匆匆太匆匆-第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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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谈话就像一群往水里游的鱼,那么流流畅畅的开始了。那个晚上,他们谈了好多好多
话,好像两个早该认识而没有认识的朋友,都急于弥补这之间的空隙似的。他告诉了她,他
是个来自屏东万峦乡的乡下孩子。她告诉他,她出自名门,祖父是个大将军,父亲也才从军
中退休,开了家玩具公司,她是道地的军人子弟,湖北籍。
“想不到吧?”她扬著眉毛,笑语如珠的说:“我家的家教严肃,从小好像就在受军事
训练,家里连谈天说笑都不能随便,可是,就出了我这样一个任性的、不按牌理出牌的女
儿。”
他盯著她。想不到吧?一南一北,来自两个世界的人,居然会在一个刻意安排的环境下
邂逅?
“告诉我一些你的事,”她忽然说:“那个女孩怎样了?”
“什么女孩?”他怔著。
“你心里想著的女孩子呀!”
“哦!”他恍然,睁大眼睛“她呀!”
“她怎么呢?”她追问。爱追根究底的女孩子!
“她不算什么。”他摇摇头。
“真有她吗?”她怀疑的。
“真有她。”他点点头,很认真:“还不止一个,有好多个!”“哇塞!真鲜!”她舐
舐舌头。“啧啧,有那么多女朋友,你的感觉如何?”“乱烦的!”她笑了,为他的吹牛而
笑了。他也笑了,为她的笑而笑了。然后,时间是如飞般消逝,整个晚上像是一眨眼而已。
方克梅、吴天威、徐业平每次从他们身边滑过,都会对他眨眼睛做鬼脸。他的心喜悦著,从
来没有这样喜悦过。以前的那些女友,都不算什么了,真的不算什么了!有一瞬间,他觉得
自己像踩在云雾里,那种新鲜感,那种从内心深处绽放出的渴望,快活,彷佛——他以前都
白活了。虽然,面前这女孩,他才第一次遇见!那晚,他们还谈过些什么,他都不记得了。
连方克梅是什么时候切生日蛋糕的,他也不记得了。徐业平唱了好多歌,又弹吉他,反正,
他都记不得了。只记得最后,是他送她回家的。她住在三张犁,距离她家还有一条巷子,她
就不许他再送了。她说:“如果让我妈看到这么晚,我被男孩子送回家,准把我骂到明天天
亮。”“哦,”他一怔。“大学二年级了,还不准交男朋友吗?”
“准。但是,要由他们先挑选。不过,”她瞅著他:“你也不能算是我的‘男朋友’
呢!”
他点点头。“给我时间。目前,你也不能算是我的女朋友。不过,没关系,我也会给你
时间。”“哦!”她惊愕的扬著眉。“你这人真……真够狂的!够怪的!再见!”她想跑。
“等一等!”他喊:“告诉我你的电话号码。”
她犹豫了片刻。“好!”她眼里闪著一丝狡黠:“我告诉你,可是,我只说一次,不说
第二次。如果说了你记不住,我就不再说了。”
“可以。”他回答,集中了所有的注意力,他知道她真的只会说一次。“听好了!”她
说,然后,她飞快的报了一个数字,速度快得像连发机关枪,而且越报越低,最后一个数字
已轻得像耳语。她说:“七七四一三五六八八。”
说完,她不等他再问,就像闪电一般,转入巷子,飞快的消失了身影。他呆站在路灯
下,像傻子似的背诵著那数目字,一面背诵,一面从口袋里掏出原子笔,在手臂的皮肤上写
下那个号码。写完了,他转身往回走,自信没有记错任何一个字。他吹著口哨,心情轻快。
明早第一件事,打个电话向她问好,也显示显示自己的记忆力。他走著走著,口哨吹著吹
著,忽然,他觉得有点怪异,越想就越怪异,停在另一盏路灯下,他卷起衣袖去看那号码:
“七七四一三五六八八。”
他呆住,不吹口哨了,数一数,整整八个号码。再数一遍,还是八个号码。老天!全台
北市的电话,都是七个数目字,何来八位数!他大叹一声,靠在电杆木上。那个聪明的、调
皮的、狡黠的、灵慧的女孩子啊!他还是被她捉弄了。匆匆,太匆匆4/302
韩青住在水源路,是一栋三层楼独栋的房子,房东全家住了一二楼,再把三楼的两间房
间分租给两个外地来的大学生,韩青住一间,另一间是东吴法律系的学生,弹一手让人羡慕
得要死的好吉他,这年代,差不多的大学生都会弹吉他唱民歌,而且会作曲兼编谱。乖乖,
这时代的年轻人都有无师自通的音乐细胞,本来嘛,非洲小黑人在最原始的森林里就懂得击
鼓作乐,唱出他们的喜怒哀乐,而他们,没有一个人学过小蝌蚪——爬楼梯。
韩青和隔壁的大学生并不很熟,他姓王,韩青就叫他吉他王。有一阵,韩青也想学学弹
吉他,吉他王教过他,徐业平也教过他,只是他没有太大耐心,学了一阵就抛开了。水源路
的房子怪怪的,像公寓,楼梯在屋子外面,却矮矮的只有三层。韩青就喜欢它的独立性,有
自己的房门钥匙,不必经过别人的客厅和房间就可直达自己的。而且有自用的洗手间。但
是,要打电话就不同了,低额的房租,不会再让你拥有电话。所以,打电话总要从房东太太
那儿借,借多了就怪不好意思的。而外面打进来电话就更难了,房东太太要在阳台上喊话,
去接听的时候又要顾及自己是否衣冠整齐。当然,也可以到外面去打公用电话,最近的一个
电话亭,要走十五分钟。一九七七年十月二十五日,晨,九点三十分。
韩青的第一通电话打到袁家,是在房东太太家打的。房东太太去买菜了,六岁大的小女
儿安安温婉动人,开门让他进去尽量用电话。哈,那个八个字的电话号码可让他伤透了脑
筋。但,直觉告诉他,这八个字里准有七个字是对的,只要除掉那一个多的号码就行了。很
简单,应该很简单,一定很简单,绝对很简单!他终于接通了那个电话。袁嘉珮本人来接听
的,她读的是夜间部,白天都不上课。听到韩青的声音,她那么惊讶,那么希奇。“你怎么
打得通这个电话?”她半惊而半喜。“我知道,准是方克梅告诉你的!”“不不!如果找方
克梅,就太没意思了!”他说,有点得意。“号码是你自己告诉我的!你怎么忘了?昨天晚
上,你亲口告诉我的!”“可是……可是……”她嗫嚅著,笑著,希奇著。“我给你的号码
好像……好像……嘻嘻,嗯,哈哈……”
“嘻嘻,嗯,哈哈!”他学著她的声音,强调的哼著。“你的号码很正确,只是多了一
个字,我把那多的一个字删掉,就完全正确了,很简单。这是个排列组合的数字游戏,告诉
你,我的数学也不坏,八个数字里任取七个,有个公式,名字叫P78,可是你的数字里有
两个重复号码,七七和八八,所以,它的公式是C的取3乘2的阶乘除以两倍的2的阶乘加
上2乘7的阶乘除以2的阶乘,等于一万零八十种。所以,我只要按著秩序,打它一万零八
十个电话,就一定可以打通了。”
“什么阶乘不阶乘?你把我头都搞昏了,你在讲绕口令吗?别乱盖我了!”袁嘉珮是更
加希奇,更加惊异了。“我不相信,我连你这个公式都不相信!”
“否则,我怎么会打通呢?有人给了我这么一个测验题,我只好解题呀!”“不信,不
信,绝不信。”袁嘉珮笑著嚷:“有人帮了你的忙。有人在出卖我。”“绝没有!发誓没
有!”他斩钉断铁的说,也笑了。“不过,我当然不会笨到去打那么多电话!我只是动了点
脑筋,就打通了。”“怎么动的?”她好奇的问。
“请你吃午餐,在午餐时告诉你。”
“哦,原来你想请我吃午餐。”
“是。”“可是……”她认真的犹豫著。
“不要说可是!”他打断她。“我请你吃午餐,然后去看场电影,然后散散步,然后,
送你去辅大上课,六点四十分,你有一节你最爱的课,希腊文学。你上课,我当旁听生。”
“哇,”她又笑又惊奇的。“你都安排好了吗?”
“是。”“你自己不上课吗?”“我今天只有一节课,你猜课名叫什么?人力就业与社
会安全。比你的电话号码还多一个字,说多复杂就有多复杂,我跷课,陪你去学点文学!”
“听说,你还有点文学细胞。”
“那不算什么。”“没料到你还有数学头脑。”
“那也不算什么。”“哈!什么都不算什么!那么,对于你,有算什么的事吗?”
“当然。”“是什么?”“你出来跟我吃午饭。”
“唉!”她悠悠然的叹了口长气:“在那儿见呢?”她低问,完全投降了。他的心欢悦
起来,血液快速的在体内奔窜,头脑清醒而神采飞扬了。“师大后面有家小餐馆,叫小风
帆,知不知道?”
“嗯,小风帆,很美的名字。”
“十一点半,小风帆见!或者,”他越来越急切了。“我现在来三张犁接你!”“免
了!”她笑嘻嘻的。“十一点半见!”
电话挂断了,他轻快的跳起来,用手去触天花板。把小安安拥在怀中结结实实的吻了
吻,再三步并两步的走出房东家,跳跃著奔上楼梯,回到房间里,在屋子里兜了一个圈子,
对著镜子,胡乱的梳理他早上才洗过的头,摸摸下巴,太光滑了,真气人!二十一岁了还没
有几根胡子。唉唉!今天真好,什么都好!连那八个数字的电话号码,都好,什么都好!
于是,十一点半,他和袁嘉珮在小风帆见面了。
老天!她是多飘逸啊,多灵巧啊!多雅致啊!多细腻啊!今天的她和昨晚完全不一样
了。她刻意妆扮过了,头发才洗过,松松软软黑黑亮亮的披泻在肩上,脸上虽然不施脂粉,
却那么白皙,那么眉目分明,她穿了件淡紫色衬衫,深紫色裙子,外面加上件绣著小紫花的
背心。猛然一看,真像朵小小的紫菀花。他多么喜悦,因为她刻意妆扮过了,为了他,只是
为了他。“告诉我,”她急切的说:“你那个绕口令是什么玩意儿?”
“不是绕口令,是真的。”他在餐巾纸上写下一个方程式C43×72!×2!
+2×7!2!
=10080递给了她。“这就是我念出来的那个阶乘乘阶乘的东西,你瞧,你给了人
多大的难题!从没碰到过像你这样的女孩,如果我数学不好,嗯哼,我岂不完了!”“别盖
了!讲真的!”她瞅著他,笑著,祈求著。
“好,讲真的。”他认真的看她。“不过,讲出来你就不会觉得好玩了。还是不讲的
好!”
“讲讲!”她好奇极了。“一定要讲!”
“其实,”他笑了。“好简单,我打了个电话给电信局,问他们七字头的电话是不是每
个数字都有,因为我知道三张犁是属于七字头的,结果,电信局小姐告诉我,没有七七四,
只有七七三。所以,那个四字是你加出来的,我只要去掉你加的数字,就对了!”“哦?”
她张大了眼睛张大了嘴。“就这么简单?”
“就这么简单。”他说,有些后悔,不该告诉她的。
她的眼睛亮闪闪,她的嘴唇润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