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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6章

嫡长女-第27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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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少宜的样子,和沈宁印象中的,有了不少出入。原本的郑少宜,总是天真率直地笑着,嘴边还有漩涡儿,看着就是一副娇憨喜人的样子。如今,她还是笑着,那漩涡儿也在,眼里却没有一点笑意,眼角上,也有了丝丝皱纹。

她只比自己大一点而已,就有了皱纹,是遵州的生活太过艰难,还是这些年遭遇巨变,让她变成了如今这个样子?

见到沈宁在看着自己,却没有答话,郑少宜又笑了笑,然后看向一旁的应南图,出言道:“妹夫竟然也在这里啊,想来女眷不应该见男客才对。这下,倒是乱了规矩了。怎么,妹夫这么审慎的样子,怕我会吃了妹妹吗?”

郑少宜坐了下来,看了一眼应南图,然后“吃吃”地笑了起来,好像三人一直很熟稔的样子,她自己,则是寒暄热络的皇妃,似乎完全没有中间隔着的那几年,也完全没有经历过的那些事。

这样笑着寒暄的郑少宜,忽而让沈宁觉得无比厌烦,掌心那微微的湿意,早就已经散去。沈宁的脸色沉了下来,连笑都懒得,然后问了一句:“为什么?”

为什么?为什么要让退之断子绝嗣,为什么要杀了李氏,为什么要备下那些兵器,为什么会如此恨自己,为什么……为什么就变成了如今这个样子?

听了沈宁的问话,郑少宜脸上的笑意也顿了下来,然后隐了下去,神色也变得平漠起来:“为什么?不应该是我问妹妹为什么的吗?我自问没有露出破绽,为什么妹妹今天就能上门来呢?”

说完这句话,郑少宜的双眼死死地盯着沈宁,眼里的怨恨,像是淬了毒一样。她想到了这些年的变故,想到了在遵州的艰难,想到了上官长治濒死之前的样子,觉得这一切,有如噩梦一样!

而她噩梦的根源,竟然还敢问她为什么?!为什么?真是可笑!

那一年冬至夜宴,自己还是五皇子妃,还有了身孕,她觉得这一生无比幸福。前一晚,她还在重华殿宴饮,第二天,却和五皇子一起,被囚禁起来了。

从此,她的人生就一直往下跌了,直至在遵州那一段日子,自己已经到了谷底深渊,是怎么爬都爬不起来了。却没有想到,突然间,就有了一丝曙光,她熬过来了,还回到了京兆,她很想看一看,被他心心念念叫唤着的人,如今是什么模样!

可是,她活得真是好啊!有娘家的势盛,又有夫婿的情意,脸上满是红润喜色,那是旁人一见到,都会感受得到的幸福。可是,她凭什么可以活得这么好?而自己,却是那般模样?

“你可以想象得到吗?一个那么温柔儒雅的人,在遵州的时候,竟然会那么残暴阴鸷。这是我嫁给他之前,从来都没有想到的……”突然间,郑少宜喃喃自语道,随即,她竟然撩起了自己的袖子,露出了整个手臂。

应南图在她动作的那一刻,就已经转过头去。沈宁看着她的动作,也是诧异不已,男女七岁不同席,有应南图这个男客在,她撩起自己的袖子,想做什么?

可是下一刻,当沈宁见到她露出来的手臂时,不由得失声喊道:“这是什么?!”

郑少宜的手臂上,竟然是密密麻麻的疤痕!似有被烫伤的,还有被刀割的,那些疤痕,还伴随着一些永久散不去的淤青,出现在郑少宜的手笔上,白皙细嫩的手掌,和这一臂的伤疤对比,看起来,触目惊心!

“我的身上,也全是这些。你要看吗?”见到沈宁色变,郑少宜仿佛感到很满意,这样笑着问道,还将手放到了盘扣之上。

“不……”沈宁微弱地喊了这么一句,想要阻止,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觉得眼中泪水滂沱。眼前的这一切,太出乎她的意料之外。郑少宜的身上,为什么会有这些伤疤,她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离开京兆的时候,我想着,遵州虽然偏苦,但总算是有自由了,我想着照顾他,平平安安在遵州老死的。京兆的事情,再也不掺合了。春熙宫之事,定是有人做了手脚,技不如人,落败了也没有什么好说的……可是……”郑少宜继续笑着,说着这些话,不知道是说给沈宁知道,还是在回忆。

“他的身体很弱了,根本就没有侍妾想服侍照顾他……他暴怒发脾气,我也忍了。他对那个位置,是那么渴望,可是什么都没有了,所以会受不了……”

“可是……他竟然会变成那样!你知道吗?那些烙铁放在手臂上,真的是痛!用小刀一下下割着的时候,是又钝又麻……”

“做完这些事情之后,他竟还要伏在我身上,充满情意爱抚着我,痴痴憨憨地叫着:宁儿,宁儿……”

后来我痛得实在受不了……便在他日日喝的滋补药中,加了半根老参。他那样掏空的身子,哪里受得住这半根老参?”

“他怨恨我不是你……竟至日日以折磨我为乐的地步!这是为什么?为什么嫁给他的,不是你?郑少宜笑道,状似天真地问了这么一句。

沈宁惊惧地看着郑少宜,只觉得她脸上的漩涡儿,似乎要将自己吸进去一样。她怎么都没有想到,出现在她眼前的郑少宜,竟然会是这个样子的!

沈宁以为,郑少宜是爱上官长治至深,才会为了他的身死,回来京兆布下这些局,就是为了报仇。

沈宁甚至想着,定是郑少宜已经知道,当初春熙宫布局的,是沈家,是自己,郑少宜此番回来,就是为了报复!

可是,她说的,竟然是这些!那么她布下这些局,还差点令退之绝子嗣,又是为了什么?

二更!狗血吗?

第三百四十七章章本心

“够了!上官长治这般对你,你该怨应恨的,是他!与我们何干?”应南图已经回过头,沉声喝道。

他看着沈宁怔忪流泪的的样子,顾不得这是在别人府邸,伸出了手,轻轻往沈宁手背上拍了拍,以示安慰。

许是这温馨的一幕,刺激了郑少宜,她忽而尖声叫了起来:“与你们何干?若不是沈家,会有春熙宫之事发生?若不是沈家,我父亲岂会离开京兆?若不是沈家,我怎么会去了遵州?若不是沈家,我会落到如今这一步?”

这一切的根源,在于那一晚春熙宫之事,若果没有李妃之事,那么以后的事情都不会发生。在去了遵州之后,他们才得知,原来沈华善就任太子詹事一职,如果没有沈家暗中为十二皇子谋局,又怎么会有太子詹事这个回报?

沈家暗中谋的局,必定就有春熙宫中之事!如果不是沈家,自己何至于此?如果不是郑家老仆曾说过沈华善去过郑家,她又怎么会知道,一向疼爱自己父亲对自己撒手不管,是因为沈家?

沈家私下做了那么多事,作了那么恶,怎么会与他们无关?

“所以,你才会恨沈家、恨我,是因为,我们令得你被囚禁、使得你去的遵州?”沈宁低低问道,眼泪开始渐收了。

“是!如果没有春熙宫的陷害,就不会有这些事。”郑少宜咬牙切齿道。

“所以,你才会想要退之绝嗣,是为了让我痛苦?”沈宁继续问道。

“是!那两样东西,如果不是因为遵州盛产棉花,我也不知道那两样东西由此奇效。可惜,被你们逃过去了。我要沈华善和沈则敬也看一看,自己儿孙被残害是什么滋味。”事到如今,郑少宜什么也不怕说了。

“所以,你才会想让清平侯下毒,杀了自己的亲生儿子。就像长泰帝毒杀了上官长治一样?”沈宁又问道,目光开始渐渐清亮。

“是!我也要你感受一下这种滋味,当你发现自己的相公,实则是死于自己公爹之手,你会怎么样。”

“所以,那些兵器和攻城弩,是为了对付皇上和太子的?你在等着机会,等着皇上大行,才想成事?”沈宁仿佛听见自己的心砰砰作响。

“是!只是没有想到,会被储时秀得知……不对。是沈家!你知道里面有攻城弩。这些。是你去通知储时秀的!对不对?”猛地想到了什么,郑少宜这样问道。

原先她就在奇怪,自己一点破绽都没有,怎么她会突然递上帖子。没想到,自己所布置的一切,早就被她知道了。

想到这里,郑少宜心中尤为不忿,再次狠狠地盯了沈宁一眼。

正是这狠狠的一眼,如一记响雷那样,劈开了沈宁心中的混沌。自此,气之轻清归天,气之重浊凝地。中有坦途,伸向无尽处。

沈宁轻轻笑了起来,忽而有悟。湘湖边的清晨清风,让她得悟何为清风拂山岗明月照大江,如今郑少宜这狠眼。让她得悟何为守本心承因果。

“你错了……郑大人也错了。郑大人的错,在于他最为宠溺你,却没能教导你何所为何所不为;你错了,在于你早已失了本心。你失了本心,这是你的因,如今你落得这样下场,是你的果,你错了……”

沈宁摇摇头,目光越发清亮,语辞也渐渐清晰。

“闺阁之时,你只有情爱,没有本心,所以你明知上官长治无爱于你,你明知嫁给了他会对家族有损,你还是那样做了,这一场婚姻,是你自己在长泰帝面前所求;变乱之后,你只有愤恨,没有本心。你明知,残害你的,是上官长治和你自己,却认为,今日自己所有的不幸,乃是来自别人叠加……”

“其实所有的错,都是在于,你失了本心,你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不能接受自己所做的事情,不能为自己做的事情负责,所以才会做了这种种事情。你又想得到什么果呢?还是你以为,做了这些,可以弥补前半生所失去?”

沈宁淡淡地说着,语气里没有激烈的指责,也没有愤怒的怨恨,有的,只是淡然。她对郑少宜说的这些话,何尝不是对自己说的一番话语?

她的前一世,和郑少宜今生一样,从云端跌落地底,从高高在上的青玉,变成了人可践踏的石板。那一世,前半生之荣显,下半生的凄惨,那样的过程,即使她重活一世,都片刻不敢忘。

怕一忘,就会重蹈了覆辙,前一世所有的不幸,就会再度出现。所以她小心翼翼步履维艰,从长泰三十年走到如今,她做的,其实就是在避免错误。

为了避免前世那些错误,她想尽办法将上官长治拉下来,将他碾压成尘,就像当年他对她曾做过的那样。

可是,上官长治在长泰四十年的时候,就落败了,那时,她就知道,他再不能对自己的家族造成半分损害。但是这两年来,她仍不敢有半刻松懈,即使已经嫁个了钟爱自己的退之,她依然心怀忧惧,审慎地过着每一日。

这是为什么?

上官长治已经落败,她已经度过了她人生中最艰难的时刻,前一世抄家灭族的绝望,似乎不会再出现。可是为什么她仍不能像普通妇人一样,安心待在后院相夫教子,只管着后宅那点事情,只固守着相公那一点恩爱?

为什么自己一定要跟着叔祖、叔父们前去西宁道?在西宁道那里,她所经历的事情,并不会比京兆轻松半分。

昆州之首的李家,西宁道矿藏的争端,还是那奠定了基础却仍有漫长艰苦要走的西宁商路,她为什么要去参与这些事情呢?为什么不安安分分待在京兆,等着嫁给退之?

她又想到了自己的祖父和父亲。沈家的势力,已经够盛了。扶持十二皇子夺得太子之位,还帮助太子坐稳太子之位,处理好监国事宜,祖父已经是中书侍郎兼太子詹事,还即将是下一任中书令,可是为何祖父仍有如临深渊如履薄冰之感?

父亲膝下充盈。年纪轻轻已经是正四品上的上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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