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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海上牧云记 ·今何在(著)全本!-第1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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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己的父亲低头不发一言,手指搓着干牛粪的碎末,看着它们洒入火中。他从来不是主战的一派,被其他族长嘲笑为:“看不见眼睛的硕风达。”硕风和叶觉得这真是耻辱,死就死吧,为什么连“开战”二字都不敢说呢?
  一个月后,硕风和叶就明白了。
  去银鹿原迎战穆如部一战,各部战士出征几乎就和诀别一样。妻子抱着丈夫的马头痛哭,男人们在马上大喊着儿子的名字:“长大了你要象个男人,保护好你的母亲和姐妹,不要丢掉父亲留给你的弓箭!”男人们向战场出征的同时,家家拆收帐篷,准备向北方迁移。
  硕风和叶要跟随父亲和兄长去作战,却被严厉喝止了,父亲甚至还抽了他一鞭子。“等你长大了,这个家就要由你来保护了!”硕风和叶痛哭流涕,他不愿听到父亲这样说。他只护送着老弱们北退了十里,就趁人不注意,拔转马头向战场冲去。
  当冲入战阵,挤到父亲身边时,硕风达看了一看他,却什么也没有说,没有想象中的怒吼与皮鞭。他只是点了点头,在马上伸出手来,拍了拍他的肩膀。
  硕风和叶向对面看去,第一眼就看见了那面巨大的紫色麒麟旗。那旗下,是铁甲的骑兵排成阵列,甲胄的闪光刺痛人的眼睛。
  一位赤袍玄甲的大将从旗下策马缓缓走出,问道:“尔等为何要反呢?”
  他没有高声喊喝,但语音中透出的威严象是压着每个人似的。
  柯子模?阿速沁大吼着:“穆如槊大人,雪掩了瀚北,没有活路了。”
  那将军原来就是端朝征讨军的大帅穆如槊。他微微冷笑:“那么,你们就连屠了瀚南的十六个部族?”
  “这草原上,强者为王,本是天理,他们在草丰水美的地方生活太久了,也箭也忘了怎么射了,这就怪不得我们。”
  “原来是这样……”穆如槊淡淡的说,“瀚南诸部因为相信皇朝的护佑和草原的安宁,所以交出他们最好的战马,不再打造兵器,专心放牧牛羊。结果就是这样的下场。现在他们重新养肥了战马,绷紧了弓弦,在额头刻上血字发誓要报仇,你们以为你们还能再胜得过他们吗?”
  阿速沁冷笑道:“如果让南北诸部再决战一次,输者就让出河流与草场的话,我们不会惧怕的。”
  “看来,你们很相信胜者为王的道理……”穆如槊点头,“你们催动战马的一刻起,就应应该已经准备好了死在马蹄下吧。”
  “为什么!”阿速沁暴吼着,“上天是不公平的,凭什么我们要世代在瀚北寒漠居住,凭什么我们不能用我们的刀剑夺得真正的沃土?”
  “因为你们做不到!各部疆线是三百年前就划下的,为得就是让草原上不再互相残杀,你们的祖先那时也认可了。”穆如槊的笑容象狮子嘲笑着挑战者,“今天如果你们以为凭一股蛮勇就能改变这帝国的秩序,那么今天,你们就将看到什么是真正的骑兵,和真正的杀戮。”
  穆如槊缓缓抬起了手,他背后的铁甲骑军动作整齐如同一人一般,也缓缓抽刀出鞘。
  “今天我只用本部骑兵三万人冲锋,如果你阿速沁觉得自己足够有力量挑战大端的话,就用你八万族人的身躯来试试阻挡吧。”
  看见对面寒光的森林缓缓升起,阿速沁象是预感到了死亡的宣判。他象被猎人围困的孤狼大声喊着:“我不相信——!”拔刀前指,八部骑军狂喊起来,首先开始了冲锋。
  硕风和叶还没回过神来,战争已经开始了,他被冲锋的潮水卷裹着向前。对面的穆如部骑军却象面铁铸的墙一般伫立。直到八部的冲锋离端军大阵只有不到一里的时候。硕风和叶看见那面紫色大旗突然挥动了一下。
  后面的事情硕风和叶总是记忆模糊,如同人会下意识忘掉自己内心最不愿内想的事情。似乎穆如世家的铁甲骑军突然发动了,速度让人难以想象。无数利刃瞬间插入了八部骑军的内部,势如破竹的向前推进,八部军阵象是被绞碎一样翻落马下,四处都是惨叫声。他们很快被分割开来,弓箭从两面射来,似乎根本没有人能冲到穆如军的面前,他们连对手的面孔也看不清就倒下了。
  穆如军纵切,横插,包围,中心冲突。象一部绞碎血肉的机械,向每个方位的出击都准确无误,数百支分队间的策应天衣无缝,始终没有任何两支间的距离超过二百尺,但也没有冲突到一起过,他们在八部军中来回的奔驰,象无数匕首把猎物一点点的割碎。
  那就象……硕风和叶后来回想着,就象是狼群在分割开羊群,然后屠杀。是的,那时的右金骑军在穆如铁骑面前就是羊和狼的差距。这就是只凭蛮勇的牧民和久经训练的精锐骑兵军之间的差别。
  那面紫色的大旗,一直在轻轻的挥动,调度着这场杀戳。
  那之后很长的时间里,硕风和叶一闭上眼,就是那面紫色大旗在舞动,还有满耳的杀声……
  穆如部的骑兵分路追杀溃逃的八部族,整个瀚北草原上,都是一片杀声与血色。硕风和叶不知道他一口气跑出了多远,直到马已累死。他不想承认却又不得不承认,那时只有十二岁的他,已经被恐惧紧紧抓住。他从来没有看过那么惨烈的战事,那么多的人就那样成片成片的死去,马蹄下满是血泥和碎骨,都看不到黑色的土地了。
  前方还有部族的老弱在赶着羊皮慢慢的行走,硕风和叶狂奔过去,喊:“快走,快走!穆如部就要来了。”但那些部众们舍不得羊群,还在极力驱赶,少年急得要哭出来。这时身后狂沙卷起,人们回过头去,数百黑甲骑影出现在地平线上,飞逐而来。
  部众男子们还试图前去阻挡,硕风和叶哑着嗓子大吼着:“不要去!”但是晚了,飞骑交错间,几十个头颅已飞上了天空。
  穆如骑兵们追至族众旁,高举了一面红字令牌:“天子有命:瀚北右金作反,围上都屠诸部,天地不容,全族诛灭!”
  然后就是惨叫与血光。
  硕风和叶那时已经完全再没有了奔跑的勇气,他怔怔站在那里,突然旁边一位老者扯过一张羊皮将他盖住,一把推入了羊群之中。
  硕风和叶蜷缩在群羊的蹄间,紧咬住嘴唇,身子发抖,什么也不敢听,什么也不敢想。那些羊愣愣的站在他周围,看着几十尺外的杀戳,它们只有在狼群来时才懂得逃。硕风和叶后来每每回忆起这个耻辱时刻。他就紧紧咬住自己的嘴唇,想,我曾活得象一头待宰的羊,但我不会永远这样活着。
  那次大追剿持续了一个月,八部族数十万人在数千里潮北寒漠上四下逃散,穆如军也分成数千小队四下搜杀。不知多少人死在这次剿杀中。硕风和叶只知道逃亡路上随处可见尸身血迹,那是穆如军奔过的痕迹。
  但突然间这剿杀停止了,就在八部族已然绝望的时刻。不知为了什么,穆如军象是一瞬间从草原上消失了。
  后来硕风和叶才知道,那是因为端朝皇帝牧云勤的九弟,东陆的宛州王牧云栾起兵造反了,穆如世家要回东陆作战。穆如骠骑虽然留在北陆,但需更换主将,所以才会停止搜剿追杀,调回上都整编。
  如果剿杀再持续三天,也许硕风和叶就冻饿而死在冰原上了。但是只是三天的区别。大端朝就将在十年后迎来亡国的时刻。
  硕风和叶终于寻到了自己的族人,他刚从饥寒中缓过来,就立刻骑上瘦马,去四下各营,声嘶力竭的呼喊:“你们还准备在这冰漠上靠着几根枯草活下去吗?你们还打算倚着羊群过一辈子吗?不可能了,穆如军随时会回来,想活下去的人跟我来,我们需要一支真正的骑兵,我们要把自己训练成一支比狼还狠,比暴风还烈的骑兵,忘记你们的羊吧,我们的生路,只能靠刀去搏取了!”
  无数心怀复仇烈火的各部少年们立刻带上自己的新驹,用树枝削成木刀去跟随硕风和叶。他们在草原上自己划分编制开始训练,没有任何的兵法操典,只凭了硕风和叶对那次大战的记忆,穆如骑军如何出击,如何分队,如何穿插,如何围射。而如果遇上敌军如此战法,如何应对,少年们红着眼睛,日夜讨论,一旦有了想法,就上马训练。从马上摔下来断了腿,被木棍误伤了眼睛,都没有人出声报怨。父母们在远方看着他们,没有人来喝止,只是默默的放下食物与羊奶。
  谁都明白,瀚北诸部能不能有未来,就看这群少年了。
  4
  “我们的马根本不能称之为战马。”那天,少年们演练累了,坐在草地上用草棍在地上划着,“它们无法不吃草料就连续奔驰,没有办法一天内急行军五百里,一看到火或长枪就会惊慌奔跳,也根本不敢跃过壕沟,这样的话,我们再不要命,也根本不可能和穆如世家的骑兵去拼。”说话的是面色黑黝的赫兰铁朵。
  “穆如世家的战马是什么马种?为什么那么强健?”有少年问。
  “那是穆如骑军专用的战马,名叫凌风,是冲刺起来最快的一种马,它们远远奔跑的时个,宛如蹄不沾地踏风而行,而耐力又很好。俗语说:”二十年一名将,二百年一良驹。“好马是需要血统的,穆如氏族从三百年前在草原就在培育这种马了,他们会把出生后瘦弱的幼马杀死,以保证整个种群的血统强健。当时的东部草原霸主牧云族就曾被这种战马打败过。但这种战马一在别的骑军或部族中驯养,就会退化,所以,目前也只有穆如铁骑拥有这种战马。这也是穆如骑军作为端朝最主力的精锐地位无法动摇的原因了。”硕风和叶说。
  “也就是说,即使我们偷来战马,一和我们这里的马交配,也就很快变得寻常了,难道没有比凌风马更强的马种了么?”
  “草原上有传说中的四大名驹:凌风、踏火、逐日、苍狼。其中凌风马奔速最快,有”凌风逐箭“的传说,就是现在穆如世家所用的马种。踏火驹据说能足生火焰,据说当年瀚族部落曾用它进攻过宁州羽族,奔过之处,烈焰燎天,杀的羽族几乎灭族。但后来羽族复兴,鹤雪首领向异翅专门剿杀这马种,使踏火驹灭绝,只成为传说。而逐日骑据说可以日行千里而不必休息,十日内便可行出万里之遥,但此马种似乎早已退化,也成为历史了。而苍狼骑,有人说那是马,有人说根本就是狼,是无法驯服的怪兽……所以……”一旁的长者里木哲说。
  “可是……真得有这种马是吗?它们在什么地方?”硕风和叶问。
  “人们说,在极北的雪原上,那里寒冷的连草也长不出来,只有苔藓。荒无人迹,却有着可怕的狼群和巨熊。”
  硕风和叶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5
  瀚北雪原,放眼苍茫一片,灰白的雪,灰白的天穹,天地仿佛只是一张冰冷的纸,画着寥寥几笔丘陵。
  硕风和叶孤骑行在这片冻土上,觉得那北风象利刀一样轻易的就割开了厚厚的皮袍,在他的身体上划下深痕,仿佛他穿得是一层薄薄的铁甲似的。有一种奇异的刺痛在他身体中游走,那是血液正在变得冰凉。每走一个时辰,他就要找背风处点起一堆篝火来暖一暖身体。但在这荒原上,连树枝草根也不是那么好寻找的。
  他把最后一口烈酒倒进了口中,觉得胸中好象有股火苗腾了一下,但随即就熄灭了。连这喝了可以在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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