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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5章

风之名-第6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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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步并两步地缩短了我们之间的距离。
  一瞬间,仿佛她就要直接冲到我怀里,但最后一刻她突然往后退,瞄了一下我们周遭坐的人。在离我半步的地方,她的动作从开心地向前冲,变成在一定距离之外庄重地打招呼,样子很优雅。即使如此,她还是得伸出一只手撑着我的胸膛,来稳住自己的重心,以免她突然停住撞上我。
  接着她对我微笑,甜美窝心的微笑,带了一丝的羞怯,像绽开的花朵,亲切坦率,又有点不好意思。她对我微笑时,我感到……
  坦白说,我不知道该怎么形容那种感觉,说谎还简单一些。我可以从上百个故事中偷点句子,编一个常见的说法,让你信以为真。我可以说我的腿酥麻了,胸口感觉吸不到空气,但是那不是事实,我的心并没有猛烈跳动,停住,或乱了调。那些都是故事里的说法,愚蠢,夸张,胡扯,不过……
  初冬之际,在第一波寒流来袭之后外出,找个表面刚覆上玻璃般薄冰的水池。池边的冰还可以撑住你的重量,但是再往前移,再更前一些,你最终会发现几乎无法承担你重量的冰面。在那里,你就能了解我的感受了。冰在你脚下裂开。低下头,你可以看到白色裂痕像蜘蛛网般四散。这时一切寂静无声,但你可以感受到脚底突然的明显颤动。
  戴娜对我笑的时候,就是给人那种感觉。我的意思不是说,我觉得自己好像站在即将坍陷的易碎冰上,不,我觉得自己就像那薄冰一样,从她摸我胸膛的地方开始扩散裂痕,突然碎裂。我之所以还完整地杵在那里,是因为我上千个碎片都靠在一块了。我怕我一动,就会解体。
  或许说我被微笑迷住就够了,虽然这听起来很像故事书里的说法,不过很接近事实。
  对我来说,用字遣词向来不是什么困难的事,其实正好相反,我常觉得要表达我内心的想法太简单了,还常因此坏了事。不过,现在站在戴娜的面前,我惊讶地说不出话来,我说不出什么实际的话拯救自己。
  在无意识下,我母亲灌输我的宫廷礼仪突然展露了出来。我自然地伸出手,握住戴娜向外伸的手,就好像她把手放入我掌中一样。接着我后退半步,做出优雅的七十五度鞠躬。在此同时,我另一只手提起斗篷的边缘往后拉,那是奉承别人的鞠躬,温文儒雅但不至于太过正式,很适合这种大庭广众的场合。
  接下来呢?一般会吻一下手,但是什么样的吻比较适合?在艾图,只要对着手轻轻点头即可。席德女子,像刚刚和我聊天的席德放款商的女儿,通常会预期你轻触指关节,发出亲吻的声音。在莫代格,则是用嘴唇接触你自己的大拇指背。
  但是现在我们是在联邦,戴娜也没有外国腔,那就是直接亲吻了。我以吸一口气的时间,迅速用嘴唇轻触她的手背,她的肌肤温暖,散发着淡淡的石楠花香。
  「亲爱的女士,我听候您的吩咐。」我说,挺起身,松开她的手。这时,我这辈子第一次明白这种正式问候的真正目的,它让你在不知该说什么时有话可说。
  「亲爱的女士?」戴娜重复道,声音有点惊讶。「很好,要是你坚持这么称呼,」她一手拉起晚礼服,行屈膝礼,那动作看起来既优雅,也有点开玩笑和打趣的意味。「那我就是啰。」听到她的声音,我知道我猜的没错,她就是我的艾洛茵。
  「你独自一人在三楼做什么?」她环顾新月状的楼座,「你是独自一人吧?」
  「我是啊。」我说,接着我不知道还能说些什么,便从记忆犹新的歌曲里借用了一句歌词,「真想不到艾洛茵就在我旁边。」
  她听了很开心地微笑,「为什么说想不到呢?」她问。
  「我以为你已经离开了。」
  「差一点。」戴娜淘气地说,「我等赛维恩来找我,整整等了两个小时。」她悲伤地叹气,像圣人雕像般朝侧边上方望。「最后,在满心绝望下,我想,这次或许换艾洛茵来找他也可以,管它故事怎么说。」她露出顽皮的笑容。
  「『所以我们是夜里光线昏暗的船……』」我引用歌词。
  「……『相互接近,却不知彼此……』」戴娜接续完成。
  「《菲瓦德之殒》。」我以非常佩服的口吻说,「很多人都没听过这出戏。」
  「我不是『很多人』。」她说。
  「下次不会再忘了。」我鞠躬以示我深深的敬意,她哼了一声挖苦我,我故意装作没听到,继续以更正经的口吻说,「今晚你这样帮我,实在是令我感激不尽。」
  「感激不尽?」她说,「那真遗憾,所以你能感激我多少?」
  我不加思索,马上伸手到斗篷的衣领,拆下我的银笛,「就只有这么多了。」我说,把银笛递给她。
  「我……」戴娜迟疑了一下,有点受到惊吓,「你在开玩笑吧。」
  「没有你,我也无法赢得它。」我说,「我也没有什么其他贵重的东西了,除非你要我的鲁特琴。」
  戴娜深色的眼睛细细地打量着我的脸,仿佛她看不出来我是不是在开玩笑。「我想你无法放弃你的银笛……」
  「其实我可以。」我说,「史丹勋说,万一我弄丢了银笛,或是把它送人了,我就得再挑战一次,才能获得银笛。」我拉起她的手,摊开她的手指,把银笛放在她的手掌上,「那表示我想怎么处理都可以,我很高兴能把它送给你。」
  戴娜凝视着手中的银笛,然后分外仔细地看着我,好像之前她完全没注意到我。顿时我尴尬地意识到自己的外表,我的斗篷破旧,即使穿了我最好的衣服,依旧显得寒酸。
  她再次低下头,缓缓把银笛握在手心里,然后抬起头来看我,表情中看不出来她在想什么,「我想你可能是个了不起的人。」她说。
  我吸了一口气,但是戴娜抢先说了,「不过,」她说,「这份感谢太贵重了,远比我帮你的忙还多,这样反倒变成我欠你了。」她拉起我的手,把银笛塞回我手中。「我还是让你对我心怀感激好了。」她突然露齿而笑,「这样你就还欠我一个人情了。」
  周遭明显变得更加安静,我环顾四周,因为忘了我身处何处而感到困惑。戴娜把一根手指放在唇上,指着栏杆下的舞台。我们靠近栏杆,往下看,看到一位白胡子的老人打开一个形状奇怪的乐器箱。当我看到他拿起的东西时,心头一惊,倒抽了一口气。
  「那是什么东西?」戴娜问。
  「古代宫廷用的鲁特琴。」我说,难以压抑惊讶的语气,「我从来没亲眼看过。」
  「那是鲁特琴?」戴娜悄悄地开口,「我数了一下,有二十四条弦,那要怎么弹?比有些竖琴的弦还多。」
  「那是很久以前的设计,当时还没有金属弦,也不知道怎么固定细长的琴颈,真的难以想象,那弯头琴颈的设计比三个大教堂的设计还要精密。」我看着那老人把胡子整理好,调整坐姿,「我只希望他表演前已经调过音了。」我轻声说,「否则我们光等他调琴栓,就要一个小时。我爸说过,以前的吟游诗人要花两天帮宫廷用的鲁特琴上弦,再花两小时调音,才能演奏两分钟的音乐。」
  那老人只花五分钟就把弦调好了,接着他开始演奏。
  我实在很不好意思承认,我完全不记得那首曲子弹得怎样。虽然我之前从没看过宫廷用的鲁特琴,更别说是听过它演奏的声音了,但是我现在满脑子只想着戴娜,听不进其他的东西。我们肩并肩倚着栏杆,我从眼角偷瞄她的身影。
  她还没用我的名字叫我,也没提起我们在若恩的车队里相遇的往事,那表示她不记得我了。我想,她忘了路上只认识几天又一身破烂的男孩,也没什么好讶异的。不过,我还是有点难过,因为我思念她好几个月了,现在又无法在毫不尴尬下重提往事。我看还是重新开始比较好,希望这一次我能让她记得更久一些。
  等我回神时,歌曲已演奏完毕,我热情地鼓掌以掩饰我刚刚的分神。
  「刚刚你重唱副歌时,我以为你唱错了。」掌声渐渐消失时,戴娜告诉我,「我真不敢相信,你竟然会想要陌生人加入表演,除了晚上在营火边以外,我从来没在别的地方看过那样的表演。」
  我耸肩,「大家一直告诉我,最优秀的乐手都来这里表演了。」我朝她的方向挥手一比,「我相信一定有人会唱那个部分。」
  她挑起一边的眉毛,「那还满冒险的,」她说,「我等候其他人自告奋勇加入,本来还有点担心,不太敢贸然开口。」
  我露出疑惑的表情,「为什么?你声音很美啊。」
  她不好意思地扮鬼脸,「我之前只听过那首歌两次,我不是很确定我都还记得。」
  「两次?」
  戴娜点头,「第二次还是在一旬以前,我去艾提亚出席一场正式的晚宴时,看到一对夫妻表演。」
  「真的吗?」我不敢相信地说。
  她前后来回晃着头,仿佛说谎被逮到,深色的头发垂到了脸庞上,她心不在焉地把头发拨开。「好吧,我想,晚宴前,我的确听了那对夫妇排练了一下……」
  我难以置信地摇头,「那真的满惊人的,那首歌的合音很难,况且要记住所有的歌词……」我静静地惊叹了一会儿,然后摇头,「你耳朵相当厉害。」
  「你不是第一个这样说的人。」戴娜挖苦地说,「但是你可能是第一个边说边盯着我耳朵瞧的人。」她意有所指地低下头。
  我听到我们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开始觉得我脸颊涨得通红,「你在这里啊!」我转身,看到萨伏依,那位在进阶共感术课上帮我押赌注的高大俊俏朋友。
  「我在这儿。」我说,很意外他竟然在找我,更意外的是,他看到我在和小姐聊天,竟然还没礼貌的上前打岔。
  「大家都在这儿。」萨伏依走过来时对我微笑,若无其事地把手围在戴娜的腰际,他故意对她皱眉说,「我找遍楼下,想帮你找那位合唱的歌手,结果你们两个一直在这里,还亲密得很。」
  「我们是碰巧遇到。」戴娜说,把手放到萨伏依搂着她的手上,「我知道你至少会回来拿饮料……」她朝附近一张桌子摆头,那里除了一对酒杯以外,空无一物。
  他们一起转身,挽着彼此走回他们的桌子。戴娜转头看我,扬扬眉毛,我完全不知道那表情是什么意思。
  萨伏依对我挥手,要我加入他们,帮我拉了一张没人坐的椅子过来,让我有地方可坐。「我本来不敢相信下面那个人是你。」他对我说,「我以为我认得你的声音,但是……」他做了一个手势,表示他是在伊欧利恩的最高层,「三楼虽然很适合年轻的恋人私下欣赏表演,却不太能看清楚台上的状况,我不知道你会弹鲁特琴。」他一手搭着戴娜的肩膀,张着那双湛蓝的眼睛,露出他迷人的微笑。
  「偶尔弹弹。」我随口回答,顺便坐了下来。
  「还好我们今晚选择的娱乐是来伊欧利恩,算你幸运。」萨伏依说,「不然,可能只有你的回音和椅子吱吱嘎嘎的声音和你配唱。」
  「所以是我欠你一个人情。」我说,恭敬地对他点头。
  「下次我们玩角牌时,你选西蒙一组,就算是还我人情了。」他说,「这么一来,那死小子只拿一对也敢叫牌时,就换你吃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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