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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1章

折锦春-第40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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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说到这里停了停,又续道:“便在十日之前,桓四郎与胞兄并卢氏诸郎君小宴,宴上也不知说了什么,桓四郎突然愤而离席,直奔卢士纶书房,二人在房中相谈良久,卢士纶更是亲自将外甥送出了书房。就在第二日,卢士纶便上了那道折子。”

第718章 散骑郎(300月票加更)

    微风四起,拂得那门帘动了动,阿烈的语声便和在这风里,低沉而又凝重:“朝堂上最近隐约有传闻,说这道折子实则是桓公借小儿之手,赠予卢士纶的一份大礼,其用意自是希望与卢氏走得更近。”

    言至此,他忽地话锋一转,继续道:“可是,便在这传闻出来后没几日,桓公有一日忽将桓四郎召进书房说了很久的话,出来时,父子二人的面色都很难看。紧接着,桓公便突然赏了桓大郎一套前秦内造的瓷壶,据说价值千金,今日上晌面圣时,桓公突然向陛下提请,想要令其长子桓子澄任散骑郎。”

    他的话语,让莫不离面上的寒意瞬间便化作了讥嘲。

    “原来如此。”他勾唇语道,冰冷的眼中尽是冷意:“我就说,那卢士纶是个最中庸无用之人,如何能上得了这样一份折子?原来这里头还有他外甥的功劳。”

    言至此,他似是再也无法抑住心底的情绪,“呵呵”地冷笑了起来:“人皆道女生外向,却不想桓家这个四郎反倒是男生外向。有了好计策不思献给父亲,反倒献给了舅父,却反惹得桓公大怒、父子反目。由此可知,他这是有多想讨好母族,这才急欲在卢氏面前表现。”

    桓道非之所以偏爱四郎桓子瑜,正是因为桓子瑜有一个强有力的母族。可他大约没料到,他对卢氏的过分重视,却让桓子瑜觉得,抓紧卢氏远胜于抓住他这个亲生父亲,于是干脆转投了卢家的怀抱。

    阿烈对此亦表示赞同,沉声道:“先生的推断一点无错。桓四郎向着母族,甚至不惜将良策献予舅父,桓公自是不满,于是便想起了嫡出的大儿子桓子澄,出手就赏了一堆东西,还要命其入仕。这一连串的举动一抑一扬,他这是在告诉桓四郎,郎主之位,最终还是由他桓道非决定的。”

    神态轻松地说到这里,他的眉眼间便浮起了一丝淡笑:“桓氏内斗,不管获利者何人,于我等自是大有好处。从这个方向来看,此事却也不算太坏。”

    这一番话可谓将事件解释得十分清楚,然而,莫不离面上的寒意却仍旧极盛。

    “桓氏,终究坏了我的事。”几乎是咬牙切齿地说出了这句话,他便猛地一拂衣袖。

    “哗啦啦”一阵响声,堆在书案上的几本书册,瞬间便被他扫落于地面。

    那一刻,莫不离那张矛盾重重的脸上,有着一种说不出地扭曲,而他的视线更如淬了毒的火,又似蕴着无穷的怨毒与仇恨,若有实质一般投向了窗外的花坛。

    花坛中的那块白石,在夜色中兀自耸立着,夜风拂来春草细碎的呜咽,似是在悄声地哭泣。

    也不知过了多久,莫不离身上那种濒临爆发的危险气息,才终是平息了下去。

    他似是有些无力闭起了眼睛,颓然靠坐在了扶手椅上。

    如此强烈的情绪,在他还是极少有之事,而阿烈却似若未闻,连眉毛都没抬一下。

    他垂着眼眸,平板的语声不带丝毫起伏,平声说道:“此事虽不算坏,却也不能算好。卢士纶的折子上得太突然,叫我等极为被动,就算把事情捅出来、晾出桓氏之名,只怕也得不着好处,说不定陛下反倒会对桓氏高看一眼,所以……”

    他没再往下说,只躬了躬身,便沉默地退去了一旁。

    莫不离张开了眼睛。这个瞬间,他连说话的声音里都透着无比的倦怠:“所以,我们就只能吃了这个哑巴亏,连个像样的反击都没有。”

    他用的是陈述的语气,很显然,他并不需要阿烈的回答。

    然而,阿烈却像是没能理解他的意思,此时偏偏开口道:“先生过虑了。先生莫忘了,我家主公的母族,也是小族。”

    此言一出,莫不离的眉头立时一动。

    他转眸看向阿烈,方才还满是疲倦的眼睛里,划过了一丝讶然:“你的意思是……”

    “诚如先生所想。”阿烈立时接口道,眸中有着一种成竹在胸的笃定:“既然陛下愿意启用小族与寒族子弟入仕,我们自然就更容易往各部塞人了。我家主公的母族本就是小族,虽然族中人才凋零,却也并非没有可用的人手,如果将他们全都安排出去,则正好可以补齐我方人手上的不足。”

    莫不离静静地听着他的话,眸中讶然渐渐散去,转而有了一丝笑意。

    “此计……大善。”他沉吟地说道,眉间喜色渐浓,那流星飞坠般的笑意,让他整张脸都亮了起来,再不复方才的疲倦,“这便叫顺手推舟,无论设局之人是谁,他大约都没想到,这一计虽拦住了卢士程,却反倒给我们指了一条明路。这就是所谓的偷鸡不成蚀把米。”

    “正是。”阿烈语道,“除此而外,先生也莫要忘了,我们的手上,还有秦六。”

    言至此处,他放慢了语声,意味深长地道:“先生当知晓,如今天气已然和暖,宫中宴饮频繁,我们的机会……多得很。”

    在听到“宴饮”二字之时,莫不离的神情,忽地一变。

    他眼中的喜意忽尔便由淡转浓,到最后,甚至已然有些喜动颜色起来。

    “你说得也是。”他几乎是笑着说道,唇角勾起了一个愉悦的弧度,“也是啊,我怎么将此事忘了。”

    他笑着将手拍了拍额头,复又摇头道:“瞧我这记性,真是越发地差了,还好有你提醒于我。”

    阿烈的面上却仍旧无甚表情,只道:“还有杜笺,她也快到上京了。届时有她姊妹二人相助,我们在宫中行事也更方便些。”

    “正是此话。”莫不离意态悠然地说道,眸中笑意不减,“宫宴之中,她姊妹二人可好过旁人百倍。”

    他一面说着,一面已是重新站起身来,在原地踱了两步,蓦地道:“上巳宫宴便是个好时机。薛氏不是一向喜欢作壁上观么?这一回,干脆便叫他们再与龙椅上的那位离心。”

第719章 伤其类

    莫不离一面说着,一面便停下了脚步,面上的神情复变得极冷,本就冷润的语声,此时亦变得更加坚硬:“还有江奉先,也该吃些教训才是。如果他不记得他江家的圣眷是谁给的,我会帮着他记起来。”

    阿烈没说话,只无声地躬了躬身,低垂的眼眸中,有了一种物伤其类的感伤。

    这片刻的情绪,竟是奇异地影响到了莫不离。

    他忽尔叹了口气,将衣袖拢了拢,怅怅地道:“可惜阿焉与阿燕二人,却是早早去了。原本,这些都是该当由她们来做的,她们会武技、人也机警,比之杜家那两个疯女人,却是更合吾意。”

    说到此处,他的神情变得越加怅然起来,又叹了一口气,神情中满是感慨:“如今,就算明知杜氏姊妹有点儿疯疯颠颠的,却也只能拿来一用了。”

    阿烈面无表情地躬了躬身:“先生恕罪。女武者本就不好培育,目今我手中并无更好的人手去替下杜氏姊妹。至于那个人……”

    他说到这里顿了顿,面上有了一丝考量的神情,复又续道:“……那个人,我以为还是留在原处的好。棋子再多,也不好用在一局。”

    “诚如此言。”莫不离赞同地点了点头:“那个人留在宫里,于我等也有益处。”

    说到这里时,他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问道:“对了,还有另一个人呢,她如今在桓家可好?”

    “她一切都好。”阿烈说道,面上的神情较之方才轻松了一些:“我并没派人与她联络,我们留在桓家的人手也不曾与她接触过,所有消息皆是由他们直接报给我的,并不曾过她的手。”

    “甚好。”莫不离满意地点了点头,“如此处置便极妥当。桓氏一族能人极多,她的行动不宜过频,如果有机会,你叫人给她递个口信,令她好生呆着,能不见人便不要见人。再,不到关键时刻,不可妄动。”

    “诺。”阿烈利落地应道。

    莫不离负起两手,转眸望着屋门的方向。

    春风翻卷而来,不住拍打着门前的布帘。小院之外,是一大片连绵的灯火,如星光般铺散开去。

    遥遥地目注着那一片灯火,莫不离问道:“泗水那边,据说动静不小?”

    “是的,先生。”阿烈说道,探手自袖中取出一张字条来,交予了莫不离:“霍至坚昨晚传了消息过来。”

    莫不离接过字条,只展开看了一眼,便微笑了起来:“真是好消息。”

    他似是极为欢喜,眉眼间的笑意似若春风拂面,语声中更有掩不去的喜意:“赵国的柱国大将军一直在往泗水加派兵马,他这是要打仗么?”

    “属下以为,有此可能。”阿烈沉声说道。他此刻的神情较之平常多了几分神采,语气也活泛了起来:“吕时行如今正在泗水,吕氏府兵亦集结于那一处。若是此时来上一场恶战,吕家就完了。”

    “正合吾意。”莫不离淡笑着说道,将字条凑去了烛火处点燃。

    “呼”地一声,火苗在他的指上瞬间亮起,那艳丽的红光映照着他的眉眼,他的眼珠在烛火下如琥珀般地透明。

    阿烈的视线在他的脸上停了停,复又抛去了旁处。

    那一刻,他的眼底,浮起了一缕浓重的哀凉。

    然而,这也只是瞬息间的事而已。当那一簇火苗熄灭之时,阿烈的神情已然恢复了平素的冷漠。

    “此事,龙椅上的那位也知道了?”莫不离的语声响了起来,如一线凉风,在阴暗的房间里来回穿梭。

    阿烈闻言便躬身回道:“江九郎乃监军,此事必须上报朝堂,瞒不住的。”

    这回答也在莫不离的预料中,他闻言并不吃惊,唯眉头蹙了起来:“若不顾吕氏,似乎有些说不过去。”

    “先生明见。”阿烈恭声说道,“属下以为,朝堂上必会有所表示。这毕竟是两国之争,陛下再是厌恶吕氏,也不能真的将泗水拱手相让。如今便要请先生的示下,要不要动用我们的人手,说动江、周、杜三姓出兵,再联合桓氏精锐人马,共同抗赵?”

    此言一出,莫不离先怔了怔,旋即便夸张地睁大了眼睛,看着阿烈道:“你这样说就……太假了罢。”

    他边说边笑了起来,一面还摇了摇头:“什么联合抗赵?说白了,这就叫内外夹击,杀桓毁吕,一箭双雕!”

    “先生洞若观火,属下拜服。”阿烈躬了躬身道。

    看起来,莫不离方才所言,点出了他真实的目的。

    莫不离闻言便又笑了起来,抚掌道:“此计甚好。我还正愁着要怎么一点点蚕食桓、吕部曲呢,桓氏府兵那一万精锐,若要分期分批地灭掉,却是个水磨功夫,三五年也未必能成。如今却好,天赐良机。”

    他说着便又在房间里踱起步来,那张充满矛盾的脸上,浮动着一种迹近于兴奋的神色。

    好一会后,他方才于案边停下了脚步,问阿烈道:“当年离开隐堂时,我记得,隐堂在赵国各大将军府中皆留了暗桩,是也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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