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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杀戒-第4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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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夏见此情况,他的眼睛直直地盯着唐爷,似乎要唐爷告诉他,现在他该怎么办。唐爷的目光跟小夏接触,显然在警告小夏千万不要乱来。唐爷快步走到汉清的身边来,唐爷几乎是用哭泣的声音说,汉清呀汉清,这又何苦呢?井川少将说他喜欢,就让他搬去吧。汉清硬着脖子说,不行,他们就是把唐公馆搬空了,也不能搬走这张床!

井川嘲讽的目光看着汉清坐在罗汉床上,他的肩膀往上耸了耸,觉得中国人很可笑很幼稚,他喜欢这床,他想收藏,要求并不高吧,这也太不好友了。

唐爷无法劝阻汉清,他回过身来,朝着井川和京野拱手作揖,连声说,求求你们,求求你们就留下这张床吧!井川没说话,他似乎该说的话都已经说完了。京野说,唐老爷,你们也太不知趣了,就一张床,这点面子也不能给井川少将吗?唐爷大声地喘着气,他预感到就有大难临头,身体有些瘫软,朝着他的儿子汉清跪了下来,沙哑地说,汉清啊,阿爸求你,求你,这床,这床我们不要了!

小夏上前去扶住唐爷,用力将苦苦哀求的唐爷从地上拖起来。

汉清突然从床上跳下来,大叫着,那好,这床就不要了!汉清说着话,侧过身去,拎起工具箱旁边的一把斧头,他把斧头高高地举起来。

屋子里的宪兵,哗啦啦全都抬起了枪口,朝着汉清。

汉清嘴里继续大叫,床不要了,不要了!他抡起斧头来朝着罗汉床猛劈了下去,“喀嚓喀嚓”一阵响声,斧头往下连续劈砍了数十下,一片片深红色的木屑纷纷扬起,木质的气味有如陈年的老酒,顿时在屋子里散发出奇异的芳香,那张罗汉床已经是面目全非了。

小夏紧紧地扶持住唐爷,他们惊望着近似疯狂状态的汉清。

汉清那双愤怒的眼球里,有许多泪水慢慢地渗透出来,那张脸瞬间就在泪水中破碎。

井川惊愕极了,他很惋惜很痛心这么一件精美绝伦的作品就这么给摧毁了。井川愠色的脸朝着汉清,他几乎是咬着牙说,愚昧!愚蠢!你的,你们支那人真是太不可救药了!

汉清怒火中烧,“啊”地一声喊叫,抡起斧头,突然上前,朝着对面的井川砍了过来。井川的身体没动,没有躲避,他猛地一下从腰间拔出军刀来,但听见“哧溜”一声响,那把军刀闪电似地捅进了汉清的腹中。井川拔出军刀的时候,汉清手上的斧头落地,他双手抱在腹下,往后跌倒。

汉清连退几步,跌倒在那张断裂的罗汉床上。

小夏和唐爷呼喊着扑上前去,紧紧地抱住汉清。一股股殷红的鲜血像是从地底下冒出的泉水,翻腾着往外涌出,那些血顺着散了架的罗汉床木板缝隙里往四周漫延。小夏呼地一下立起身来,他是背朝着井川的,他的目光斜落在地上的那把斧头上。但是小夏没有动,他的手腕被唐爷紧紧地握住,唐爷的指甲几乎掐进了他的皮肉。

井川拿出一块白色的手绢,擦拭了一下军刀上的血,然后将军刀插进刀鞘里去,身体一个立正,朝着罗汉床上那边深深地一弓腰,他说,唐老先生,对不起,我不杀他,他要杀我。

京野在一边惊慌的地说,唐老爷,你儿子他太冲动了呀。

唐爷石磨般地半跪在儿子的面前,眼角凝固着几滴晶亮的泪珠,那泪水像悬挂在屋檐下的冰凌,他的身体如处在凛冽的寒风中瑟瑟发抖,他的心口仿佛戳穿了一个口洞,那口洞光亮透明,再也不能愈合。

小夏哭喊着,大哥,大哥啊!

这天晚上,汉清躺进了棺柩,他很安详,一身瓦灰色的中山服,长发还是那么潇洒地披在脸边。临死之前汉清说了一句话,他说,我没有什么遗憾的,我和我们的罗汉床都在家里,我死了,也是埋葬在自己国家的土地。

这天晚上,唐爷在佛堂默默地捻动着佛珠,突然间佛绳断了,青白色的珠子叮咚作响滚了满地都是。唐爷掐灭了香油灯,吹熄了案台上的蜡烛和香火,他退出佛堂,将门慢慢地关上。

这天晚上,唐公馆院子里的琵琶琴音一直持续到天明,水月唱着那首江南民歌《茉莉花》,她那张脸早已被泪水洗白,似静谧的湖水,没有波动,没有涟漪,泛出凄冷银白的鳞光。她的肚子微隆,已经出怀了,成形的胎儿开始聆听到了母亲的悲伤。

这天晚上,彩儿从外面回来,她告诉小夏,找到了张昆,还找到了同学万哲和贝贝,他们在一起战斗,成立了“上海热血战士锄奸队”。小夏说他不去,他要跟师傅在一起。

这天晚上,唐爷给商行的师傅伙计们准备好了回老家的盘缠,大家都舍不得走,都哭了。唐爷说,唐公馆以后只要还能有姓唐的人在,总会有一天,还要把你们都请回来。有一位师傅问唐爷,要不要把大东亚那块招牌摘下来。唐爷说,不用了,挂着吧,那是历史。

红红的日头在东边徐徐升起,沉甸甸的像是刚从血水里捞上来。那些厚重的紫红色的云朵,慢慢地溶化开来,它们相互游动挤压,瞬息之间,犹如在天边架起了一堆堆干柴烈火,很快就点燃了身下的土地,点燃了沉寂的上海滩,直到天地通红通亮。

唐爷站在公馆楼顶的天台上,他的手掌间再也没有那串佛珠,双手只能成拳形垂落于腰下,这仿佛缺少了一种重量,也缺少了对佛主的虔诚。他看着太阳一点一点往上升起,平静如水的脸上,就像经历了一个漫长的世纪。

唐爷听到身后有脚步声,他说,小夏,把棋摆好吧。

小夏手上捧着一个很精致的红木盒子,他翻开盒子平放,将里面的棋子都倒出来,盒底便是一个棋盘。小夏说,师傅,还是我来摆残局吗?唐爷回道,唔,你摆好就是了。小夏歪着脑袋想了想,很快摆好了一副残局,红黑双方势均力敌,只是黑方有将无仕,多了一个卒子。唐爷回过脸来,看看了棋盘上的局势,他说,我就要黑棋吧。小夏诡谲一笑说,这局是红先黑后。唐爷不以为然地说,我晓得,你尽管放马过来好了。小夏的盘头马过河,这是必走的一步。唐爷想都不想,直接出车沉底。小夏的另一个马再过河界,有些得意的样子看一眼唐爷。唐爷的脸上并无变化,接着又将炮沉底。小夏说,师傅要拿我帅,不怕丢了老巢。唐爷说,死期不到,何愁巢穴。小夏推马再下,形成双马连环之势。唐爷车杀仕将,车被吃,再架炮将,炮又被吃,唐爷一炮沉底将。小夏再一看局势,红方已经是死局。小夏困惑地说,师傅铤而走险,这一招可谓破釜沉舟。唐爷淡定地说,也是孤注一掷。

小夏说,师傅考虑好了?

唐爷说,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小夏说,余下的事,那我就去安排了。

客厅里一阵安静,唐爷端坐在太师椅上,面色从容而安定。余炎宝快步进来,问唐爷,岳父找我有事商量?唐爷轻抬一下手,示意余炎宝在一边的椅子上坐下。唐爷说,汉清不在了,你是我的女婿,虽不姓唐,那也算是唐家的男人。余炎宝惶恐地看着唐爷,他说,岳父有事尽管吩咐吧。唐爷平缓地说,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明天是农历十五,明天上午也应该是大东亚和平维持会开幕典礼的日子。余炎宝说,是,这件事报上都已经公布了。唐爷说,还记得我跟你说过的话吗?余炎宝拿捏不住唐爷说话的用意,他说,记得,岳父是什么意思呢?唐爷重重地一声叹息,慢声说,明天上午我不去静安寺烧香了,我决定了,要去当那个副会长。余炎宝听罢,怔怔地望着唐爷的脸。唐爷的脸上很安静,丝毫没有异样的表情。余炎宝仿佛突然间回过神来,眼里闪现出一片狂喜的光泽。余炎宝说,岳父,你真的决定了?唐爷点头说,是啊,为了唐家的人生存下去,这个决定现在还不迟吧?余炎宝接过话说,不迟不迟,岳父开明,开明啊。唐爷轻缓了一口气,他说,汉清死了,我这个做父亲的人,到底也算是想明白了,我还有选择吗?没有了。余炎宝欣喜地说,好,这样好,这样就好,这样一来就变被动为主动了,我一会就去告诉涂老爷,他还一直在等着您的回话哩。

唐爷的两只手相互搓了搓,没有了那串佛珠,显得拘谨而不自然。唐爷说,炎宝呀,为了唐氏家族,你也是够费心了,现在我很多的事,都要指望你了。余炎宝像是一条春日里复苏的蛇,总算是缓过了劲儿来,他说,是呀,为了唐家,我可是用尽了心思,日本人,那是不能跟他们硬碰的,我们国家没有这个实力,没有这个资本和资源,何况我们这些草民百姓,那也就只能见风使舵,汪精卫主席现在得势了,我们就应该跟随着汪主席,这么大个国家,最终还不是得让中国人自己来自治和管理嘛。涂老爷便是最典型的明智人士,说是投奔日本人,实际上是壮大了自己在上海滩的实力和势力,现在有岳父跟随着涂老爷一块,在上海滩那可谓就是强强联手了。岳父呀,其实这段日子来,我心里还是很愧疚的,今天见到岳父你的态度,我已经安心多了。唐爷说,有什么好愧疚的,你又不是外人,你也不都是为了唐家吗?

余炎宝内心好一阵感激,他说,那是,那是,说实话吧,商行门头的那块大东亚的招牌,便是我让京野先生把它先挂上去的,因为我心里清楚,您老肯定心里还拐不过弯来,既然挂上去了,那就省去了跟日本人对着干,唐家也不会有灾难了。再就是小夏的问题,他是你的好徒弟,这没错,他要报仇雪恨,也没有错,但他给我们唐家招惹麻烦,那可能就是灭门之灾了,六叔给鸡汤下的那包毒药,也是我私下交给他的。我为了什么,我不容易呀,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唐氏家族兴旺发达。现在小夏不杀人了,收敛了,我也不会去上面揭发他了,还是把他当家人看。岳父,这也都是您的面子。现在好了,岳父你当了副会长,明年的市长竞选,我的希望也就大了。等到日本人走了,上海滩的天下,那就全是我们的了。唐爷微微一笑,似乎这一切都早已料到。

唐爷如释重负地说,炎宝呀,你很有才干,当年我决定把兰儿嫁给你,今天我可是晓得了自己的眼力了。

余炎宝把胸脯挺得高高地说,为了唐家的利益,炎宝即使赴汤蹈火那也是在所不辞。

余炎宝离开客厅的时候,唐爷起身相送。

唐爷看着余炎宝离去的背影,眼里一片悲哀,喃喃说道,人心隔肚皮,到底还是知面不知心啊。

第二天就是农历十五,汉清死的那一天是农历初一,距今恰好是15天。中国人有句老话,你做得出初一,我就做得出十五。昨天晚上,唐爷是这样跟家人说的。唐爷还说了,古人云,覆巢之下无完卵。

天空麻麻发亮,冷清的街道上响过一阵急促细碎的脚步声。微弱的街灯映照着“京野洋装店”,只见一个黑影翻身跳进了店铺一侧院墙。这个黑影正是小夏,小夏推门来到店铺的前厅。暗淡的光线中,两名守店的日本浪人和衣躺靠在柜台一边的沙发上,两人的腿边都架着长刀。小夏疾步上前,顺势操起一把刀来,回身一抽,只听见两股血水“沙沙”洒地的声音,一对日本浪人似乎在睡梦中就被永远送去了故乡。

小夏轻轻地拉开店铺的大门,彩儿和水月闪身进去。

他们三人很快经过店铺大厅,上了后面的楼梯。楼上卧室的门虚掩着,小夏手指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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