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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0章

折锦春-第50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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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已经寻到了。”柳大圃的面上浮起些叹惋,语声低沉:“他被河水冲去了下游,一个时辰前,梁宗发现了他。”

    这般说着,他的脑海中似又浮现出了那具泡肿了的尸体,心下越发惨然。

    昨日四郎君桓子瑜与门客张无庸同去小九川钓鱼,结果双双落水。因他二人垂钓时不喜旁边有人服侍,因此,两人落水差不多半炷香之后,随行的仆役才发觉,天幸桓子瑜还留着口气,人倒没死,只是他落水时后背撞上了大石,伤势却是有些不妙的。

    “张无庸的后事,你亲去办罢。”桓道非的语声响了起来,拉回了柳大圃的思绪。

    他应了个是,桓道非又续道:“张先生是我亲自替四郎挑的,我本以为,凭张先生的才智,定能助得四郎一臂之力,可谁想……”

    他摇了摇头,有点说不下去了,面上现出了深深的倦怠。

    柳大圃与张无庸皆为门客,感受自是较桓道非更深,此刻他也是长叹了一声,道:“找到他的尸首后,我便叫人告知了张无庸的家人,又自作主张予了他们二百两银。此事我先斩后奏,请司空大人恕罪。”

    桓道非闭着眼睛摆了摆手:“罢了,你做得很好,一会儿你再去账上支五百两银,一应丧葬事宜皆从这银上走,若有剩余的,便予了他的家人罢。往后他家中的事情,你也多关照些。”

    柳大圃无声地躬了躬身。

    房间里安静了下来,两个人皆是无话,气氛有些压抑。

    “四郎他……怎么就那么爱垂钓呢?”良久后,桓道非终是说道。

    本应是疼惜的话语,此刻由他说来,却是便多了一分埋怨,“就算他这个喜好不算坏,但昨日那样的天气,他就不能安生呆着?非要给我寻出这样的大事来。”

    语至最后,几乎便成了责怪。

    柳大圃敛眉立在灯影下,想了想,并未接他的话,而是轻声道:“四郎君的腿……怕是保不住了。司空大人还需早做打算。”

    桓道非面色黯然地点头道:“你说得很是。”顿了片刻,又叹了口气:“四郎啊,还是太年轻了。”

    说这话时,他的面上露出了苦笑,语声越发艰涩:“柳先生也不必说得这样隐晦了,四郎岂止是腿废了,他往后还能不能坐起来……都难说。”

    柳大圃的面上也露出了惋惜的神色,低声劝道:“医也没将话说死。只消好生调养着,四郎君也或许就能好起来,亦未可知。”

    “他啊,就是太沉不住气了。”桓道非一脸地恨铁不成钢,眼底深处又是懊恼、又是怨怼,又有着些许疼惜:“我都说过多少回了,凡事有阿爷在,他只消好生按照我的安排往前走,总有一天,他是一定能走到前面去的。可他却从来不肯听我的话,唉……”

    他似是有些烦躁起来,端起面前的茶盏一饮而尽,复又将之重重地往案上一顿,站起身来道:“事到如今,他自己受苦不说,我辛苦为他谋划来的中书侍郎之位,又该让谁填上?”

    柳大圃闻言,沉吟了片刻,沉声道:“司空大人看,要不要把大郎君……”

    “不必。”不待他说完,桓道非立刻便打断了他,一面便往旁踱了几步,语声变得冷淡起来:“大郎自有大郎该走的路,不可更改。”

    这一刻,他的态度可谓坚决,几无转圜余地。

    柳大圃心下十分无奈,低头思忖了片刻后,又用一种商量的语气问:“既是如此,则府中出了这般大事,是不是也该知会大郎君一声?”

    桓道非转过脸,用一种审视的目光上下打量了他一会,方淡淡地一勾唇:“没这个必要罢?他在天龙山陪天子行猎,正该好生表现表现,府里的这些事情,我看就不劳他费心了。”

    柳大圃敛眉应道:“仆明白了。”

    桓道非对自己的长子之忌,简直就是匪夷所思,若不是亲眼见证了桓子澄从出生到长大的全部过程,柳大圃甚至会怀疑桓子澄到底是不是桓道非的亲生子。

    “此际最堪忧者,还是那个中书侍郎的空缺。”桓道非说道,转身目注着窗外,面色阴沉。

    柳大圃沉吟了一会,说道:“满府之中,也就三郎君可堪一试了,而二郎君……”

    他说到这里便摇了摇头,不再往下说了。

第900章 母与子

    桓二郎桓子正是个温吞无用的性子,天资平庸,且其母族章氏也不大显赫,与卢氏所出的三郎君桓子瑾是没办法比的。

    听得柳大圃的话,桓道非的眼角便眯了眯,颔首道:“吾亦觉三郎不错,至少比二郎强些。”语罢,他的面上便有了几分似是无奈、又似窃喜的神色,叹道:“桓氏这几个小辈,无一个可堪大用,从大郎算起,个个儿皆是一身的毛病,我这个做父亲的,也就只能多受累了。”

    柳大圃低垂的眼眸里,溢满了无奈。

    “我这就安排下去。”他低声说道,躬了躬身,便退了下去。

    雨声飒飒,在这凉夜里听来越发冷寂,叫人的心也跟着寂寞了起来。

    便在桓道非与柳大圃相谈之际,侧室夫人卢氏,正坐在“绿卿苑”西次间儿的雕牡丹檀木扶手椅上,背枕着一只湖蓝色织锦绣兰草的隐囊,与长子桓子瑾说着话儿。

    她瞧来极是年轻,虽已是年近四旬,皮肤却细腻如白瓷,眉眼秀丽,望之便如二十**的女郎。此刻的她身着一身烟水青的衣裙,长长的裙摆如绿云般堆在脚旁,只看风姿,便可想见她少年时的姣好容颜。

    只是,这一刻她的面上却满是哀愁,眼角还是红的,显是才哭过不久,桓氏三郎桓子瑾正在一旁温言相劝。

    “阿姨也莫要太难过,四弟弟好歹活下来了,这已是大幸。”他一面说话,一面便细心地替卢氏挪动了一下隐囊的位置,让她靠得更舒服些,语声亦如春风化雨一般地柔和:“阿姨请想,张先生与四弟弟同时落水,可张先生却是被冲去了下游,今日才找到尸身。两相比较,还是四弟弟有福运罩身,想来老天是眷顾着他的。”

    卢氏的眼中流下泪来,拿了方精致的刺绣巾子掩向眼角,泣声道:“瑜儿能活着回来,我自是欢喜的。只是,他如今的样子却是……却是这样,你叫我如何不心疼啊,我的儿……”

    她哭得说不出话来,眼泪如断了线的珠子般直往下淌。

    桓子瑾也跟着红了眼眶,却是强自忍住,哽咽地道:“阿姨莫要哭了,若是伤了身子可怎么好?四弟弟必不会有事的,明日我便去寻舅父,请他老人家荐一个擅骨伤的良医来,重新替四弟弟诊治。”

    “我的儿,难为你了。”卢氏哭道,拿巾子拭着泪,又抽泣地道:“明日还是我亲自去一趟卢家吧,你天留在家中。我想着,你父亲说不定就要寻你,你若不在家却也不好。你四弟弟……怕是不成的了,他身上的担子,只怕就要着落在你的身上。”

    桓子瑜微微垂首,温和而俊秀的脸上,倏然便划过了一丝狂喜。

    不过他很会控制情绪,这表情只在他的面上闪现了一刹,便立时又转作了哀痛。

    “既是阿姨这样说,那我便在家守着四弟弟吧。”他颤声说道,面上的神情越发哀绝,抬头看向了卢氏:“有我这个亲兄长守着,想来四弟弟也会安心。”

    言至此节,他的语声中便又有了深深的悲凉,颤声道:“到底我……与四弟弟皆是庶出,自小也不得祖父疼爱,如今却也只得我二人互为依仗了。阿姨您可要好生保重,也好叫我兄弟二人在这家里有个依靠。”

    卢氏闻言,重新提起巾子来拭着眼泪,面上的神情渐渐地变得狠厉起来,咽声道:“我……我还是太心善了,总想着留人一线,却不想人家……出手就是……这样地毒。”她越说越觉怨恨,用力地擦着眼泪,狠声道:“我还就不信了,这世上就他桓子澄有能为,我卢氏……”

    “阿姨,噤声。”桓子瑾一下子便掩住了她的嘴,担心地道:“阿姨说话小心些,当心隔墙有耳。”

    卢氏抬手拨开了他,狠狠地将泪水拭干,发红的眼睛里几乎能喷出火来:“就凭他那个怕死的性子,出个门儿总要三个宗师跟着,见了夫主如鼠儿见猫,我给他十个胆子他也不敢!这只缩头乌龟,就只敢背后捅刀,他这会儿倒缩在天龙山上装起了清白,我呸!”

    语罢此言,她复又转头看向了桓子瑾,眸中的怨毒迅速化作了怜爱,柔声道:“我儿放心,待明日我回了母家,定要求来你舅父相助。我就不信了,我拿着桓氏未来郎主之位在前引着,你舅父会舍不得卢家那几个宗师?”

    “宗师?”桓子瑾诧然抬头,眼底有着明显的讶色:“阿姨竟是这样打算的么?”

    卢氏点了点头,面色重又阴沉了下去:“此前是我疏忽了,总以为桓子澄不会出招,今日我才算看清了他是个什么货色。”

    说到这里,她重重地朝地上啐了一口,恨声道:“什么阿物儿,那就是个下贱东西,和他那贱母皆是一路,若不是你祖父给了他几个人手,凭我的手段,早就把他给治死了,岂能容他活到今日?”

    她似是十分恼怒,之前的哀容早就被怨毒所取代,又恨恨地道:“你祖父也是个老糊涂,那贱种身上流着一半低等人的血,那裴氏简直低贱得不能再低贱,你祖父却还拿他当个宝,却将我范阳卢氏、将我卢氏之子皆没放在眼里,真真是个瞎了眼的老东西。”

    许是在自己房中之故,又许是桓子瑜之事让她乱了方寸,此时的她直是毫无顾忌,将多年来怨恨与恶毒尽皆宣泄了出来。

    “阿姨息怒。”桓子瑾低声劝道,又往左右瞧了瞧,语声越发地低了下去:“四弟弟还躺在梢间儿里呢,莫要吵醒了他。”

    一提起桓子瑜,卢氏不由又是悲从中来,含泪拉住了桓子瑾的手,哀声道:“如今我也只剩下你了,你四弟弟他……我是再也指望不上了。”

    桓子瑾回握住了她的手,红着眼睛道:“阿姨放心,儿往后定会好生尽心尽力,孝敬父亲、爱护族中弟妹,定要给阿姨挣个诰命回来。”

第901章 音泠泠

    卢氏闻言喜极,流着泪却笑了出来,拍着桓子瑾的手道:“你且放心,这一回我定会全力助你,也会叫你舅父予你多些人手。”

    言至此,她又恨恨地看向了芜园的方向,满脸狠戾地道:“这天下七姓,不独只有一个桓氏,我卢氏亦占了一席。桓子澄真真欺人太甚,早晚有一日,我要叫他知道我的厉害!”

    “阿姨又何必与一个小辈一般见识。”桓子瑾劝道,然他低垂的眼睛里却有着隐隐的火焰,仿佛能将这一室灯火点燃:“再怎么说,我等的身份摆在那里,该遵的礼仪须得遵着,该守的规矩也还得守着,阿姨……还是莫要太过急躁,也免得引火上身罢。”

    卢氏的眸中立时便浮起了讥意,嘲讽地一笑:“规矩?低贱的裴氏也能高攀桓氏,这又是哪里的规矩?那桓子澄又算什么东西?你父亲拿他挡在前头的目的是什么,打量谁看不出么?我儿也莫要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往后有你父亲在前头替你谋划,有我范阳卢氏在后头替你张势,那贱种绝斗不过你去的,我儿……”

    “哐”,门外陡然传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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