金妙,小心,有动静。”埃德加勒马立住。诺雷也听见响动,勒马慢下步子。声音渐大。埃德加的目光搜索着马鞍四周,他想找到一把枪,或是一把刀。虽然他知道自己根本就没有武器。
  声音越来越近。“那是什么?”他小声问道。突然,一头野猪从树丛里钻了出来,从他们面前冲过小路,飞快扎进另一边的树丛里。
  “该死的野猪!”埃德加骂道。诺雷和金妙见状大笑起来,吆喝着马儿继续赶路。埃德加也想付之一笑,但他惊魂未定,心脏仍在剧烈跳动着。他赶紧骑马跟了上去。
  斜坡愈发陡峭。在辛苦跋涉了几个小时之后,道路突然中断,树林显现出来。开阔的视野第一次出现在他们面前。景致的突变让埃德加惊叹不已。对面山上的峭壁陡直地耸立着,让人感觉近在咫尺,好像使劲一跃,就能冲过去抓住峭壁上那布满青苔的树干。然而真正要到达对面,必须先穿过密不透风的丛林,下到谷底,再冒着危险攀上险峰。俯视山谷,浓郁繁茂的植物密布,看不出有任何河流或住家的迹象。行至更高处,视野更开阔。远处的另一个山谷,则呈现出一幅完全不同的景象。一块块狭窄的梯田沿着平缓的山坡顺势往下延伸。在谷底的水稻田里,两个身影正辛勤劳作着,田里的水淹没了他们的膝盖,倒映着蓝色的天空,连田里的幼苗也被晕染了阳光的颜色。
  看到埃德加凝神注视着田间的农民,金妙说道:“我第一次进掸山时,很惊讶这种地方居然有水稻生长。要知道曼德勒周围的稻田这时候都还荒芜着。这边的高山拦住了从伊洛瓦底江盆地过来的雨云,使得气候很湿润。就连在旱季,他们也有充足的雨水进行第二轮播种。”
  “我以为这会儿是旱季。”
  

调琴师 第十一章(7)
“掸邦高原现在的确是旱季。已经连着几年是大旱天气了。庄稼颗粒无收,百姓们只有挨饿的份儿。实在活不下去了,他们便往低地这边迁。高山挡住了雨云,也把它们留在了那里。雨到不了高原,那里还会继续干旱下去。”
  “下面这些农民也是掸邦人?”
  “不,是另一个少数民族。”她用缅甸语问旁边的诺雷后说:“他们是德昂族,就住在这山谷里,有自己的语言、服饰和音乐。我有时也弄不清楚他们是属于哪个部族的。这些山就像孤立的小岛一样,住着不同的部族。这些部族分开的时间越久,族人存在的差异就越大。这里有德昂族、长颈族、德努族、掸族、勃欧族、佤族、克钦族、克伦族、克伦尼族。以上不过是一些较大的部族。”
  “我从未……从未想到,会有这么多的高山孤岛。”
  “安东尼?卡罗尔就是这样称呼它们的。他说这些山就像达尔文先生笔下的海岛一样,只不过这里存在差异的是文化,而不是物种。他曾给大英帝国写过一封关于这方面的信。”
  “我不知道……”
  “他们没有告诉你关于卡罗尔的全部,他不止你知道的那样。”于是她介绍了军医少校的研究领域、收藏爱好和与外界的通信往来。每月他都会派人去曼德勒收信。来信者中不乏生物学家、物理学家,甚至化学家———化学一直是他的最爱。“一半的信件都是科学界写给安东尼?卡罗尔的,剩下的一半则是音乐界写给他的。”
  “你帮忙处理这些事务?”
  “也许能帮上一点儿。但他的学识太渊博了,我往往只是在一旁听着。”
  埃德加等她继续解释,可她已经转身回到小路上去了。
  马儿继续走着,天渐渐黑了下来。丛林暗处传来各种奇怪的声响———食腐动物掘食的簌簌声,野狗凄厉的嗥叫声,野鹿粗哑的低鸣声。
  最终,在丛林的一块空地上,他们停了下来。下马后,他们把诺雷带来的军用帐篷取了出来,支在空地中央,准备过夜。诺雷爬进帐篷整理包裹,埃德加则和金妙一起守在外面。疲惫的一天下来,两人都沉默着。不知过了多长时间,诺雷从帐篷里出来,告诉他们可以进去睡觉了。埃德加钻进蚊帐,开始往地上铺垫子。这时他才注意到,帐篷里直直立着两把双管枪。几缕月光穿过帐篷顶上的小洞射进来,照在枪翘起的扳手上,反射着清冷的寒光。
  两天后,他们终于穿过了这片陡峭的山林,山路也到了尽头。在他们面前,一小段陡直的下坡之后,便是地势减缓的掸邦高原,上面是辽阔的成片田地和树林。极目之处,高原的尽头,是迷雾蒙蒙、连绵起伏的灰色群山。
  下山时山路狭窄,马儿一直在布满石块的路上寻找落脚之处。埃德加懒懒地坐在马背上,随着马儿颠簸的步伐晃动着身体,放松全身上下每一块僵硬的肌肉。几天的日夜兼程和风餐露宿,让他全身酸痛不已。傍晚时分的夕阳照在一行人身上,将他们的身影长长地投在山谷里。埃德加回头看着身后的高山,暮霭中,氤氲的雾气一点一点地漫过山坡,盖过了山顶。夕阳的余晖中,村民们还在田间劳作着,头戴大大的斗笠,身着宽松的长裤,裤脚在脚踝上晃动着。马儿的摇晃缓慢而有节奏,埃德加的眼皮慢慢垂了下来。悬崖和庙宇瞬间划过他的脑海,他想,也许我刚才在做梦吧,就像孩子头脑中的童话一样。很快天就黑了,他们在黑夜中策马疾驰起来。颠簸中,他觉得自己正渐渐往前倒向马背,意欲睡去。
  梦中,他正骑着一匹掸国小马往前疾驰。小马的鬃毛里飞出无数折断的小花,迎着风如风车般在空中旋转。他们穿过稻田,遇见一群穿着戏服的幽灵,衬着无穷无尽的绿色和舞动着的炫目的五颜六色。他醒过来。贫瘠的土地上,被火烧过的稻梗在微风中轻轻摇曳着。喀斯特地貌的高山耸立在大地上。一座座藏着金佛的高塔如石笋般从岩洞中突出,兀立在险崖上,它们年代很久远了,上面布满厚厚的碳酸盐灰尘。梦再次袭来。他们经过这些孤独的高塔。他看得见洞穴里的景象,一切被那些虔诚的朝圣者点亮的蜡烛照亮。他们转身看着他这个异乡的来客。在他们身后,一尊尊佛像颤抖着,抖掉了身上的石灰,在空中盘旋,注视着这个出现在这条人迹罕至的小路上的英国人,没什么英国人来过这里。他醒了,看见前面的马背上坐着一个陌生男孩和一个女人。她正睡着,披散着的头发如水雾般飘向后面的他,发间的野花轻轻滑落下来。他梦见自己伸手抓住了其中一朵小花。然后他又醒了,发现他们正在过桥。黎明褐色的急流中,一个男孩和一个男人正划着褐色的独木舟靠近。他们也是褐色的。只有当水面荡起粼粼波光时,才能分辨出他们。不止他们两个,当小船穿过木桥,远远地又漂来一只船,船上有一个男人和一个男孩。他仰起头,天空中有一千个人在划船,他们就是溪流。他梦见夜里,从悬崖和山谷飘来很多盛开的花朵,一群男人正往这边走来。不,那不是男人,也不是花朵,那是别的东西,像一道光线,伴随着阵阵吟唱声。吟唱的人们告诉他,这神话之光源于一个山洞,里面住着一位白衣隐士。他醒了,他们告诉他那些远古的神话:宇宙起源于一条大河,河中漂浮着四个岛屿。其中一个岛屿上住着人类,其他三个岛屿则住着现在早已绝迹的生灵。他梦见他们在河边停下来,休息了一会儿,女人也醒了。她散开被风吹裹在身上的头发,和男孩一起俯身趴在河边喝水。水中成群的鲶鱼自在地游着。这次他终于醒了,发现自己还骑在马上。骑啊骑啊,天终于亮了。
  

调琴师 第十一章(8)
他们正在攀登山谷另一面的高山,周围层峦叠嶂。很快天又黑了。诺雷开口道:“今晚我们就在这里休息,黑暗中很安全。”
  突然,他们身旁传来一声巨大的声响。埃德加心想一定又是野猪,于是转过身来,却猝不及防地一头撞在了背在身后的枪托上。
  他的身体如抛物线般从马上往下坠。一根树枝啪地打在脸上,他的口中顿时涌出一股腥甜的液体。他整个人弯在那里,身子一点点往下滑。他的双脚还踩着马镫子,紧握缰绳的双手却一点点松开来。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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