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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1章

囚宫-第11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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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世民目光如炬已有些不悦:“阿鸾,只要是阿鸾与朕的孩子,无论是公主还是皇子朕都会同等对待,公主与皇嗣有那般重要吗?”
  升平产后仍是虚弱,抢白两句已经气喘吁吁,她苍白了脸色质问:“臣妾辛辛苦苦诞下皇嗣,不想竟被他人调换成公主,皇上让臣妾如何甘心对待?”
  “朕已说万遍,放眼大唐宫阙没人胆敢调换皇嗣,更何况,欲调换皇嗣必须经过朕的眼目!”他冷冷迎上她的质问郑重回答。
  她有些沉默,许久才轻声问:“所以,是皇上为了安稳江山社稷出卖臣妾,将皇嗣还给昭阳宫以平朝堂争论非议?”
  李世民闻言愤然起身,丢在一边襁褓中的孩子被惊吓得依依呀呀哭泣起来,他一把将孩子抱起:“阿鸾,朕会为了江山社稷出卖朕的子嗣?”
  升平有些绝望了,“是,无论身处栖凤宫还是昭阳宫,他皆是皇上子嗣。只不过,并非臣妾的。”
  李世民不再辩解,他盯着升平缓缓开口:“朕会立即赐旨,栖凤宫元妃所诞育公主,赐名端,满月册封公主封号。”
  升平心口一凉,他为掩盖真相竟赐圣旨强迫她接受事实,心如同被刀割般疼痛难忍她微微喘息着几乎连话也说不完整,自己蜷缩回床榻,背对着李世民闭上双眼。任凭同欢在身后如何召唤也不肯回答。他可以偷换子嗣,却不能强迫她接受真相。她不愿接旨谢恩。
  李世民冷着脸欲言又止,他恼怒升平如此执拗不肯听话,将襁褓放置同欢怀中,狠狠拂袖离去。栖凤宫宫人立即诚惶诚恐匍匐在地恭送皇帝离开。
  同欢怀抱小公主趴伏在床边,对升平背影重重叹息:“元妃娘娘,为何元妃娘娘执意小公主并非亲生呢?”
  窝在床榻内侧的升平嘴角抿着苦笑,她颤抖着手指按在自己小腹,那里还在酸麻提醒她亲身骨肉刚刚离开母体便被分离。
  若非她还记得孩子生下时的模样,早已被他们苦口婆心偷换了记忆。是的,皇子诞下一刻她曾强迫自己睁开双眼,正看见孩子腰间黑痣,她也曾以为自己过于偏执错怪他人,可翻遍眼前的女婴后腰肌肤哪里还有印记。她,根本不是她的孩子。
  也许是长孙无忌屯兵洞獠,进而造成勤王内患?
  抑或是魏征在她分娩前临阵变节,投靠昭阳宫?
  再或者是李世民坐稳江山不敢为她谋求个名分?
  这些疑虑不思则已,每每想起都觉得猜疑越重,升平抓从身后抓过襁褓,放到自己面前冷冷看着内里的女婴,嘟嘴粉嫩的圆润脸庞,疏淡狭长的眉目,甚至连同耳缘形状都像极了长孙无垢。升平恨不能将眼前女婴就此扼死,好让长孙无垢也能尝到孩子被夺的痛苦滋味。
  冰冷的手指慢慢爬上女婴的脖颈,襁褓里的她似乎有所警觉顿时嚎啕哭泣,一声啼哭立即换回升平丧失的理智。是,不能动手,一旦动手她再无时机能夺回自己的骨肉。她毕竟是融合帝王血统的公主,无论生母是谁,升平都无权将其扼死。
  升平骤然回身对同欢厉声:“快把她抱走,快!”
  并非她已无法容忍女婴啼哭,只是一声声凄厉哭声催她思念此刻正睡在长孙无垢怀中的孩子,她更怕自己嫉妒蔓过胸怀会失去理智害死眼前襁褓女婴。
  同欢立即上前将公主抱走,升平蜷缩在床榻上痛楚的咬着嘴唇,将泪水流入心底,不能发出哭声,她只能呜呜咬住嘴唇将悲恸咽回,血顺着嘴角流淌仍抵不过心痛如锥。
  她的孩子,她的孩子。
  
  从那日起升平饮食清减许多,同欢与奶娘在大殿内哄逗小公主时,她的神色也是淡淡的,并不露出对小公主丝毫亲昵的表情。同欢与奶娘离开之时,小公主放在升平床榻一边,她便盯着女婴仔仔细细的看,一遍遍翻找确认是否有她记忆中的印记。一次次翻找,一次次失望,整个人恍惚许多。
  她逐渐消瘦下去,茶饭少进。待到小公主满月时人已形销骨立,空荡荡的团锦瞿凤琉边逶迤长衫披在肩头,内里连根丝绦也扎不住。
  李世民日日过来探望,坚实的臂弯将她紧紧环住,心痛至极,日久天长见她总是神情木讷也不与自己交谈,他怒过,吵过,继而心如死灰。
  升平的固执让李世民陷入绝望,甚至觉得她今时今日无理取闹端因过于重视子嗣所致,时间久了便放弃了与她争辩,每日到栖凤宫,他只是以目光与她默默相对,直坐至天暝。一身蟠龙袍明黄耀眼,半面芙蓉装难掩消瘦,两人心中皆疼痛彼此却矜持不肯低头,心中疤痕结痂剥离,再结痂再剥离,厚若老茧时,终也不觉得疼了。
  沈如是来为升平诊病时,她曾偷偷与他打探那日究竟是否被调换襁褓,沈如是起先缓缓摇头,目睹升平恍惚目光又有些心软复而颌首。
  领悟的她嘴角凝结苦涩笑意,如此宫闱秘闻如何能让贪图利益的人来论证。即便果真有调换皇嗣一事,他也不会得罪那个身处两仪殿宝座上的九五之尊。
  不出几日,长孙无忌果然接到圣旨从洞獠班师回朝,不仅重新复位司徒之位,更兼顾东大营统帅,并领皇帝旨意攻打屡屡进犯的回纥。
  魏征的咳喘症再发,人常缠绵病榻,朝堂也少见了。仿若元妃一经诞下公主,颓败之势便再难以遏制,杨氏族人本是远戚,败势后纷纷投靠长孙氏自保,倒似一场其乐融融的君臣同乐好戏正粉墨登场。
  大唐皇宫更改了名号——太极宫①。由大兴宫至太极宫,不过短短十余载。 
  升平如同过完一生那般长。
  永好奉旨意入宫安抚产后抑郁的元妃。她与升平同坐,见升平如此消沉不觉拭泪:“公主殿下,新朝更迭理应如此,不过是场轮回,且看空些吧。”
  因与元妃交往密切,魏征被长孙氏朋党弹劾,气喘症再犯无法上朝,自请退居翰林阁学士,被圣意驳回,只道安心养病。奈何有心人处处排挤,如此养病倒不如服下鸩酒来得痛快。
  天边飞鸟被震天的号角声惊飞,震动翅膀划过天空凄然鸣叫。升平木然的眺望永好身后碧倾无尽的天空,喜乐从昭阳宫方向传来,声音端庄威严似乎就在她耳边鸣奏:“永好,这是册封太子的大典吗?”
  同欢乍然闻听回首望向昭阳宫,病卧在床的升平根本无法看见大红锦缎妆点昭阳宫的喜气,即使相隔甚远也能感受怀抱太子皇后的得意神色。同欢不知如何回答缄默不语。永好瞥一眼身着缁衣的同欢也是无声叹息。
  册封太子的喜乐与册封后妃所需喜乐不同,鼓重号响,听上去端庄大气,仿佛能将天地精华凝结成曲,只为赞美当前盛世君主圣明,声音轰然入胸,犹如重锤怦怦砸在心头,升平如此直直听着,不知听了多久,眼泪爬满脸颊浸透前襟。
  她回过神,看眼前襁褓里的女婴,露出慈爱笑容:“呵,好盛大的排场。只是不知他今日穿的是什么,会不会热,鼓乐声音震耳,会不会吓到他?”
  同欢闻声,嚎啕大哭扑倒在升平脚下:“元妃娘娘,那是太子,不是您的子嗣。”永好将女婴抱入自己怀中,定定望着升平:“小公主才是公主殿下的。”
  “你们可知他的名字?”对她们辩解不以为意的升平垂下头,痴痴怔怔望着跪在膝旁的同欢。
  “太子名曰承乾。”同欢喃喃开口,不知为何升平突然想起问起这些。
  忽然,那些乐曲似乎略为欢快些了,升平嘴角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笑容,隐隐的,那般会心惬意。她茫然的视线透过大殿门窗望向宫外天际,静静看着天空上鸟雀扑棱棱扇着翅膀飞远。
  承乾。那是他给他们孩子所起的名字。他居然口是心非,还不肯承认那孩子是她的。升平抬头仰望着那轮近乎烧红双眼的烈日,刺目的光芒使她眼中蕴含的泪水肆意流淌。
  “如果,他能在昭阳宫顺利成长坐上皇位,本宫也未必白忙一场。”升平忽然镇定开口,声音飘忽得似从远方幽谷传来。
  同欢和永好同时怔住,惶惶的望得升平。
  升平笑得似不经意,却流露出如释重负的轻松:“争来夺去不过是为名利,不过是为生死,本宫一生经历跌宕已然足够,又何必再为这些东西苦苦痴妄。”
  那一年,桂花树下穿过缤纷落英的温润明帝,那一夜,手持冰冷宝剑眉目入鬓的桀骜太子,那一刻,数十丈翼纱背后形影不离的英武秦王,似乎每个人都在梦中流云浮过,笑容眷眷的瞧着她,他们始终在她心底最隐蔽的角落里深埋,随他们挣扎起伏的一生回忆也就此掩盖。
  她辜负了他们,也被他们所辜负,她背离了他们,也终被他们所背离。本就是轮回注定,又何来历经苦难的心有不甘。虽是明明心中如此悟了却不知为何怅然,就像知道自己即将做出的事,会惹得朝堂后宫轩然大波,有些忐忑,又有些难过,又有些发泄后的惬意爽快。
  升平招同欢靠近自己,她的双眸有些异样闪亮,声音一句低于一句:“等太子册封典礼结束,去两仪殿请皇上过来,本宫有事禀告。”
  同欢微微一惊,忙问:“元妃娘娘,想做什么?”
  升平漫不经心笑笑:“没什么,本宫总算想清楚了,从此不再过问皇嗣的事。”
  永好也怔怔站起身望着升平,她半侧脸被烈日光芒辐照瞧不清楚神色,嘴角含笑魅人,似异彩光芒停留在此刻仿佛能刻进人心:“本宫倦了,蒙受苍天眷顾三十载,也是时候偿还了。”
  她见昭阳宫方向彩云蔼蔼,轻轻一笑:“魏公此生波折重重,万不容易蒙受皇上赏识,却因本宫一事牵连,本宫有些过意不去。幸好并没有人知晓他与本宫谋划的内情,永好,你回去转告他,日后与本宫相见如同陌人便是。”
  永好心底一寸寸沉下去,突有些不妙感觉,她拉着升平袖口:“公主殿下,你究竟要做什么?”
  升平抬起头缓缓摇了摇:“如今本宫诞下的皇嗣已做太子,再无所求,其实后宫女子所谓求个保靠,不过是为孩子求得来日安稳,如今他不仅康健也有了该有的一切,本宫也算放下心了。”
  同欢听得升平如此说话似乎悲哀深意,她立即去往两仪殿请皇上过宫。
  留下的永好小心翼翼询问升平:“公主殿下,纵使皇嗣已被长孙氏夺走,公主殿下仍蒙盛宠,终有一日得悉真相他会归来的。”
  升平缓缓望着宫门外的景色,指尖冰冷:“来日就算他长跪认母,本宫也不敢认的。”她捂住胸口,那里依旧痛楚,可喜悦又偏偏溢满出来,升平舒展眉间:“本宫料得他是真心守诺,为求个天下太平,能将本宫与他的皇嗣立为子,不惜使出移花接木的帝王手段,本宫终还是错怪了他。”前一个他是太子,后一个他是皇上。
  心中无限喜悦,因他为了守诺不惜隐瞒她一生,宁愿自身背负她的憎恨也不愿亲口解释。果然情至深处不免痴傻,他终实现一句帝王诺言,她却险些破坏他辛辛苦苦布下的谋局。她看清他真心以待,幸而不算迟,还来得及替他解决庙堂之忧。
  永好不知该如何回答升平不停张望宫门外,半个时辰后李世民遥遥进了栖凤宫宫门,通禀内侍离开,升平自生产之日开始前所未有出门迎驾,她一身萧索妆扮,空盈不足一握的腰肢越发柔顺,微风拂过耳边散鬓,她抿唇捋回盈盈下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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