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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九尾龟-第3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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声名狼藉,车马稀疏,到后头拆姘头的时候,还免不了一场吵闹。从没有姘戏子的有个好好的收常你如今趁着外边没有风声,快快的回头改过,不要到了将来,和周双林、花玉笙一样起来,那时就懊悔嫌迟了。我劝你的一番说话,却是句句良言,你不要认错了我的意思,当作故意来坍你的台,那就埋没了我的一片真心了。”

陆畹香听了章秋谷这一番提醒的良言,觉得无一句不体贴,无一字不婉转,不由得那感激秋谷的心念,就感激到二十四分。

暗想:“如今世上那里还有这样好人,晓得我姘了赛飞珠,他不吃醋也罢了,还肯这样苦口劝人,说得这般真切;并且留着我的面子不肯高声,恐怕被娘姨们听见不好意思,真是个天字号的好客人!”这样一想,便慢慢的回过脸来,握着秋谷的手,含情带愧,相视无言。忽又自家懊悔不该姘了戏子,做出这样事儿,料想要嫁他的一层说话,是不消提起的了。眼看着章秋谷这样的一个风流名士,倜傥才人,自家做错了事情,消受不起,不觉由感生惭,由惭生悔,懊悔到极处,竟忍不住两行珠泪直滚下来。秋谷明晓得他的意思,安慰一番也就罢了。

秋谷略坐一会,正欲起身,忽见辛修甫同陈海秋走了上来。

大家相见过了,秋谷道:“我道客人是谁,原来是你们二位,想来有什么事情么?”修甫笑道:“也没有什么别事,今天是陈海翁专诚请你在东合兴花筱舫家吃酒,恐怕你有了应酬不到,所以我们特地自己过来相请,可好就此同行?”秋谷笑道:“既然陈海翁赏光请我,岂有不到之理?但是时候尚早,何必这样要紧,尽可在此宽坐一回再去,十分早去了,也没有什么道理。”修甫道:“在我多坐一回也不要紧,但陈海翁是个性急的人,我们还是就去的好,省得他发躁起来。”秋谷一笑,便也起身。

三人一路同到东合兴来,秋谷走进弄堂,就看见第三家门左高高的挂着一块花筱舫的金字招牌。陈海秋当先走进,秋谷等跟着上了扶梯。进得房来,娘姨招呼坐定,却不见倌人出来。

秋谷便问那娘姨道:“你家先生可是堂差出去了么?”娘姨陪笑道:“倪先生勒浪后房就出来哉。”秋谷听了,暗想:倌人既然没有出去,为什么不来应酬?心上就有些不然起来。

坐不到一盏茶时,方见一个十八九岁的倌人从床后走将出来,五短身材,面貌也还秀丽,小花宝髻,石竹罗衣,虽无倾国之姿,大有回风之态。只是一张瘦骨脸儿,觉得露筋显骨的没有那妩媚的神情。走到面前,大落落的,慢慢的叫了一声“陈老!”也不招呼客人,便一屁股坐在凳上。忽回头见了章秋谷仙骨珊珊,五山朗朗,似有一道光华射将过去,吃了一惊,连忙又立起来走到秋谷身旁,问他尊姓。秋谷此时见花筱舫一面孔的时髦倌人,架子甚大,心上十分有气,不去理他。见他来请问姓名,勉强回称姓章。花筱舫倒着实应酬了他几句。修甫便向筱舫笑道:“怎么你不应酬我,单应酬他,可是见他面孔生得标致么?”筱舫被修甫说破心事,面上不免一红道:“格位章大少是今朝第一转来,耐是同仔陈老日日来格,倪自然要先应酬仔生客,再挨着耐格熟客,慢慢里来,耐勿要性急嗫。”说着,便走了开去。

陈海秋便问筱舫道:“请客的可曾回来?我们先摆起台面来罢!”花筱舫冷冷的答道:“耐请格客人倒有一半勿来,才勒浪搭耐客气,耐阿要再去请仔两个罢。”秋谷听了冷笑一声,向修甫道:“陈海翁请的客人有一半不到,是替他客气也还罢了,怎么他们这里的花头,今天也只有陈海翁一个,难道这样的红倌人,那班吃酒的客人也同他客气不成?”修甫听了一笑。

筱舫听章秋谷的说话来得锋鋩,知道一定是个花丛老手,只把他说得连耳根满面通红,瞅了秋谷一眼,又不好发作,只得笑道:“倪是勿会应酬格,闲话说得勿好。章大少看陈老面浪包涵倪点,勿要扳倪格差头。”秋谷听了正要回答,听得楼下高叫“客人上来”,秋谷同陈海秋起身看时,却是贡春树来了,便打断了话头。略谈几句,先摆起台面来。随后客人陆陆续续的到了几个,原来王小屏等一班旧识。入席之后,陈海秋鼓起酒兴,叫相帮去大菜馆内拿了几瓶会司克来,开了瓶,斟在玻璃缸内,要合席和他照杯,众人只得勉强相陪。干了一杯,陈海秋还不肯歇,又自己干了两杯,不觉就有了七八分醉意。

正是:

银屏锦帐,缠绵杜牧之情;冶叶狂花,辜负韦郎之意。

欲知陈海秋醉后如何,下回分解。

第三十四回 杀风景莽客醉飞觞 意缠绵良宵花解语

且说陈海秋多喝了几杯酒,醉眼朦胧,有些糊糊涂涂的,斟了一满杯酒,要和章秋谷对饮。秋谷不胜酒力,连忙摇手推辞。陈海秋见秋谷不饮,回过头来,见筱舫坐在身后,便把满满的一杯会司克递在花筱肪手中,要他代饮。筱舫接了酒,仍旧放在席间,冷笑道:“章大少勿肯吃酒末,阿关得倪啥事,那哼叫倪来代章大少格酒介?”陈海秋见他不饮,酒醉的人最易提动肝气,已有了几分怒意,也不开口,仍向席间取了酒杯,直送到花筱舫口边,一定要他和秋谷代饮。花筱舫袖着两手,不住的摇头,那里肯接?陈海秋一手拿着酒杯,伸了出去,竟缩不回来,就乘醉大声道:“你当真不喝,我灌也要灌你一杯。”便踉踉跄跄的直立起来。花筱舫恐怕他真要硬灌起来,只得一手接过酒杯,一手推他坐下,道:“勿要来动手动脚,像啥格样式?等倪自家来吃末哉。”陈海秋见他肯吃,方才住手,却不肯坐下,要候花筱舫吃于了这一杯。花筱舫只得皱着眉头勉强吃了一口。那知这会司克的酒性燥烈非常,花筱舫又是向来不能吃酒的人,一口酒刚到喉咙,没有下咽,就觉得一股辣气直透入脑门里来,不由得连忙回过头去,把一口酒吐将出来,又急急的取过茶碗喝了两口茶,方才罢了。

不料陈海秋见花筱舫刚刚接过酒杯吃得一口,仍旧一齐回了出来,认作他有心不吃,心上登时大怒。乘着酒兴,一手抢过那一杯满满的酒来,连酒连杯子望地下一摔,只听豁啷一声,杯子打得粉碎,把秋谷等大家都吃了一惊,齐声相劝。花筱舫却扳着面孔,冷笑道:“倪从来勿会吃酒,大家才晓得格,就是客人笃代酒末,也有娘姨勒浪啘。故歇格客人才有点阴阳怪气,倪勿做生意末,把势饭也吃仔两年哉,勿壳张今朝耐吃醉仔格酒,来瞎起倪格花头,阿要诧异!”

秋谷听花筱肪的说话,夹七夹八的不知说的什么,便也动起气来,正色向筱舫道:“你刚才一番说话,还是有心说着我们这起客人,还是说的陈老?你若要说着我们,我们却并没有叫你吃酒;若是说的陈老,客人们要倌人吃酒,也是常有的事,算不得什么希奇。况且陈老今天已经醉了,你们既是多时相好,却不该说出这样的话儿,索性连我们客人也骂在一起。我倒要请教请教,你们堂子里头,可有这个规矩么?”

花筱舫被秋谷扳住错处,开口不得,心上虽然暗恨,却不得不敷衍他们,勉强忍住了气,向秋谷道:“倪是一句无心闲话,章大少勿要动气,索性费耐章大少格心,劝劝陈老。倪也是一时之错,勿要作倪格过意。”秋谷听得花筱舫自家认错,方不开口。

陈海秋掼碎了一只酒杯,不觉酒涌上来,口中却还在那里乱嚷道:“我不过叫他吃一杯酒,他一定不肯,有心坍我的台,难道我就罢了不成?”说着便立起来又去斟酒,一定要叫花筱舫和他照杯。王小屏在旁劝道:“他既然不能吃酒,你何必定要强他,不如让他喝了一杯绍酒,过过你的场罢。”陈海秋还不肯答应,当不得众人大家称是,又劝他:花柳场中本是寻欢取乐的地方,何必要斗这般闲气?陈海秋无奈,只得点头,自己取过酒壶,斟了满满的一杯绍酒递与筱舫,立逼着要他一气饮干。花筱舫见方才一番说话犯了众怒,明知不得开交,只得接过酒杯,在口边试了一试,蹙起双眉,把那一大杯酒慢慢的一口一口,刚刚吃得一半——原来不能吃酒的人,那里喝得下这许多酒——不觉喉中一呛,那酒直冲起来,把那刚才咽下的酒往外直冲,口内冲不迭,连鼻孔内也冲出酒来。花筱舫身上穿一件湖色闪光外国纱衫,吐得浑身湿透,就是陈海秋身上也沾着些儿。把个花筱舫直吐得粉黛霪霪,胭脂狼藉,更兼头痛眼花,说不出来的一种难过,不由心中大怒,把心肠横了一横,顾不得客人挑眼,把手内的酒杯竟是也往地下一掼,一言不发,立起身来,跑进后房去了。

陈海秋这一气非同小可,连忙跳起来,要走进后房去追赶筱舫。秋谷等大家见此情形,十分诧怪;又见陈海秋要赶进后房,一把将他拉住道:“你不要这般性急,筱舫虽然可恶,你就是打掉他的房间,也没有什么道理。将来传说出去,终是一件杀风景的事情,反说是我们酒醉滋事。你且不要动气,且去叫他出来,看他有何理说。”

陈海秋见秋谷说得不差,捺住了一股恶气,便和娘姨说道:“你们去叫了先生出来,他方才好好的,又没有人得罪了他,为什么无缘无故的跑了进去?娘姨听了,便向后房去叫筱舫。

叫了半天,非但筱舫不来,连那娘姨也躲在后房不见出来。陈海秋等了一回,甚是焦躁,又直着喉咙叫了筱舫两声,竟不见后房答应。海秋冷笑道:“我倒从没有遇着上海滩上的倌人有这样大的牌子!既是这样,你又何必要出来做什么生意呢?”

听得筱舫在里房高声说道:“倪人末吃仔格碗把势饭,倒也勿在乎此格。唔笃高兴末,赏赏倪格光,倪也无啥希奇;勿高兴末,随便唔笃未哉。”

此时章秋谷见花筱舫这般说法,有心得罪客人,暗想:“这样的倌人无从与他讲理,只好想一个计较,也用野蛮手段去对待他。”眉头一皱,早已想了一个法儿。只见陈海秋气得喘吁吁的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秋谷一面劝他,一面附着陈海秋的耳朵说了几句,海秋大喜,连连点头。

秋谷明知后房没有客人,只有花筱舫和娘姨两人在内,竟自走了进去。见花筱舫满面怒容,把一件纱衫卸去,单穿一件粉红汗衫,正在那里对着镜子,重施脂粉,再点铅黄。娘姨立在身后也不言语,见秋谷走进,并不招呼,口中说道:“阿呀!间搭是龌龊煞格,章大少请外势坐罢。”秋谷走近一步,含笑说道:“我特来请你出去,为什么要这般动气?就是陈老叫你吃杯酒儿,也不算得罪着你;况陈老已经醉了,你也须原谅他些,无论你再有天大的委屈,有我在这里一面招陪,快些出去应酬,不要冷了台面。”

花筱舫见章秋谷满面春风进来相劝,把方才的气恼早已丢过一边,只不好意思当时出去,把秋谷瞟了一眼,微笑一笑。

秋谷见他已经心肯,便趁势上前携着花筱舫的手,低低笑道:“就算陈老得罪了你,却与我们客人无涉。难道我自己进来请你,你还不肯赏光么?你若再要这般生气,不肯出去,就是有心坍我的台了。”说着不由分说,携着筱舫往外便走。说也奇怪,花筱舫的一个身体,不由软洋洋的跟着他立了起来,却瞋了秋谷一眼,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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