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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续红楼梦 全文-第1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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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走至滴翠亭,远远的隔岸看见赵姨娘打稻香村出来,忙将宝玉袖子轻轻一拉。宝玉会意,便与黛玉走至亭畔梨花树下暂避,看了一回鸥鹭争渡,群鱼呷花,又说了一回诗词文章,古今名画,因问:“前些日子大夫新换的药方,妹妹吃了觉的怎样?”黛玉道:“不过是那样,又问他做什么?”宝玉道:“我恍惚听见谁说配药房这些日子不只替府里配药,竟也配了丸药往外卖呢,也不知是真是假,若他们只是存心捣腾几两银子贴补也还不算什么,就只怕他们给妹妹配药不经心。”说着,叹道:“昔日裴航于蓝桥驿遇云英,遍索玉杵臼以献之,舂药百日,遂得灵丹,服之成仙。我若能得此玉杵,便为妹妹捣药千日又何辞。”黛玉颊飞红云,啐了一口,估量赵姨娘去的远了,道:“已经这早晚了,我们去罢。”两人复往稻香村来。
李纨正与李婶娘收拾包裹,堂屋大炕上堆了许多字画簪环,见了他二人,忙请入里间坐下,又叫李绮陪着,笑道:“多谢你两个想着,我这里正帮纹儿检点几件首饰,你们且说会儿话,我这就过来。”又嗔着小丫头不好好在门外守着,就只顾顽,又命素云倒茶。宝玉道:“我们又不是客,特地来看看绮妹妹,大嫂子只管忙自己的罢,且不必理会我们。”
乱了一回,李纨仍与李婶娘出外收拾。李绮久不入园来,见着宝、黛两个,份外亲热,因让茶献酥,拉着黛玉上炕说话儿。宝玉因见案上青瓷瓶里供着一枝桃花,乍开半吐,打着许多花苞,遂问李绮:“我记的这里从前是一只成化斗彩蝴蝶缠枝纹的细颈瓶子,好不精致细润,如今怎么换了这个土头土脑的东西?”李绮脸上一红,顿了顿道:“谁知道呢?总是凭各人喜欢罢了。”宝玉也并不在意,便又说起黛玉生日众人起社事,可惜李绮不曾在场,又说下月初三乃是探春生日,留李绮好歹住到生日完了再走,诸多闲话,不必赘述。正是:
 孀娥未雨先张伞,素女临风不胜衣。

第四回
传懿旨昨风赏假画 证前缘对镜吐真言

且说惜春因天寒笔滞为由,歇了足有一冬,次年偏又遇着抄检大观园、迎春出嫁一连串事,消消停停,倏然又是一年,难得贾母也不提起,因此直到如今春暖花开,才又重新用起功来。如今画已得了九成,亭台楼榭俱已全备,人物裙带逐日分明,只待再一润色便要脱稿的。因此众人每日里得闲便往暖香坞来看画,笑着说这一处最妙,那个人像谁,这里须添上一笔花鸟,那里该遮着些柳荫,有说芍药栏的花最艳的,有说沁芳泉的水太绿的,各执己见,议论不休。惜春因道:“难得今天人来的全,正有一件笑话儿要同大家说。那日林姐姐生日,大姐姐特别厚爱,单赏了我一幅山水。我昨日才得空儿挂起来,细细把顽,却是幅赝品。”
众人大奇,都道:“这不能够。宫里宝物众多,何况又是娘娘特地赏赐,怎么会是赝品?”因都聚到画前细看,只见笔墨停匀,线条飘逸,且以精绢折边,上等的四连纸覆背,金襻银带,牙轴玉签,触目生辉,十分光洁可爱。都说:“这的确是沈周真迹,如何说是膺品?且别说这画本身了,便这绫裱牙轴的装潢功夫都是一流的。”惜春冷笑道:“笔墨固然是沈周的。只可惜不是完璧,是一幅揭过的。”
一语提醒了宝玉,笑道:“我从前倒也听说过‘揭画’的行当,说是用比绣花针还细的针尖儿挑开丝薄的一层,重新用同色的绢纸托墨覆背,便可再造一幅一模一样的画出来,只没真正见过——只怕见了也不认识。不知四妹妹从那里看出来?”惜春遂指点说道:“正是功夫都用在装潢上了。你们细看这纸的毛边儿,这印章,都轻薄虚浮,底气不足,所以才要费尽了力气去矫饰,装点的金碧辉煌的,炫人眼目,不过这覆背裱纸倒是原先的,因此我知道他是揭了表皮,再重新薰过出色的。”宝钗笑道:“这就是人们常说的‘虚有其表’了。”
惜春道:“娘娘特特的指定这幅画给我,却又赏一幅揭过的画,倒像是‘画里有话’,有些意思呢。只是宫里怎么会有赝品呢?”宝玉笑道:“四妹妹这句‘画里有话’才真是有些意思呢,只是太多心了。怎见的宫中就没有赝品?那些想当官想疯了的,什么东西淘了来都当宝贝似的往宫里献,他心里巴望着是件好东西,便当真以为是好东西,怎么分辨的出来?不见的宫中个个是行家,一半次看走了眼也是有的。不然也没有那句古董行里的老话儿,‘放了一辈子鹰,却被鹰打了眼。’可见这种事原本寻常。”惜春道:“虽是如此说,可娘娘怎么单单挑了这幅揭画给我,又为什么单单是给我呢?倒好像存心要我知道是幅假画似的。”李纨笑道:“那又有什么好奇怪的,自然是因为娘娘知道你雅善丹青,才会投其所好罢了。我们都不懂画,不给你,难道给我吗?可是宝兄弟说的,你也太多心了。”
探春却上了心,慢慢的说道:“四妹妹的话有些道理,娘娘有心要投其所好,送了四妹妹一幅画,按理说不该送幅假画来;虽说宫里也免不了有假,然而娘娘特地挑出来的画,总会用点心,怎么刚好那么巧挑一张揭过的,又特地指明送给四妹妹,倒好像存心要我们看穿似的。大家倒不妨想想‘假画’的含义。”宝钗听的背上一凉,笑道:“才说四妹妹多心,你倒越说越玄了。平时豪气的很,原来也这般‘杯弓蛇影’。”探春瞅他一眼,若有所悟,笑笑不再说话。李纨看在眼里,也就暗暗上心,却并不理会,只笑道:“从前林妹妹说这园子图,慢慢儿的画足要两年功夫,我们还只当笑话儿。如今算来,可真应了这话,足足的两年。”
说着,忽的一阵风来,吹得画轴簌簌乱抖,惜春抱肩道:“好冷。”因责怪丫头,“怎的不把帘子放下来?”彩屏道:“起先姑娘说屋里闷气,所以挑了起来。这就放下。”小霞忙过来帮着放了下来。又换上茶来。因宝钗、岫烟两个这一向不大往园中来,因此众人都先让他两个。岫烟便道:“可是的,几日没见林姑娘,他身子好些了没有?”宝玉道:“我本想约他一起过来看画儿的,他说刚吃过药,身上有些不快,要歪一下。这时候不来,大概是还不好。你要不要去看他,我们一道。”岫烟道:“也好。”宝钗便笑着回头道:“代我问好,说我明儿闲了去看他。”宝玉道:“既这样,我们这就走吧。”说着便站起身来。惜春也不留,只坐着慢慢的喝茶,仍看着那幅画儿发呆。
众人遂一起出来,在稻香村前分了手,岫烟便与宝玉往潇湘馆来。因抄近路从翠堤上走过,岫烟穿着高底鞋行不快,宝玉故意假装看风景,一会说“柳条越发绿了”,一会说“桃花就快开了”,又指着水里说:“这些鸭子倒性急,才二月里,已经下河了。”脚下延捱,一路慢行,反要岫烟等他。岫烟也知其意,不免心中感激。
宝玉因问道:“自二姐姐去后,连你也搬回家去,如今紫菱洲冷落异常,我前几日从那里经过,顺便弯到紫菱洲去张了一张,草长的比花还盛,仆妇们也都懒的打扫,几成废墟了。你原只说回家略住些日子,怎么也学宝姐姐,一去不回了呢?”
邢岫烟低头半晌方道:“紫菱洲本是二姐姐的屋子,如今主人去了,我做客人的怎好没眼色,只管住着,岂不反客为主,应了那句成语:‘鹊巢鸠占’了么?”宝玉道:“二姐姐不在,你就是紫菱洲的正经主子,怎么算的上是客占主位?你不说我也猜着了,必是那些婆子的嘴脸难看,说了什么不中听的话。你是个聪明人,何必同他们一般见识,只做听不见就是了。若实在生气,板起脸来骂一顿,或者告诉凤姐姐,撵出去也使的。”
烟叹道:“二姐姐在时,那起人已是挑三说四,连二姐姐也没奈何;如今我又不是正经主子,他们自然更有的说了。琏二嫂子每日忙的很,又怎好为这些小事去聒噪他?何况毕竟又不是个什么事儿。”宝玉看他垂首蹙眉,娇声软语,若有黛玉之态,头上梳着堕马髻,斜插着一只蝶恋花镂空金镶玉步摇钗,花做西番莲形状,两边蝶翅分飞,下以银丝编成坠饰,形似弱柳扶风,行则花枝低摇,身上穿着丁香色暗花夹纱袄,葱绿妆花镶边压金线比甲,叠幅细褶月华裙,垂着豆绿镶金线的绣花绦子,不觉素淡,但觉清雅,更兼态度温柔,楚楚可怜,早已情不自禁,大声道:“再不然,我替你教训他们去。”岫烟忙阻道:“那更没有这个理了。何苦惹人闲话,反说我轻狂。论理我本不该同你说这些,你也千万别同第三个人说起。”因见宝玉一直盯着那支钗看,遂道,“你可是觉的这簪子眼熟?原是二姐姐出门子前送给我做念心儿的。”
宝玉笑道:“这就难怪了。”正要再说,忽听半空里叫道:“宝二爷来了,紫鹃倒茶。”唬的猛一抬头,却是潇湘馆已在眼前,那鹦鹉的笼子不知为何悬在门首,却还在连声呼唤紫鹃打帘子呢。不禁笑道:“这鸟儿竟然识人。”岫烟也笑道:“自然是因为你来的频,所以连鹦哥也认得了。”
紫鹃正在院里扳着指头数那刚破土的新笋,几个婆子丫头帮着给竹叶儿淋水,听见声音回头,都笑起来:“只当鸟儿扯谎,原来真是二爷来了。”宝玉听见这话,忽又发了呆病,心想紫鹃既这样说,想必是那鹦哥一天几次常呼“二爷来了”,倒不知他每次唤起时,林妹妹心中作何想头,待发觉鸟儿扯谎,心中想必失望,自己若一日不来,鹦哥却几次唤起,妹妹岂不凭添愁烦?自己从此倒应来的更勤些才是,不然岂不叫鹦哥枉呼,妹妹错等。又想到母亲近日忙着命人挂帐搬箱的布置房子,只怕出月就要自己搬出去的,那时再像如今这样一日几次的往潇湘馆来只怕不能了,况且进园子要叫门,走晚了要等门,来的频了则又惟恐惹人闲话,却如何是好。因此站在门前,听着紫鹃同岫烟说话,却既不知应声,亦不知进门,竟望着鹦鹉笼发起呆来。

不提宝玉这些胡思乱想,只说宝钗和探春两个离了暖香坞,在稻香村前同众人分了手,便一前一后,脚跟脚走到花篱下,看看左右无人,探春方悄悄儿的笑道:“刚才宝姐姐提醒的极是,我太多嘴了。”宝钗道:“刚才满满一屋子人,听见了白担心,有什么好处?况且还有些丫头在跟前,或是一半个多嘴多舌的当件了不得的大事,添油加醋传了出去,更是麻烦。”探春点头道:“姐姐说的是。只是姐姐想我这话有道理没?”宝钗道:“大有道理。我正要同妹妹说,这番话,倒是在老爷那里提点着才是。妹妹方才说‘假画’,倒让我想起一个人来。”探春道:“我只想着‘假画’或许是‘假话’的意思,因此想着娘娘画里有话。难道又关着什么人么?”宝钗道:“那个从前很肯往府里走动、来了又次次要找宝玉说话的贾雨村,大名不就是贾化么?最是个多事之人。”
探春恍然大悟,府里往来男宾,向不报与女眷知道,因此他一时想不起,宝钗竟知道的如此清楚,自然是因为那贾化次次要见宝玉的缘故,不禁将他看了一眼。宝钗脸上一红道:“我也是白替你们操心。你忘了,从前我哥哥为香菱在应天府打官司,还是他理的案呢,因此也算有旧;再者前次平儿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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