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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7章

风之名-第8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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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我带着戴娜到遮蔽风砂与农场景象的树荫下,把我的水瓶递给她。我们坐在倒下的树干上休息,她用水清洗眼睛。
  「嗯,」我迟疑地说,「其实你不需要到那里去,如果你告诉我你的东西放在哪里,我去帮你找就好了。」
  她的眼睛稍稍眯了起来,「我听不出来你是体贴,还是瞧不起人……」
  「我不知道你昨晚看到什么,所以我不知道该怎么做比较得体。」
  「基本上,你不必把我看得太脆弱。」她马上说,「我不是羞红的雏菊。」
  「雏菊不会羞红。」
  戴娜看着我,眨着发红的眼睛。
  「你可能是想到『缩小的紫罗兰』(即害羞的人)或『羞红的处女』,不管怎样,雏菊是白的,不会羞红……」
  「你这样就是瞧不起人。」她平淡地说。
  「我只是要让你知道瞧不起人是什么样子。」我说,「给你有个比较,这样一来,我想展现体贴时,你就不会分不清了。」
  我们盯着彼此看了一会儿,后来她看往别处,揉着眼睛。「好吧。」她把头往后仰,把水倒到脸上,猛眨双眼。
  「其实我没有看到很多东西。」她说,用袖子擦脸,「我在婚礼之前表演,后来他们准备吃晚餐时,又表演了一次。我一直期待我的……」她浅浅一笑,「梣木先生会出现,但我知道不能多问他的事,因为我知道那又是另一种试探。」
  她声音变小,皱起眉头,「他自有一套暗示我的方式,让我知道他就在附近。我离开现场,到谷仓的旁边去找他。我们一起往林里走了一小段,他问我问题,例如谁在现场,有多少人,他们是什么样子。」她若有所思,「现在我回想起来,我觉得那是真正的测试,他想知道我的观察力有多敏锐。」
  「他听起来像个密探。」我沉思。
  戴娜耸肩,「我们漫步约半个小时,聊天,接着他听到某个声音,叫我在原地等他,他朝农家走去,去了好一会儿。」
  「多久?」
  「十分钟吧。」她耸肩,「你知道等人的时候是什么感觉,那时天也黑了,我又冷又饿。」她抱着肚子,把身体稍微向前倾,「老天,我现在也饿了,希望我……」
  我从行囊里掏出一颗苹果,递给她。那颗苹果鲜红欲滴,又甜又脆,是那种你想了一整年,但只有秋天几旬间才有机会采收的苹果。
  戴娜好奇地看着我,「我以前常四处游走。」我解释,顺便也拿了一个出来自己吃,「我以前也常饿肚子,所以我通常会随身带点吃的东西,等我们扎好晚上要休息的营地,我会为你煮一顿真正的晚餐。」
  「他也会煮东西……」她咬了一口苹果,又喝了一口水,「总之,我想我听到了呼喊声,所以我朝农场走,等我从峭壁后方走出来时,我是真的听到尖叫和呼喊了。我又走近一些,闻到了烟味,我从林缝间看到火光……」
  「是什么颜色?」我问,嘴里还有苹果。
  戴娜突然瞪我,表情充满了怀疑,「为什么这么问?」
  「抱歉,我打岔了。」我吞咽苹果,「你先说完,我等一下再告诉你。」
  「我已经讲很多了。」她说,「你完全没提到你为什么会来这个偏远地带。」
  「大学院的大师们听到一些奇怪的传闻,派我来看是不是真的。」我说这套谎言时,丝毫没有别扭或迟疑的感觉。我甚至没事先想过,就这样脱口而出。我不能冒险告诉戴娜我在找祁德林人,万一她觉得我脑袋有问题就糟了。
  「大学院会做那样的事?」戴娜问,「我以为你们就只是坐着读书而已。」
  「有些人的确是在读书,不过我们听到奇怪的传闻时,就需要有人出来了解真相。大家迷信时,会开始把矛头指向大学院,心想,这附近谁在玩一些不该碰的黑暗力量?我们该把谁丢进大火里焚烧?」
  「所以你经常做这种事?」她用吃一半的苹果随手一比,「我是指调查事情。」
  我摇头,「我最近得罪了一位大师,他刻意让我抽中这项差事。」
  这个临时掰出来的谎言还不赖,万一她真的到处去问,还不会被拆穿,因为有部分是真的。必要时,我还满会撒谎的,虽然这是搬不上台面的技巧,却满实用的。扯谎和演戏与说故事息息相关,三样技巧都是从我父亲身上学来的,他可说是大师了。
  「你真会胡扯。」她平淡地说。
  我原本咬着苹果,突然僵在那边。我拿出苹果,在红色果皮上只留下白色的齿痕,「抱歉,你说什么?」
  她耸肩,「如果你不想告诉我实情,没有关系,但是不要随意编造谎言来安抚我,或是唬弄我。」
  我深呼吸,迟疑了一下,接着缓缓说,「我不想对你谎称我来这里的原因,」我说,「但是我担心,万一我告诉你真相,你会怎么想。」
  戴娜的眼睛深邃、陷入沉思,看不出她在想什么,最后她终于稍稍地点头说,「好吧。我相信你。」
  她咬了一口苹果,一边咀嚼,一边凝视着我,视线一直没离开我的眼睛。她的嘴唇湿润,比苹果还红。最后我说了:「我听到一些传闻,我想知道这里发生了什么事。真的就只有这样,我只是……」
  「克沃思,抱歉。」戴娜叹气,拨头发,「我不该逼你的,那其实不干我的事,我知道有秘密是什么感觉。」
  当时,我差点就对她吐露一切了,关于我父母、黑眼与梦魇般笑容的人,还有祁德林人的一切。但是我担心我会看起来像个撒谎被戳破的孩子,急着进一步辩解一样,所以我干脆懦弱地回应,沉默以对。
  「你那样永远也无法找到真爱。」戴娜说。
  我突然从沉思中醒来,充满了疑惑,「抱歉,你说什么?」
  「你吃苹果核。」她笑着说,「你先吃完旁边,然后从下往上吃,我从来没看过这种吃法。」
  「老习惯。」我随口说,不想告诉她真相。我不想让她知道,有段期间我只能找到苹果核,能找到苹果核就很开心了,「你刚刚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你没玩过那游戏吗?」她举起苹果核,用两根手指抓着上方的梗,「你想一个字母,然后扭转果核,如果梗没断,就想另一个字母,再扭一次,等梗断了……」她的梗断了,「……就会知道你即将爱上的人,名字的第一个字母。」
  我低头看着手上剩下的一小块苹果,已经没有地方可以抓起来扭了,我吃掉最后一块苹果,把梗抛掉。「看来注定没人爱。」
  「你又讲七个字了。」她笑着说,「你没发现你每次都这样吗?」
  我过了一会儿才明白她在说什么,但是我还没回应,戴娜就接着说了,「我听说吃籽不好。」她说,「籽里面含砷。」
  「那只是迷信。」我说,阿本和我们剧团同行时,我就问过他这个问题了,「里面不是含砷,而是含微量的氰化物,你要吃好几桶才可能对身体有害。」
  「噢。」戴娜疑惑地看着剩下的苹果,接着开始从底部吃。
  「我刚刚粗鲁的打岔以前,你提到梣木先生发生的事。」我尽量温和地追问。
  戴娜耸肩,「剩下的没什么好说的,我看到火,又靠近一些,听到更多的呼喊与骚动声……」
  「那火呢?」
  她迟疑了一下,「蓝色的。」
  我心中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对于终于能够进一步揭开祁德林人之谜而感到兴奋,也因为接近而感到恐惧,「攻击你的人长什么样子?你是怎么逃离的?」
  她苦笑,「没人攻击我,我看到火后方的轮廓,拔腿就跑了。」她举起包扎的手臂,触碰头的侧边。「我应该是一头撞到树木,就这样昏过去了,今天早上醒来,发现自己在镇上。」
  「那是我需要回来的另一个原因。」她说,「我不知道梣木先生是不是还在这里,我没听到镇上有人说多找到一具的尸体,但是我又不能问,以免大家起疑……」
  「因为他会不高兴。」我说。
  戴娜点头,「我想他又会把这个当成另一个测试,看我能不能守口如瓶。」她意味深长地看着我,「说到这个……」
  「如果我们找到任何人,我一定会装出很意外的样子。」我说,「别担心。」
  她紧张地微笑,「谢谢,我只是希望他还活着,我花了整整两旬的时间,想博得他的青睐。」她又喝了一口水,把水瓶还给我,「我们现在就去看看吧。」
  戴娜重心不稳地站起来,我把水瓶塞进行囊里,从眼角观察她。我在医护馆实习快一年了,戴娜撞到左边太阳穴,撞黑了眼圈,从耳朵到发际都是一片瘀青,右手臂包了绷带。从她的动作看来,我猜她的身体左侧如果没有肋骨骨折,应该也有严重的瘀伤。
  如果她是撞上树,那应该是形状很奇怪的树。
  不过我没有刻意提起,没有逼问她。
  我要怎么逼问?我也知道有秘密是什么感觉。
  ◇◇◇◇
  农场看起来没有想象中那么可怕,谷仓只剩下一堆灰烬和厚板,谷仓的一边有个水槽,隔壁是烧焦的风车。风想要转动风轮,但现在只剩下三扇叶片,只能前后摇摆着。
  农场上空无一人,只有他们来拖运尸体时,在地上留下的深深车轮印。
  「婚礼上有多少人?」我问。
  「连同新郎新娘共二十六人。」戴娜懒懒地踢着谷仓附近一根半埋在灰烬里的焦木,「还好这里晚上通常会下雨,否则现在这整片山都烧起来了……」
  「这一带酝酿着什么世仇纷争吗?」我问,「家族世仇?或是另一个追求者想要报复?」
  「那当然,」戴娜轻松回应,「像这样的小镇,那些事情能让日子过得平稳顺当,这些人为了我家某某对你家某某说了什么话,会记恨五十年。」她摇头,「但是还不至于杀人,他们都是普通人。」
  普通但有钱的人,我朝着农舍走时,心里这么想。那是有钱人才有能力盖的房子。地基和楼下的墙壁都是扎实的灰石,楼上是石膏和木材搭建的,角落以石块补强。
  不过,现在墙壁内倾,呈现即将倒塌的状态。窗户和门都裂开了,边缘也熏得焦黑。我从门口往内凝视,看到墙壁的灰石都烧焦了,家具与烧焦的地板之间散落着破碎的陶器。
  「如果你的东西在里面,」我对戴娜说,「我想已经烧光了,我可以进去看看……」
  「别傻了。」她说,「这整间房子就快塌了。」她用指关节敲门框,传出空心的声音。
  那声音令我好奇,我靠过去看,用指甲去抠门柱,一片手掌大的细长碎片就这样轻易剥落了。「这比较像是漂流木,而不是梁柱。」我说,「既然花了那么多钱盖房子,门框何必省这个钱?」
  戴娜耸肩,「或许是大火把它烧成这样的。」
  我心不在焉地点头,继续往四处走动观察。我弯腰拣起一片烧焦的木瓦,默念一道缚咒,一阵寒意窜上我的手臂,那片木头的边缘亮起了火焰。
  「那平常倒是不常见。」戴娜平静地说,不过那语气是一种刻意压抑下来的平静,仿佛努力装得从容不迫。
  我过了一会儿才明白她是指什么,这种简单的共感术在大学院里很常见,我甚至没想到这在其他人的眼中会是什么样子。
  「这只是施展一点最好别碰的黑暗力量罢了。」我轻松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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