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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青春雪-第4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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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几次通话后,林雯开始逃避了。拨她家里的电话,拿起话筒来,先不说话,等这边“喂”一声,听出是谁后就轻轻挂断,如是者三;打她的手机,一开始振铃,但一会儿就变成盲音了;手机是能显示这边儿的区号及号码。
蒋立言感到林雯拙劣可气的方法十分可笑,“躲了初一,躲不了十五”、“跑了和尚,跑不了庙”;可又不得不承认这办法有着愚笨的功效:不接你电话,你总打吗?也没有那么多电话费啊;去一趟找上门又如何?你不一定说得过她,她说的“弄急了副主编会矢口否认”,也是在说她,到时候你还不是没辙。有录音证据有什么用?她一急你爱怎么着就怎么着,反正她是跑来跑去的自由身,这边蒙不住了,去那边儿蒙──这年月,甭看个个衣冠楚楚、神采奕奕,其实谁屁股上都不干净!而你不同,有单位,有领导,所涉及的人又都在自己身边,跳进黄河也洗不清那恶臭啊!
对林雯是“狗咬刺猬”了,只有在质文那里想想办法。他又打电话过去,质文还是那个态度,一个劲儿地问什么时候能拿到钱;蒋立言找各种理由向后拖并再次向他讲明这事儿主要负责者另有其人,而且自己还可以出示有力的证据。质文却不受他的“引导”,说:“我不想知道也不必知道所谓的‘证据’,我跟你联系的只有找你。”蒋立言索性笑道:“你不听证据,只是一味地缠住我,究竟是什么意思?就算事发,我也是一个受害人,还不一定怎么着呢?”“什么怎么着?一定会的,你现在要明白你的处境,动一动就会粉身碎骨……”见质文又回到文革去了,蒋立言压抑不住恶心:“你这个人怎么这么贫啊,谁是吓唬长大的?你可甭冲动,要知道我比你年轻,更有冲动的理由!”
放下电话后,蒋立言抑制不住愤怒,继续想:干脆把老家伙拼死算了。弄两节雷管扔到他家里,炸不死也吓死他;制造一起车祸或者干脆雇几个黑社会“做”了他!对林雯也一样,劫持她的小女儿,再伺机弄走她,毁她容!让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蒋立言沉浸在想象中粗暴的快感里,嘴角竟有了笑意。但他很快又联想到:自己又会怎么样呢?在做了这些之后?罪行败露后啷铛入狱、含泪上刑场或者逃开法律的制裁而每天在受害者家属的仇恨里提心吊胆,然后搬出小屋,到一个别人不知影踪的地方住下,安上防盗门、“猫眼儿”……想着想着,他的两眼湿润了,为那悲壮与亡命天涯的凄惶。
林雯其实还不够精明,为什么请自己到家里吃、住呢?这就有了遭受忍无可忍、孤注一掷之人报复的可能。她能吃得香么?能睡得着么?白白置下了两室一厅,白白装修得那么好,四处行骗,天天提心吊胆,滋味也不好受啊!自己以后买了房子,安了电话,一定不告诉外人,须知躲在暗处才是安全的啊!蒋立言最后想。
想了半天,蒋立言才回到现实中,刚才在电话中与质文互相“恫吓”半天,还是答应了两个星期内把索赔款给他,无论是哪个渠道来的。他长长地吐了一口气──
十几天过去了,存折上的钱又少了,才两千九百多一点!

蒋立言又有一个月没有回家了。
现在又是春意正浓的时候,林河村四周的田野又色彩喧闹了吧?然而这儿──城市里却不见花影蝶踪,依然是人与钢筋、水泥的拥拥挤挤。记起小时候在老师的领唱下唱的一首歌,词已经记不太清了:
“春天在哪里呀,春天在哪里,春天在那小朋友的眼睛里,那里有红花呀,那里有绿草……春天在小朋友的眼睛里……”
是啊,春天在原野上,春天在眼里,在心里,自己举目萧索,又怎么能知春感春呢?
那天早晨,陈玲又对着镜子摆弄她的瓶瓶罐罐,每天都这样“女为悦己者容”一番。蒋立言每天起来胡乱地洗一把脸,在农村养成的不怎么用肥皂的习惯,陈玲费了好大劲儿才给他纠正过来。他总嫌她抹来抹去的烦。“立言,我的眼霜用完了,还有洗面奶。”陈玲边擦边说。
“买去呀,我现在没时间陪你去商场了。”
“谁用你陪?我是说,眼霜十五,洗面奶二十,这一下又得三十多;要不我买11块钱的眼霜,省一点儿是一点儿。”
“不至于那么节俭吧,省什么也不能省你的化妆品呀。我可不想你脸色灰灰、铅华落尽
,再说不就是几块钱吗,几拜都拜了,还在乎这一哆嗦?”
“不过说真的,咱们真得节省了。你猜这个月花了多少钱?不算亏损的,只算车费、饭费、电话费,将近六百!咱俩人的工资才多少?而且我看相书了,咱俩今年运气不好,不能干投机的买卖;原先我还不信,现在看来都说准了,咱们多背呀,看起来赚钱了,一踏上去都是翻板陷井!书上说得买点儿东西避避邪,佛珠呀,佛像呀……”
“你看你,还大学生呢,怎么信起这个来了?!”蒋立言不屑地望着她。
“甭管怎么说,咱们现在算得上困境了,得尽量克服一下,渡过难关。我看咱们也设一个帐本,把每天的开销都记下来,到头来心中有个数。”
他们俩开始进入“战时经济时期”了,但这还是次要的,要命的正如质文所说,现在自己已经进入雷区了:一旦此事泄露,虽然准备了若干“证据”,但也经不住人们的闲言碎语,领导们若恼羞成怒了,什么是非也说不清的,自己也只有“粉身碎骨”了!
所以现在还是还钱的问题,先把质文的嘴封住,至于其它方面出不出意外,也只有走一步看一步了。蒋立言和陈秋田透露过借钱的意思,当然用了一种随随便便的语气。陈秋田脸一红,说:“嗨,立言,这不是过俩月要结婚吗,我老妈早把我的钱统起来了,发了工资全额上交,然后花多少再要,控制我的大手大脚呗!你要借百头八十的还行,多了……”蒋立言一拍他的肩膀:“我跟你说着玩儿呢!”“立言,你要有困难就吱声,我没有我可以帮你找去,咱是什么关系?你不找我找他妈谁去?”陈秋田认真地说。蒋立言想:你不行,阿贵也不一定行,养着一个孩子呐!
想着这些时,他已经到了林河村村口,这次没有县里的小车了,他骑着从租车处租来的自行车;骑着很慢,故乡春天的气息浸着他,使他略显苍白的脸有了些许的颜色。麦子们开始拔节了,杆粗了,呈黑青:农村又快麦收了。
父亲没去做零活儿,而是在家里准备收麦了。他的背有点儿驼了,不过蛮有力气的样子,黑瘦,不时咳上几声。母亲基本干不了活儿了,但还帮着收拾,在一旁着些没用的急。
见儿子回来,他们都很高兴。蒋立言听见父亲和母亲在厨房里说:
“我去称一斤肉吧,立言回来了呢。”
“去吧,去吧,捡肥点儿的,那样炒出菜来显油。”母亲吩咐道。
蒋立言心里不好受,自己在外面呼朋唤友、喝王八汤,还几千几千地赔,家里得称多少斤肉啊!
母亲走进屋里,说什么秘密一样跟他压低了声音说:
“你们那房有眉目了呗?家里给你们攒了一万了。”
“妈,你们甭替我们张罗,累坏了身体怎么着?再说还有志文呢,她还没出嫁呢!”
“有她的,有她的。”
蒋立言走出院子,仰望着天空,眼里已充满了泪水……
第二天一早他就骑上车回市里了。他什么也没说,什么也没要,匆匆地走了出来。这就够了,走到哪里家也是让心安宁的地方。他路过县委时,下意识地冲大门里望了望;风吹动着插在楼顶上的彩旗,一会儿象黄简的脸,一会儿象翻动着的一沓钞票!

白白回了一趟家,存折上还是那点钱,而且把口袋里的“零钱”花得只剩下二十七块了。照他俩的花钱速度,这些只能维持三天(还是不打长途电话的情况下);而且离质文的期限还有六天,看来借钱是在所难免的了。
上午十点的时候,蒋立言接到了一个电话,是陈亚萍打来的,那丫头还是那么大大咧咧的,不喊“姐夫”──陈聪也不喊,这个称呼使疏远于岳母家的蒋立言听起来倍感惬意──偏是“你、你”的。她问你怎么老管着玲姐,不让她过来,不知道今天是她二叔的生日吗?
让她过来,带一个吃白食的也可以!放下电话后,蒋立言没来由地一阵兴奋,陈萍毫不见外的“你”口气,使他想到了一种可能,就象一个疲惫的行人遥遥看见一个树墩而立马儿有了歇一下的想法一样。
“不行,你是怎么想的?”陈玲却说。
“怎么不行?你不是说你叔叔挺疼你的吗?现在咱们有了困难,他帮一把又怎么啦?”蒋立言见陈玲一幅不可商量的样子,不禁有些生气。
“我说不行就不行,你甭打我叔叔他们的主意。”
“你是什么意思?噢,我明白了,我富足了、升官了,才配当你们陈家的女婿;孙头孙脑的你们就不理睬了,是不是?你们陈家有什么?值得我打主意?我是借,如果连这点机会
都不给他们,他们不枉称长辈了?还谈什么亲情啊、疼爱啊,都是他妈虚的!哼,虚的!”
“你甭说了,反正无论如何不能向叔叔开这个口的。”陈玲的眼泪淌了出来,“你甭忘了你是怎么把我领出来的。叔叔他们是疼我,别说五百,五千也会借给的。可咱们不能借,不能借!”
“我明白了。是我不对,我又把形势估计错了,你自己一个人是他们的女儿、侄女,什么都好说,现在跟了我,就成了蒋家的媳妇了,而他们与蒋家是仇敌!”蒋立言一身冰凉。
“不是仇敌,是咱们得争口气。只有风光着回去,而不能去索求什么。这么长时间了,咱们不是一直这么想、这么做的么?”
“那还跟路人有什么区别?你看人家,‘一个女婿半个儿’,结一次婚等于发笔横财,等于多一个大本营,要什么有什么,真他娘的幸福!咱们呢?只有‘老鼠啃汽球──客气!’那还有什么意思,既然互相敌对,存心看热闹儿,还要那些繁文缛节干什么?”蒋立言愤愤地感慨。
“你可以不去!”陈玲短促地说了一句,就起身到脸盆那里洗脸上的泪了。
屋子里真静。蒋立言捂着胸口,好象受了什么伤一样的姿态,但他不怪陈玲──也不能怪陈玲。“这孩子挺好的,越困难越贤惠、越有骨气,这不是你们蒋家的好媳妇么?”他在空空的屋子里对自己说。他使自己很快平静了下来,如果刚才冲动了的话;他坐下闲翻,须知已有很久不这样“闲”了。他发现一个硬皮本被陈玲拿了出来,放在了枕下。这本硬面、封皮印着一副古人的《山水屏》;里面的纸很白又很硬,使整个本掂在手里的感觉舒舒服服的。正因为如此,他许久没动这个本,他认为写些无关紧要的东西等于糟蹋了这东西。这本是陈玲买给他的,那是结婚前的事了。
他把它翻开,见扉页上有陈玲的笔迹,题的是罗贯中《三国演义》开篇诗中的两句:“青山依旧在,几度夕阳红”。
他的心一沉,就明白这里面记录的是陈玲的心曲了,而这些不知是何时开始记的?是刚刚开始的,自己这一段太纷繁了,以致于她竟向硬皮本倾述了。他犹豫一一下,但还是接着翻了,映入眼帘的是昨天的日期:
“5月3日
天在下雨,天气又冷了起来。晚上九点半了,立言还没有回来,躺在被窝里;这已是春天了,不知怎么地,忽然就想起了姥姥给做的棉袄、棉裤;那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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