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昼-第2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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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明王只是冷笑:“我卫国几时与你有姻亲之实?”
幽君知道卫幽云州之战后,已不能再提卫国靖边公主之事,心下一想,道:“朕正欲将皇妹大宁公主嫁于殿下,不知殿下意下如何?”
永明王一愣,问道:“既然和亲,为何不嫁于国君?”
幽君笑道:“皇妹今年已十八岁了……”说罢偷偷看着永明王,言下之意令弟年纪尚小。
永明王忽然转过身看着他的眼睛正色道:“此话当真?”
“君无戏言!”
永明王知他虽率直,却是个摇摆不定的人。如今既说幽卫和好有联盟之意,若是他真的将皇妹嫁于卫国,则更多了一份安心,至少可让南唐看到,暂时不会北向冒险。只是若真让文帝娶幽国公主,永明王内心又禁不住地失落,是断断舍不得的。
“如此,陛下就请回国等聘礼吧。”永明王忽然看着他笑道:“若公主嫁妆不厚,敝国可是不会承认的。”
幽君明白他的意思,也笑道:“这个尽管放心!”
*
摄政王迎娶幽国大宁公主的消息传来,举国上下议论纷纷,自是几家欢喜几家忧。然而个中最感动的第一人却是文帝之母韩太后。她明白永明王的苦心,心下感念不由又重了几分。
第二节 重阳
永明王前线班师回到定祥已是春末。朝中早已积下大小事务等他处理,日子便在繁忙中一天天度过,转眼到了深秋,眼看着迎娶公主的日子近了,永明王心中莫名地烦闷起来。傍晚时分,眼见西边飘来的乌云将夕阳遮盖了个严严实实,他不由一声长叹。侍女们将一盆盆开得正艳的菊花摆到各处,今年的冬天似乎来得格外早,尚未立冬,已经冷得不行。
永明王转身正要走进屋里去,却见总管巴度捧着一个物什匆匆而来,便站在檐下等他。
“殿下,方才有人送来这个。”巴度递了上来,原来是一个长木匣子。永明王伸手打开来,只见里面赫然是一把带血的剑。那剑是永明王熟悉的,他亲手挑来送于柯羽。匣内还留有一行字:
“若见此人,速来广悦客栈。”
永明王皱起眉头,向总管简单交待几句,便只身而去。
*
那广悦客栈位于城南端,是一家老字号。永明王按照约定找到那房间,推门而入,却是一片漆黑,没有点灯。纵然如此,永明王功力深厚,目明如炬,一眼便看到床幔后面立着一人,他也不答话,突然身形一移,蓦地欺到了那人面前,劈胸就是一掌,那人一声惊呼,闪身出来,身形高大,武功却也不弱。永明王听那呼声却不由一滞,就在这一瞬间的功夫,突然又一人从后面将他拦腰抱住。永明王心中冷笑,手肘快如闪电,已向那人肋下大穴撞去,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却听那人在他耳畔呢喃叫道:“凌晔……”
那声音是如此熟悉,永明王心头一震,手肘已撞到那人肋下,却已不含一丝功力。
“哎哟”身后那人却夸张地叫了起来,却仍不松手。永明王低头看那双手,一时间心潮澎湃,语气也和缓下来:“弘盛,你怎么来了?”
“想你了,就来了。”
先前那魁梧的人早已点上了灯,端过来,凌晔看到那纯朴的面孔上已过早地刻上了风尘之色,便知他这些年过得艰难。那日在骁山,自已已然看到混在军士中的邬诚,那高大的身影是无法掩饰的。他想质问他师父被谋害的那夜他在哪里,他知道他如今是站在了弘盛太子一边,将与自己的祖国为敌,那时心中万千感慨却无法出口。昔日共建桃源的兄弟此时却与自己有国仇家恨的敌人站在一起。他无言。直到那个雨夜,自己躺在寒冷刺骨的雨水中意识即将模糊,一个温暖的怀抱将他抱起。再次睁开眼睛看到的是那张与几年前一样淳朴的脸上布满血丝的眼睛,带着关切与歉意邬诚一句话也没有说,只是悉心地照料着还极度虚弱的自己,动作温柔地一如女子。凌晔看到自己身上大小伤口都被仔细包扎,终于还是给了他解释的机会。邬诚只是说那夜师父让他送信给一个李姓的军官,之后又陷入沉默。凌晔已明白了以后的事,他把手伸向昔日的兄弟,那夜二人的手终于再次握在了一起。
*
“你怎么了?”
凌晔笑着摇摇头。
“知道你即将大婚,我们却什么礼物也没带来。”
凌晔暗笑,是不想送任何贺礼吧?的确是没有什么好祝贺的呢,口中却说:“殿下客气了,其实你已送过贺礼。”
弘盛一愣,随即莞尔:“是啊,送你一个新娘。”那幽国攻卫,纵然是因为两国世代纠葛,趁卫大乱从中渔利,而唐也莫不因为永明王曾笞打唐使而对卫心怀怨恨,在幽国国君犹豫不决之时派人游说才使幽君亲征。却不料,幽君战前倒戈,倒把一个公主与了永明王,联卫抗唐。
凌晔看着弘盛道:“陛下的病想是无碍了,你怎得空偷跑出来?”
“若是他病好了,怕第一个要杀的便是你。”随即他的目光黯淡下来。
凌晔知道唐卫间一场恶斗迟早要来,无论谁做唐帝,都是无法容忍自已活下去,只是一直苦于无法找到开战的借口罢。今日弘盛冒险来此,便是因为将来二人不得不刀剑相向而做最后的告别,邬诚恐怕也是这个意思。正想念间,弘盛突然执起他的手道:“走,我们去个所在。今夜我不是太子,你也不是什么摄政王,明郡王,我们一醉方休!”
凌晔刚要想说什么,却听邬诚道:“喊长亭一块去吧?”
弘盛道:“凌晔能够出来与你我相会,已是担了叛国的罪名,小狮子心地纯真,你就莫拉他下水了。”
凌晔冷笑道:“你也知我担了莫大的罪名,就不怕我喊人来抓你们?”
“至少,你现在还不会!”弘盛看着他,星眸映着灯光分外明亮。凌晔忽然忆起这张脸在江南时映着阳光是何等的温暖,他轻叹一口气低下头,心中却似有一块坚冰渐渐融化开来。
弘盛拉着他的手道:“这里人多,我们换个地方畅饮!”
“且慢。”凌晔突然想起一件事,目光复又变得炯炯,“柯羽在哪里?”
“呵呵,他啊,”朴实的邬诚想起哪一幕也不由的笑起来道:“殿下与他打赌,他输了,殿下便借了他的剑一用,怕你不来,又在上面涂上了血。”
*
弘盛说的“另一处地方”原来是在城郊山坡上空出来的一所豪宅。那里地势开阔,正好可以看到远处各家点点灯火。弘盛与邬诚带来的几个手下,早已将这一带清理干净。弘盛带凌晔推门而入,凌晔竟一下呆了,那檐上处处灯笼高挂,映出一片祥和,院中插遍茱萸祥符,植遍菊花香桂。凌晔猛然记起原来今日竟是重阳。往年在南唐,每至这日,他们总要吃茱萸糕,喝自制药酒,燃爆竹,赏菊花的。如今再见这一幕,真是恍如隔世。
弘盛忽然附在他耳边,轻声道:“早就说过,你的家在阳光明媚的大唐,而不是在这冷漠黑暗的北卫……只是你恐怕再也回不去了。”
“不。”永明王清冽的声音无比坚定。“这里就是我的家,二位远道而来,请进吧!”说罢率先进了大堂。
*
分别这许多年,朝朝夕夕相忆,总觉得有无数话语要讲,及至见了面,却一句话也讲不出来。三人不说话,只是饮酒,一杯杯烈酒喝下,却是浑然不觉。他们都知道无论如何,他们也都无法回到从前,回到那率真的少年时代,从他们出生开始命运的车轮就开始转动,——向着相反的方向。
“凌晔,如果将来……你会恨我吗?”弘盛忽然抬眼看他,明亮的眸子中显然笼上了一层朦胧的阴云。他看着凌晔,眼神却似穿越时空看到了他们的未来,在那不可避免的战火中举剑相向。
“我无法给你任何承诺。”纵然是恨,恐怕我也没有把握的权力。
弘盛忽然笑了,了解地道:“是啊。”
“你们尽说这些扫兴的话。趁着这良辰美景,我们为何不饮个痛快?殿下忘了我们来此的目的了吗?当初你如此坚决的要来,怎地见了面反倒伤感起来?”邬城说着,又饮了一大口酒。
那酒具虽是清一色的上等玉器,做工极为细致,容量却是不小的。他这一杯下肚,少不得有半斤佳酿。
弘盛太子大笑道:“不错。今朝有酒今朝醉。凌晔,今夜我要与你同榻而眠。”
凌晔笑而不答,小时在南唐为质时,二人朝夕相伴,若得佳节普天同庆,凌晔往往特准留宿东宫,那时的弘盛小孩性情,执意不准另备客房,二人便挤在一床,聊到天明。如今时过境迁,可回想起来,依稀还能望见那时的红烛、灯笼、长明灯……寄托了他们儿时天真而率直的梦想。
然而今夜怕不能如那时一样促膝夜谈了。凌晔端起一大杯酒凑到唇边,仰头饮下,只觉一道热流从咽喉流下,腹中便如火一样地燃烧。他知道自已已喝了不少,但这种灼热的感觉使他更加清醒,他不知自己是从何时饮酒不醉的,在南唐时,他曾凭这个灌醉定帝和弘盛太子逃回北卫,后来也曾使他在任何时候保持清醒。然而他知道这不是他想要的,他看着弘盛和邬诚,二人已在杜康的劝慰下意识模糊,昏昏欲睡。
凌晔正要把二人扶到榻上时,弘盛突然捉住他的手,口齿含糊不清,眼睛却明亮地灼人:“凌,凌晔,过了这一夜,你就要娶亲,你,你若娶,娶那公主,……我,我也要,成亲,……我,……我,我要娶……小郡主……”
凌晔扭头望向窗外,今夜天星,只有廊檐上的红灯笼随风摇曳。
他淡淡地笑了一声,是啊,过了今夜…………
第三节 红烛
“洞房昨夜停红烛,晓待堂前拜舅姑。妆罢低眉问夫婿,画眉深浅入时无?”
大宁公主在床上翻了个身,眼前缥缈的红帐渐渐清晰起来,不知为何,她竟想起这首在闺中熟读的诗来,连自己也吓了一跳,复又想到,舅姑是没有的,只有……夫婿,她只觉脸上发烫,下意识偷偷瞄向身旁。
永明王是一早就离开了的,那时公主睡得正香。大宁微微抬头看向外面,只觉晨光稀微,不禁在心中微叹了一声。
听到这边响动,便有使女进来伺候,一个是自己贴身带来的,还有一个着春装的生得美丽典雅的小丫环,问了几句方知原来是永明王的贴身侍女,名唤流霞,大宁知道从昨天起自己便是永明王的王妃了。
*
“从今日起,你不再是幽国的大宁公主,而是卫国的永明王王妃,你愿意以你的一切爱着这个国家并履行你作为王妃的职责吗?”
“是的,我愿意。”
“那么,我会尽我的一切好好待你。”
大宁公主忘不了第一次见到自己的夫君,那个传奇式的卫国的摄政王的情形,不是震撼于传说中他的英俊容貌,而是震慑于他的那与生俱来的优雅气质与王者气度,眼神不自觉地要追随他的身影,却怕深陷于那寒潭样的双眸,迷失了自己的意志和坚定。
永明王伸手为她撩起一缕垂下来的头发。大宁只觉自己已是喘息不定,闭上眼睛,一阵淡淡的酒气混在清凉的薄荷香气中袭来。
红烛在微风中轻轻摇曳。
却听永明王说:“天晚了,睡吧。”
透过层层红帐,她看到那燃烧着自己的红烛流下的烛泪,已在烛台上堆起厚厚的一层。淡淡的忧伤在失落中慢慢滋长。她转过头,看到永明王已经熟睡,长长的睫毛在睡梦中微微颤抖,大宁忍不住要去触摸,那一刻,她真想把她的身份、地位、使命与职责卸下来,这一切沉重得令她难以忍受。她伸出手去却终于没有到达。她知道他们都是同样的人,因为同样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