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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8章

囚宫-第9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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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们说元妃娘娘的肚子不似六月孕期。”同欢嗫嚅,眼睛惧怕的看着焦急的升平。
  升平脸色骤变,此话虽有些无稽,但也实实在在戳痛她的要害。近来几日她明显察觉自己的身体经常疲累,肚子似乎有些向回空瘪,时常会感觉不到腹中胎儿的踢踏动作。
  被触动心事的升平蓦然一把抓住同欢的手腕,厉声吩咐道:“去,立即派人去太医院招御医入宫。”
  同欢被升平异常焦虑的神情吓得万分惊惶,她正欲奔出殿门找人传信,忽听见升平在自己身后惨声尖叫,突如其来的声音吓得同欢脚下不稳险些跌倒,她回头张望却发现升平此刻已经脸色灰白,正愣愣看着自己的下腹。
  升平用极其缓慢的动作掀开被子,里面的鹅黄衣裙已染满鲜血。升平见状绝望的凄厉尖叫,同欢慌忙再向她奔去,未等到了长榻脚下打滑人已跌倒在地,跪爬过去看见大片鲜血从升平□涌出,顿时手脚失措不知该如何处理。
  升平身子摇摇欲坠,连支撑的力气也没有,她满手沾染鲜血欲哭无泪,继而放声悲鸣,人也如断了线的风筝般跌倒在床上。
  
  御医再次跪满栖凤殿外,新任太医院代左判手捧沾满鲜血的病方,跪行至皇上面前呈现审阅。
  媪婆嬷嬷宫人还在栖凤殿殿内来回忙碌着,可李世民的双耳几乎听不见任何声响。唯能看见代左判的嘴唇在自己眼前一张一合。他说,升平腹中成型的婴孩是位皇子。不知何时因缺乏调理胎死腹中,而升平竟整整拖了大半个月才命人入宫诊断。
  她始终战战兢兢的生活,对所有人丧失最基本的信任。李世民今日从同欢嘴中才知,新任左判所开具的保胎药升平从来一滴未沾,平日里的饮食更是不曾多用一口。她明明知晓自己身体已经濒临疲惫极限,却仍是硬挺到今日小产。
  李世民不明白,为什么有皇帝做背后的依靠,升平还是这么万般小心谨慎,生怕有人会趁机加害于她。李世民更不明白,为什么他已经倾尽所有,居然还换不回她的最终信任。
  “元妃娘娘如果不是处心积虑日日心思沉重,万不至于损伤腹中皇嗣,更何况她不服药调理,增加饮食……”代左判院依旧小心翼翼的奏禀。
  李世民立在栖凤殿外紧闭双眼,握紧双拳,十指骨节咯咯直响,由双臂至心窝已经冰冷一片。
  他觉得自己确实有些倦了,连失两个孩子并非因为上天的惩罚,而是人心所害。身为孩子母亲的升平便是谋夺孩子性命的罪魁祸首。
  为何不能尝试相信他有能力保护好她们母子?给她们最安稳的天下?
  这世上放眼望去,还有谁,胆敢谋夺帝王的皇嗣?
  还有何事能让她如此殚心竭虑,不惜牺牲自身和孩子的性命?
  明明他那么渴望孩子的到来,为什么,她依旧因为自身症结难以保住属于他们的血脉骨肉?
  李世民疲惫的负手望着殿门窗格,良久,良久。
  他,征战南北,在修罗场上枉顾生死的男人,平生首次尝到被人挫败的滋味。
  所有真心真意的的付出在升平心念中那么不堪一击,所有至诚至真的情深在升平眼底变得只剩下虚假。
  李世民落寞的收回视线,没有进内殿探视,独自默然缓步迈下台阶。
  或许,在升平心中,他始终是个异族人,一个侵占她的江山,抢夺她的家园的异族人。她,永远不会相信他有足够的力量保护自己的子嗣,更不愿相信他真心想要留下她和她腹中的子嗣。她总是凭借多年宫闱生活的惯性做出评判,继而自我防护,可于此同时,也在坚定否定他对她的爱,更否定他为她付出的一切。
  魏征昨日还在两仪殿劝他要体贴元妃。体贴?还要怎么体贴?就像他魏征那样日日留在栖凤殿与她烹茶聊天?煮酒谈心?新年的赐宴,他们将殿门严严关起,难道不是在藐视君威?
  李世民想到这里眼中升起腾腾怒气,狠狠拂了袍袖。笑话,此时此刻,他没有处罚魏征只是不想在升平最危急的时刻让天下人笑她不懂廉耻,为什么她还不懂,他即便再宠她,也是个堂堂的一国之君!也是个堂堂的男人!
  帝王皇宫,容得她这般嚣张放肆吗?
  男人尊严,容得她这样不懂避讳吗?
  李世民遽然回身,受伤的眼底满是痛心,他不相信谣言,只因懂她。可她懂得他的难处吗?
  是的,升平不懂。她根本不需要任何人来保护,她只信自己。思及升平倔强的脸庞,李世民眼底怒色再起,绝望的拂袖而去。
  长孙无垢听说元妃再次小产立即携宫人匆匆而至,见李世民铁青脸色缓步外行,身后内侍也神情忐忑一旁随侍,心中发沉当即上前施礼,只是身子还没有安然拜服下,李世民已经伸手用力捏她的手腕:“你来做什么?”
  “臣妾听闻元妃小产,担忧元妃和皇上的身体,所以立即过来探望。”长孙无垢察觉李世民此时正在濒临暴怒边缘,她强忍住自己手腕的疼痛,谨慎回答。
  “你不恨朕?如今连苍天也在为你不平,继而惩罚朕呢!”李世民见长孙无垢依旧没有动怒,不由冷笑,阴郁面容逼视她。
  长孙无垢闻言立即挺起脊梁对李世民坚定的回答:“臣妾不恨。皇上即使永远不亲近臣妾,臣妾也甘愿为皇上守护皇嗣。”
  李世民定定看了长孙无垢半晌,眼中布满怀疑:“你会甘心养育他人的子女?”
  长孙无垢跪行两步,爬至李世民面前,用自己温暖双手包住他的宽厚手掌:“臣妾不敢隐瞒皇上,其实臣妾也有嫉妒之心,但万万不会为自身伤及皇上的任何子嗣。”
  “你不怕朕会有朝一日废了你?”李世民反攥住长孙无垢的手用力掐紧,几乎捏碎她的手背骨节,长孙无垢坚毅脸庞高高昂起,眉头也不肯皱一下,轻轻摇头:“但求一日陪伴君侧,臣妾终生无悔。”
  李世民不由愣住,静默良久,方才甩开长孙无垢的手,双眼茫无目的的走出栖凤宫,长孙无垢回首张望仍有御医嬷嬷进出的栖凤殿,垂首沉吟一下,最终还是扭头追赶李世民离去的背影。
  
  夜半时分,栖凤殿里灯火摇曳,殿内四周弥散挥之不去的苦涩药味,同欢小心翼翼的将紫砂药盅盖掀开,倒出一些药汤在翡翠盏里,又轻轻的端在升平面前。
  良久,升平仍不愿睁眼服药,同欢无奈只能小声唤她:“元妃娘娘,该用药了。”
  床上的人脸色苍白喘息微弱,几乎濒死,可还是不愿起身服药。
  同欢掀裙坐在床榻旁,以银匙舀起药汤吹凉再喂升平,双眼闭拢的升平死死闭合嘴唇不肯服药,药汁顺着唇边蜿蜒而下直入衣领,濡湿藕枕大片,同欢连忙用丝帕为她擦拭腮下残留的药。
  同欢见状哽咽的颤抖:“元妃娘娘,奴婢知道腹中皇嗣没能保住,元妃娘娘心中难过不想服药,但元妃娘娘还有皇上,还有奴婢,万不能就此沉疴不起阿!”
  仿佛没有听见同欢的低泣,升平一动不动的躺在榻上,连最虚假的悲恸也不愿做与他人看。只是木讷的如同僵硬的尸体,默默睁开双眼,直直的望着头顶帐子。
  悲恸也要有人肯于感受才会心疼,如今疼惜的人不在,她即使悲恸伤了心肺又能如何?谁来怜惜,谁来体会?
  那日升平周身浸满鲜血时,李世民不在。她明明能听见他在殿外的步履声响,明明能听见御医在与他悄声禀奏自己小产病情,却不见有人推门而入抱起她言语安抚。
  笑。满腹的疼痛,比不过心头他所作所为刺上的温柔一刀。升平除了轻轻吩咐宫人将殿门锁死,再不想见李世民一眼,还能如何平复自己心底几乎致死的疼痛?
  昨日百子嬉戏床帏已由懂事的宫人摘去,换上平日常用的赤红色钤铛的帘帏,似极了她那日□涌出的血色无边无际。她不是不想睁眼,只因自己睁开眼便想起那日最后相见的孩子。
  血满金盆,他独坐水中紧闭双目,周身上下一片腻白。他静悄悄的来到人世,又静悄悄选择离去,明明是她的骨肉,却连相认也不曾有过。
  升平知道,自己此次小产朝堂上必然会非议四起。不用魏征入宫传递消息,她也清楚会有越来越多的奏章劝说李世民广纳妃嫔,雨露均沾,以谋更多的子嗣。
  趁升平小产,长孙无垢已经尽快为皇上招纳了许多女子。北周太傅韦孝宽重孙女韦珪①,大隋前朝公主杨吉儿②,隋朝大将阴世师的女儿阴氏③,每一位都是绝色才女,每一位都如同长孙无垢般温婉贤淑。满朝文武无不感慨贤德皇后的大度和贤淑,连姓氏忌讳也可以为之妥协。
  在朝臣心中,无论李世民是多多宠幸新入宫的多位佳丽,抑或是怜爱独守昭阳殿几载的长孙皇后,甚至哪怕是垂青高丽进贡的番邦女子都能得到盼而不得的皇嗣。唯独升平,元妃,是个无法顺利诞育皇子的女人,何必浪费帝王本就为数不多的恩宠。
  升平知道,李世民那夜没有去昭阳宫,而是留在两仪殿批阅奏章。本该高兴的她又听闻他身边彻夜伫立研磨的人是长孙无垢后,心中的无限喜悦瞬间变为酸楚黯然。
  他一日能避开美色环绕,是否可以终生不沾宫眷?当然不能,要求帝王守身本就是一场贻笑天下的笑话,升平不敢信以为真。
  升平小产一事犹如后宫秘事,说的人犹犹豫豫,听的人遮遮掩掩。唯独同欢还是一如既往容易落泪,见升平不愿服药总是哭。
  偶尔,升平也会痛恨自己。为何宁可自身煎熬反复情绪,也不去服用太医院送来的保胎药?为何不能学会放弃自我信任李世民会照拂她们母子?为何要装作不以为然,独自一人负担所有的内心疼恸?
  答案唯一,终究还是骨子里她只信自己。历经宫倾宫杀的她已经再难相信任何人,任何事。这般自私发现使得升平越发愧疚,对未能睁眼看看周遭的孩子,对被倍受折磨濒临崩溃的李世民,甚至对她自己都不敢迎视面对。
  可如果苍天再予她一次重来的机会,她依旧会毫不犹豫的如此戒备。
  相信两个字寥寥不过十数笔,却是她这个历经生死的人最不易书写的。
  身上流淌属于独孤皇后的血液,使得升平深深明白夫妻生死相随只是句笑话,更让她深深明白权利能赋予的宠爱终会因君王心境变更而消散。天地间再无私的情深意重也只是在没有伤及自身皮毛时的美轮美奂梦想,若需抉择,情爱最终会被君王无情舍弃。
  他先是帝王,而后才是男人。
  “元妃娘娘,元妃娘娘醒醒,皇上来了。” 
  同欢欢快的在升平耳边呼唤,而后欣喜的看着李世民匆匆入内。
  偏升平不愿睁开双眼瞧见这个心底挂牵许久的男人,整个人依旧沉沉无声无息。
  更漏声响,滴滴入耳。他在帘帏外默然负手伫立,她在床榻上缄语不起,大殿内万般寂静,两人隔了重重纱幔将自己无边心事隐藏,呼吸也变得有些凝重起来。
  李世民终还是忍不住心中难过,许久后才咬紧牙诘问:“怎么,阿鸾不想与朕说些什么吗?”
  升平缓缓睁开眼,望着眼前多日不见的熟悉面孔冷淡了语气:“皇上要臣妾说什么呢,恭喜故国夫人萧氏晋升为婕妤?”
  她沉睡的太久,以至于对手招式接连而出,根本不再留有给她独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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