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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丁香花-第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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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早点散”是让龚定庵得与燕红单独相处;顾千里有心撮合这一头露水姻缘,所以在席面上开门见山地挑明了。 

  “燕红不愧佳人,定庵更是不折不扣的名士。今夕秋夜亦是春宵,我们不打扰了,明天来拜读定庵的定情吧。” 

  陪客相偕起身,定庵微笑不作声;燕红则避了开去,由她的母亲出来周旋。 

  “辰光还早,各位吃了粥再走。”薛太太说,“是野鸭子香粳米粥。” 

  “留着明天来吃。”顾千里一路走,一路回答,却有意坠后,另有话说。 

  点灯笼招呼轿子,乱过一阵将两个陪客打发走了,顾千里将跟出来送客的龚定庵,拉到僻处去密语。 

  “这燕红有意择人而事。你们今天不妨深谈。” 

  “是的。”龚定庵问道,“明天中午有事没有?” 

  “有个约会,不过不要紧,有事吗?” 

  “如果你的约会能够辞掉,明天中午请到我船上来,或许有事奉托。” 

  “好。”顾千里慨然应诺。 

  等龚定庵回到厅上,已是灯火悄悄,但引入燕红的卧室,却又别有洞天,帘幕深垂、银烛高烧,临窗花梨木的方桌上,另外摆了四样精致肴果,“五更鸡”坐在一把中号银壶里,酒香四溢,未饮就先有飘飘之致了。 

  但桌上却只摆着一副杯筷,龚定庵便说:“你怎么不陪陪我?” 

  “等一等。”燕红提起银壶,先为他斟满,“且先满饮一杯,驱驱寒气。” 

  龚定庵点点头,一饮而尽;等她再来斟酒时,他捏住她的手说:“第二杯,得要一起干了。” 

  “我,我叫她们拿杯筷来。” 

  等她回身去唤娘姨时,龚定庵便毫无顾忌地在她身后,恣意注视;她的衣服换过了,卸去灰鼠缎袄,穿一件雪青宁绸密行的薄棉袄,外罩一件玄色软缎的长比甲,束一条绉纱汗束,腰肢婀娜,装束俏皮,从背影看去,绝不能想像她会是此地胭脂。 

  等她回过身来,他依然作刘桢之平视,但见神清如水,秀而不寒,心里在想:母亲大概一定也看得中意。 

  这样视线随着她的身形转移,毫无顾忌的贪婪神色,倒将燕红看得不好意思了,垂着眼为他斟着酒说:“索性等我卸了妆再来陪你。你先慢慢喝着吧!”说完,放下酒壶,拿起筷子,为他布菜,最后自己挟了块素火腿放入口中,一面咀嚼,一面走向梳妆台。 

  坐下来打开镜套,先卸玉钗,后卸珠环,鬓边一串珠兰却仍留着,然后拔去玳瑁簪子,将头一晃,抖散了头发,像一幅黑缎子样地披在脑后,拿粗齿黄杨木梳略梳一梳,伸双手到后面揽起头发,一转一盘,松松地做成一个云髻,随即拿起一面手镜伸到脑后去照看。 

  龚定庵手持酒杯,却仍是满的;因为一喝酒,双眼少不得有片刻要离开梳妆台,实在难舍。等着她拿起手镜,不由得脱口念道:“‘入手三盘梳掠,便携明镜出花前。’” 

  燕红回眸一笑,随即持镜起身,一面走近龚定庵,一面说道:“我改三个字好不好?‘便持明镜到尊前。’” 

  “尊”字双关,通酒樽之樽。龚定庵知道她的诗妓之名,不是浪得,便即问道:“拜读拜读你的窗课如何?” 

  “那不等于班门弄斧?”燕红放下手镜说道,“我们谈谈。” 

  把酒倾谈,互道身世。原来燕红果然出身晋唐以来便为河东大族的薛家。十岁时随父迁居直隶正定府的石门;来到苏州,只是半年前的事。 

  “半年以前呢?” 

  “在徽州。十六岁到广德,十七岁到祁门,十九岁到徽州,二十岁丧父,至今四年。” 

  “这样说是二十四岁。”龚定庵说,“花样年华,正如月到中天。” 

  “过此就不好了。所以——”她双眉微蹙,顿现幽怨。 

  “怎么?”龚定庵定睛看了一下,举杯说道,“来,‘与尔同消万古愁’。” 

  “为你这句话,我不能不干。” 

  相偕干了杯,龚定庵笑道:“说实在的,我还不知道你的愁是什么?” 

  “‘门前冷落车马稀,老大嫁作商人妇。’” 

  “为何不未老先嫁?” 

  “谁来娶我?” 

  “我!”龚定庵手指着鼻子,大声答说。 

  燕红斜睇着他,好半天才说了句:“你这个‘我’字,好像说得太快了一点吧?” 

  “什么时候才不算快呢?” 

  “我也不知道。”燕红低低说道,“只怕我没有那份福气。” 

  龚定庵不知道是她信口敷衍的话,还是她真的有此感想,想一想只好用以退为进的说法。 

  “只怕倒是我没有这份福气。” 

  “你是客气话。翩翩浊世,才大如海,只怕名姝而愿为夫子妾者亦大有人在。” 

  “你这顶高帽子太高了,我实在无法承受。”龚定庵正一正脸色说道:“燕红,你如果有心,咱们不妨谈谈;倘若无意,亦当尽今夕之欢。” 

  燕红点点头,却不作声;慢慢啜饮着酒,然后问道:“人公子,你猜一猜我这半年来,向往的是谁?” 

  “谁?” 

  “河东君。” 

  明末以来,金陵秦淮、吴门山塘的名妓,不知凡几,燕红独独向往“河东君”柳如是,足见其胸次不凡。龚定庵心想,她这一见便有委身之意,当然是把他看成“江左三大家”之首的钱牧斋了。但钱牧斋娶柳如是,是在松江舟中,花烛交拜,但有元配陈夫人在,是所谓“停妻再娶”,为法所不许;不过这是在流寇遍地的崇祯年间;钱牧斋又是在籍的绅士,所以没有人来管这种闲事,成了个“两头大”的局面,这比顾眉生嫁“江左三大家”之末的龚芝麓,有妾之名,得妻之实,还受了清朝的诰封,更为难得。 

  细想这段虞山韵事,龚定庵自然而然地要考虑了,燕红是不是在暗示,要娶她便得如钱牧斋之于柳如是,以正室相待?这是不可能的,父母不许,吉云不愿,己亦不忍。 

  于是他亦暗示:“河东君之福是非分之福,以致钱牧斋一死,便生‘家变’,河东君以死相抗。礼法虽非为钱牧斋等人而设,但‘糟糠之妻不下堂’,正妻在而别娶一正妻,蔑视人伦,不能为此老恕。” 

  “好一番议论!”燕红笑着回答,不过笑得有点勉强。 

  原来燕红确有试探之意。当然也不是真的希望像柳如是那样,与龚定庵成为花烛夫妻,只求他能别营金屋,除了岁时令节,平日不必向吉云夫人修妾媵之礼。却不知他对这一点,能做到多少? 

第二章
窥测她的意向

   “蒲州真是好地方。”龚定庵也在窥测她的意向,故意把话题荡了开去,想在不经意之中看出她的内心,他说,“地灵则人杰,你们薛家尤其了不起。” 
  “可惜也有人辱没了祖先。” 

  “谁?” 

  “像我不就是?” 

  “就算沦谪风尘,也是薛涛。” 

  一听这话,燕红顿时双眼闪闪生光,充满着喜悦。“人公子,你把我比作薛涛,实在太夸我了,”她说,“我带着一部家谱,因为辱没先人之故,从来不敢也不肯拿给人看。今天可要献宝了。薛涛是四川人,她如果是我这一族的,就绝不敢起名为涛,因为我们祖先中就有一位薛涛。” 

  说完,燕红从书柜中取出一部封缄完好的家谱,原来她家本籍是蒲州府城以北的汾阴,如今称为荣河;在晋朝有个薛兴,官拜尚书右仆射封安国公;他的儿子便叫薛涛,袭爵以后,官至梁州刺史。 

  “梁州设治汉中,薛涛本来是长安良家子,也许就是梁州刺史薛涛之后,流寓在陕西,可惜薛涛的家世,无从查考了。” 

  “就是能查考,亦不过让人资为谈助而已,于本人毫无益处。”燕红接着又说,“薛涛在成都,伺候了十一个节度使,这种日子,我不知道是怎么过的?” 

  “你想过怎样的日子呢?”龚定庵问,“是像河东君那样?” 

  “河东君的日子过得也很辛苦,她甚至于要到舟山去慰劳义师;平时要替钱牧斋接待宾客,这也是我办不到的。总之王侯门第,不是我安身立命之处,我倒情愿像西施那样,跟着范大夫,五湖四海,到处为家。” 

  这又是一个龚定庵所无法承诺的条件,因而他笑笑不作声。 

  “你觉得我的想法,太荒唐了?” 

  “不!”龚定庵想了一下说,“范大夫是不得已而去国。我在想,如果在烟水胜处起一座楼,多藏图书做伴;闲来扁舟双载,吹笛吹箫也好,作诗作词也好,这样的日子,也就差不多了。” 

  “这就是神仙!岂止‘差不多?’”燕红问道,“你说‘扁舟双载’,还有一个是谁?” 

  “那要问你。” 

  “问我不如问你的吉云夫人。” 

  “她不会像钱牧斋的陈夫人那样大方的。” 

  “我也并不指望她作陈夫人。” 

  这意思就很明显了。龚定庵情不自禁地握住她的手说:“我明年进京会试,你要替我祝告,场中得意;倘或中了,我的心愿就能见诸事实了。” 

  “你的心愿是什么?” 

  龚定庵沉吟了一下:“我想填首词,请你替我写下来。” 

  燕红听他要作词,喜动颜色,亲自去取笔砚素笺;龚定庵亦起身蹀躞,一个圈子兜下来,看她持笔在手,便也站住了脚。 

  “是一阕《浪淘沙》,题目叫做‘书愿’。” 

  等燕红写下曲牌题目,他便朗声念道: 

  “云外起朱楼,风烟聚首,笛声叫破五湖秋;整我图书三万轴,同上兰舟。” 

  燕红写完了说:“这是半阕,‘过片’呢?” 

  龚定庵点点头,接下来念: 

  “镜槛与香篝,雅淡温柔,替侬好好上帘钩;湖水湖风凉不管,看汝梳头。” 

  听他念到最后那一句,燕红不由得抬眼去看龚定庵,四目相接,情焰如火,一个掷笔,一个移步,相拥在一起。 

  “为什么要会试高中了,才能了此愿心?” 

  “我家老太太许了我的,只要会试得意,许我娶个偏房。” 

  “那,那我是你家老太太给你的奖品?” 

  “一点不错。”听她说得隽妙,他忍不住拥着她长吻。 

  “好了!”燕红推开了他,走回去要将那首词写完。 

  龚定庵走过去,将骨牌凳拖过来坐在她身后,一面闻她的头发,一面问道:“我这首《浪淘沙》如何?” 

  “一厢情愿。” 

  “那一厢也情愿?” 

  燕红不答,写完最后一个字转脸将词稿交到龚定庵手里,同时说道:“看看,有抄错的没有?” 

  龚定庵先看她的字,笔力不弱;再看抄的词,只字不误,“淡”字是用心字旁加个詹字的“”,这程度是可与谈诗论艺了。 

  “好得很。”龚定庵笑道,“这首词,自己念着并不觉得怎么样,经你录了下来,看看还真不坏,是可以留稿的。” 

  “索性我替你立一本簿子,起个集子的名字。” 

  “好!就叫《红禅词》好了。” 

  “禅字何所取义?” 

  “禅者静也;静者定也。” 

  燕红笑了,“你别那么一厢情愿。”她说,“我得问问我娘,你也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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