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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9章

折锦春-第27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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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费劲巴拉地说了这一大通话,秦素自问仁至义尽,轻舒了口气。

    阿葵此时便抬起头来,用一种颇为复杂的眼神看了看秦素。

    这应该是她听过的最不好听的安慰话了。

    不过,想想说话者平素的心狠手辣,阿葵竟莫名地觉得,这话听着也没那么不顺耳。

    “多谢女郎照拂。”她向秦素磕了个头,“若女郎有了空闲,我家人往后也要请您多多照拂。”

    秦素笑了笑,带着几分漫不经心:“我可以令人带你去与你家人见上一面,道个别。你也知道,你如今的身份是不可能再回秦家了,我会给你安排个新的身份,过几日你便离开。不过,在走之前,你要先替我打听些事,主要是向你阿爷与祖父问几个问题。只要你应下此事,我便安排你们见面。”

    阿葵一下子抬起了头,惊喜地看着秦素,“真的么?女郎?”她问道,眼中已经迸出了泪光,“我真的还能再见我阿爷和阿母么?”

    “此事不难,前提是,你家人的嘴要紧。”秦素一派云淡风轻,“且你答应我的事也要做到。”

    “我答应,我答应!”阿葵迭声说道,语声微颤,神情又像哭又像笑,颊边满是泪痕。

    能够与家人再见一面,叫阿爷阿母不要为她伤心,那她便也满足了,就算从此以后再不能相逢,阿爷阿母知道她人还活着,想必也会安心一些。

    “如此,我这便安排下去,你先歇息罢。”秦素的语声很是温和,言毕转首吩咐:“阿臻随我出来。”

    一直守在帘外的阿臻应了声是,随后便见门帘挑起,秦素一手掀帘、一手提裙,姿态悠然地跨过了门槛。

    “叫人好生守着这里。”出门后,秦素立时低声说道。

    “遵命,女郎。”阿臻利落地应了一声,停了停,又以极轻的声音说道:“明日颍川的消息便会送来,送信的地方已经约好了,便在后山拐角的那棵老银杏树下,女郎也去过的,理应知晓。”

    秦素眉眼轻舒,颔首道:“甚好,我知道那里,明日我会亲去取信,你今晚便带阿葵下山,仍旧安排她住回平城废院,明晚再叫人去知会她的家人……”

    黑暗沉沉笼罩了下来,秦素低微的话语似是被夜色吞没,须臾不闻。

    次日清晨,天光尚未透亮,后山的山道上便现出了一条纤细的身影,白衫灰裙、足踏轻履,正是秦素。

    颍川第三波的消息已到,此外还有上京的部分消息也来了,因阿臻等人皆有事,秦素便亲自过来取信。

    晨风微凉,她拢着衣袖慢慢地往前走着,意态迟迟,脚步也并不轻快。

    昨晚她睡得很不踏实。

    夜半时分她做了个梦,梦见自己又回到了前世的皇宫,独自端坐在大殿的最高处,空阔的殿宇不见一人,唯锦金顶、煊赫辉煌。

    梦里的她万分地得意,以为终得踏上最尊荣的顶端,却不料华堂玉屋倾刻倒塌,眼前的一切皆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衰朽,珍贵的毛毡下野草疯长、雕栏檐角边蛛网吊结。她心中惶惶,举目四顾,蓦地一根梁柱当头砸下,惊得她一下子翻身坐起,随后便是半宿枯坐,无法成眠。

    秦素的脚步越加迟缓,心里也有些发沉。

    颍川旧事,她其实已经知道得差不多了,不过,这一切还很不够,那个圆形还缺了好几个角,而这其中,银面女便是最大的缺漏。

第497章 树下人

    自回到青州后,秦素便无一日不在关注着这个神秘的银面女,可银面女却突然消失了。

    阿忍与阿臻轮流值宿,每夜都守在东萱阁的院门外,等着银面女出现。然而,东萱阁内外一片安宁,那个银面女就像是从不曾存在过一般,再也没出现过。而那几个挪出府外、得了时疫的使女,秦素也一直叫周妪盯着,这么久以来也是毫无异样。

    秦素现在便在怀疑,银面女是否已经滑脱了?

    按理说,秦府内宅所有使女的动向,周妪都是头一个知道的,东萱阁里少了个使女,这种事情不可能不惊动到她。但是,就凭银面女在府中手眼通天的势头,她溜走的可能性也未必不存在。

    秦府有她的帮手,很可能还不少,其中最要紧的一个,便是阿谷在临死前交代的那个“贱人”。

    能被银面女叫做贱人的,一定是女子。而这个女子,应该还在银面女之上。

    这个贱人,到底是谁?

    怀着满腔的心思,秦素在山道间踽踽独行。

    晨风拂面,捎来了微温的水气。她抬头看了看天,天色依旧带着些昏暗,云层郁郁积于山巅,仿佛一面浊水倒扣于头顶,只这样看着,便叫人有种喘不上气来的感觉。

    秦素转开眸子,往两旁看去。道边长了许多杂树,枝叶横斜,叶子也胡乱生长着,将她的视野搅得凌乱。

    后山的道路不及前山齐整,地面上也没铺石头,唯土路而已。

    秦素一面撩开迎面而来的树叶,一面抬头张望。

    前方数十步远的地方,那棵高大的银杏树夹在一片浓荫之中,如鹤立鸡群,叫人无法忽视。

    那里便是约定的地点。

    秦素提起裙角,正欲上前,却猛然顿住了脚步。

    银杏树下,居然立着一个人!

    一身淄衣如浸夜色,素袜芒履,白襟似月华流霜。一阵大风陡然掠过,他漆黑的发在风里飞舞起来,勾勒出一道道写意的墨线。

    秦素的呼吸瞬间停滞。

    她呆呆地看着那个人,张大的眼睛里满是不敢置信。

    李玄度!

    银杏树下站着的,居然是李玄度!

    他回来了?!

    秦素下意识地举起衣袖,揉了揉眼睛,再度抬眸张望。

    银杏树下的男子还在,那一身淄衣,也仍旧是她记忆中的模样。

    不是幻觉,亦非梦境。

    真是李玄度。

    他回来了。

    此刻,那个总爱穿着一身淄衣、披散着满头墨发做仙人状的的妖孽,确实正站在离她十余步之遥的地方,显摆着他的绝代风华。

    秦素很想翻个白眼,然而却没成功。

    在一切身体的反应来临之前,她首先听见的,是自己的呼吸。

    急促、响亮、深重,每一下口唇间的开合,都对应着一记更加响亮、更加深重的心跳。

    在那个瞬间,秦素甚至有种错觉,这整座九浮山乃至于她眼前的天地十方,都在应和着她的呼吸,与心跳。

    眼前的翠荫、远处的层云,还有这满世界喧嚣的夏时山景,在她的呼吸声中,在她一下又一下的心跳里,全都不存在了。

    她的眼睛,只看得见银杏树下的那一抹玄影。

    淄衣似水、清华耀目,如破夜的流星、如穿空的利箭,猝不及防间,一下子便扎进了她的心。

    胸口处传来一阵轻微的钝痛,秦素不由自主后退半步,耳畔似响起了热血奔流的“哗啷”巨响。

    那声音,响彻天地。

    她抬起手,捂住了胸口。

    随后,她的耳畔便传来了一阵脚步声。

    轻快而敏捷,像是小鹿踢踏,在泥径上响起回音。

    直到很久以后秦素才发觉,那是她的脚步声。

    她居然……在跑。

    提着裙子,挽了长发,轻盈得像一缕掠过山间的风,向着那个立在树下的身影飞奔。

    她的脚步声惊动了他。

    也或许,他早就发现了她,却一直故意不肯回首。

    谁知道呢。

    秦素已然管不了那许多了。

    那一刻,她的心已然先于她的头脑欢快地跳动着,如击鼓一般地鸣响;而她的身体则先于她的心,以一种意无反顾的姿态,奔向了那个人。

    她已经死过一次了。

    她没什么好怕的。

    向前飞奔着的时候,秦素脑海中划过的,便是这些念头。

    而就连这些念头甚至也是含糊不清的,被迎面而来的风吹成了碎片。

    此刻的她,一点也不关心自己在想些什么,更没办法去弄明白自己在做什么。

    她遵循着身体的本能,不停地迈动着双腿,如同被漩涡吸引的水滴、又像被灯火诱惑的飞蛾,奔向了前方的那个身影。

    “咚”,一声不轻不重的声响,在这寂静的山路上,激起了一阵回音。

    那是她撞进他怀里的声音。

    在这个声音里,两个人的身体同时震了震。

    那个瞬间,秦素甚至根本就没注意到他张开的、包容的双臂,亦未看清他瞬间点亮、满是欢喜的眼眸。

    她只是一头扎进了那个久违的怀抱。

    脸颊紧贴胸膛,两手合拢于他的腰间。

    一切都显得那样的自然而然,就好像横亘于两人之间漫长的离别,从不曾存在过。

    秦素本能地阖上了双眼。

    脸颊边是弹滑有力的肌理,带着宜人的温度,透过夏日的薄衫,紧紧贴合着她。清浅的松针般的气息瞬间将她包围了起来,她甚至来不及感知掌下的那一带劲腰,便已是一派醺醺然。

    “阿素……”发顶处传来了李玄度的声音,轻若拨弦,每个字都拨上了秦素的心尖儿。

    她的心莫名轻颤了起来,随后是她的身体,没来由地颤抖了一下,像是被他的声音唤醒了些什么。

    便在这一刻,思念,突如其来地降临了。

    多么可笑,又是多么的无理。

    分明在不曾见他的时候,她也并不如何想他。

    可是此刻,他的人就在她的跟前,与她呼吸相闻,甚至交缠环抱,而思念,却在这一刻来临了。没有任何可以追逐的轨迹,更没有多少脉络可循,这种叫做思念的情绪,瞬息间便将秦素的胸臆填满,再迅速冲破身体的囚笼,将她从上到下紧紧包裹,让她根本无法挣脱。

第498章 唤阿素

    有一点惶恐,有一点迟疑,然而秦素更多感受到的,却是一种如身在云端、令人身心愉悦到忍不住颤栗的茫然。

    你这厮怎么才来?

    我差点被人掳走你晓不晓得?

    我受了很重的伤你晓不晓得?

    我的名声也差点毁了你晓不晓得?

    心底里涌起一阵酸楚的痛,复又是微温的暖、轻柔的甜,再又变成针尖般的痛、流水般的忧伤……

    那个瞬间,秦素有点昏头胀脑,被无数翻涌的情绪弄得几乎喘不上气,也无暇分辨到底那一个才是她真正的想法。

    她只是放任自己沉浸在这情绪中,无比迷恋地呼吸着熟悉的气息,感受着来自于另一个人的、让她觉得格外舒适的体温。

    周遭的一切都变得不那么重要,唯有眼前这具温暖的怀抱,还有他弦音般轻唤的一声“阿素”,化作了她心底深最大的回响。

    她有许多话想要说,也要许多问题要问,想要让他听听她的经历,然后再问一问他在这数月间都做过了些什么。

    那个瞬间,许多许多的言语汇集在舌尖,争先恐后地想要挤出她的唇齿。

    然后,秦素便张开了口……

    “讨厌!”

    那像是她的声音,来自于极远的地方,飘渺得如同一句梦呓。

    那真是她的声音么?

    秦素有些茫然地想道。

    柔软、娇媚、甜腻,简短而缠绵的两个字,像是情人间最亲密的呢喃,还带着几分鼻音,含着说不清、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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