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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不再纯真的日子:野火青春-第2章

小说: 不再纯真的日子:野火青春 字数: 每页35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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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母亲
何小卿一直说自己是个朴素的人。她从小的愿望是做乖乖女,等长大后,成为一个好妻子,好母亲,好女人。然而时至今时今日,何小卿终于接受,从一开始她就已经败坏了。

  何小卿的记忆很早,它们象是珍藏在盒子里的宝贝,实际上每一件都毫无价值,但对当时怀着无比珍贵的心情将它们装了进去的她来说,它弥足珍贵。只是后来渐渐地被遗弃在角落,蒙上了尘灰,最后淡忘。偶而它们也会跑回来的扰乱她,瓜分她,不按时间,不按顺序。流散的时光象流弹一样在脑幕里呼啦啦地穿梭。有时候她还是个牙牙学语的婴儿,推开门向外面冲出去,而有时候她也象现在这般大,却蜷缩成一团婴儿的形状。

  在很多的夜晚,她都会做出同样的一个梦。就那么蜷缩着,象一条被遗弃了的小狗。在那儿,只是渴望被亲亲地抱一抱,象婴儿时母亲那样抱。在那个梦里,她又变成了一个需要被安慰的孩子。然后有双柔情的手向她伸了过来,掌心温热,后面是一团明暧的笑芒。那张笑脸虽然看不清楚,但她坚信那一定是石洛,那时候她是多么希望紧紧地抱着他,再也不分开啊。

  但是,在何小卿的记忆中,她的母亲何淑芬却很少抱她。

  母亲何淑芬是一个刻薄的乡村赤脚医生,她对谁都那个样子。甚至是对她自己。

  她的脸通常没有什么表情变化,却能表露出一份对谁都憎恶的神情,连从侧面都是。她穿着白大褂,有病人来的时候,先抬起眼皮看他们。两块咬肌鼓动,然后坐着为他们号脉,听诊,或者是站起来扎针。她对待任何事物总能让人觉得一丝不苟,不管是针头还是屁股。

  她桌子下面摆一个垃圾桶,里面丢满了针头,碎瓶,胶带,沾满了乌血的纱布,还有消毒水残液。

  她见识过各式各样的病人,也见识过各式各样的病痛。

  每当夕阳下落的时候,年幼的何小卿用才把几只旱鸭子掀下了水的手撑着下巴,坐在高高的门坎上,看到她母亲狠狠地从那些病人的光屁股上拨下针头,病人皱着脸虚弱地提上裤子。何小卿便觉得她母亲一定不会畏惧一切的伤痛。因为她见得太多了。因为她的心肠是那样的硬。

  那个时候,夕阳的余辉落在何小卿一头无人打理的蓬发上,滚满了尘土的衣服上,将她拉扯出一个细长扭曲的影子,然后一直拉到了屋外的池塘里,那几只旱鸭子正试图从水里挣扎着爬起来,好不容易爬起来后,一身水汤汤地惊慌失措地摇晃屁股。直到天黑了,何小卿都坐在那里想,她真想看到母亲被伤害时候样子。

  那时候何小卿才五岁,心思和现在一样邪恶。

  “小女,你象个野孩子。”何淑芬的咬叽上下蠕动,嘴里发出哗哗的声响,收工前她都要吃一根黄瓜。她的眼神就象是在看一个野孩子。她似乎忘了何小卿是她生的。

  “我本来就是野孩子。”何小卿叹了一口气说。她那时候的神情完全是一个在感叹命运的大人。

  “哈。哈。哈。”何淑芬笑出声来,象树上的柿子老了焉啪啪地掉落到地下来,皱皱的,所以她的脸上没有一丝笑意。

  “过来!”她啪一声将咬完的黄瓜蒂丢在何小卿的身上,然后向何小卿摊出手心。

  何小卿脸上一喜,欢喜地向她走了过去。

  “啪”何淑芬沾着药水味儿和黄瓜味儿的手很重地落在了何小卿的屁股上,何小卿向前跄踉出去,抓住桌角才站住了。疼,何小卿的脸比屁股还要火辣辣地疼。她竟然以为她母亲还会温热地抱呢。

  “哇。”何小卿还是不争气地大声地嚎哭了,伸出脏脏兮兮的手去擦拭脸上的泪,弄得象个小花猫。

  “哭?你哭什么?啊?你哭什么?你哭什么!”何淑芬竟有了些歇斯底里地叫喊着,巴掌象扇子一般打下来。

  终于她打累了,扑地一声,竟也莫明其妙地大嚎了起来,然后一把将女儿扯进了怀里。

  母亲到底爱她还是恨她?五岁的何小卿糊涂了。

  因为那时候她还不懂得,每个人都在忍受悲惨的命运,尤其是这个生了个私生女的女人,所以无法倾诉。

  何小卿只知道,母亲终于抱她了,勒得让她喘不过气来。也许,她还是爱她的。 … 手机访问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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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野种
何小卿五岁的时候,她的母亲可能就够预感到她的未来必定是个祸水。此时的何小卿已经展露出了某种祸人的潜质。这些潜质让何淑芬相信,即便她的女儿被泯灭的最后一天,这个东西她会一直携带。

  当知道何小卿知道自己母亲对“野孩子”这三个字的忌讳后,就愈渐频繁地拿这个字眼来撩拨她妈。

  那时的何小卿似乎就在何淑芬的条棍下炼就了一身文武不屈的铮铮铁骨。每当她母亲的手掌或者是细柳条落在她的身上,她便咬着牙一副昂首挺胸英勇就义的模样。同时邻居家大她一岁的小五还会站在围墙外的草垛上大吼,“怕死不是共产党!”童稚而恶毒的话,让何淑芬气得不行。

  院子里依旧鸡飞狗跳,唯一处变不惊的还是那几只旱鸭子。后来何小卿才知道这种鸭子叫做疥鸭。只知道长肉,连人去抓它都不知道闪躲。最后死了肉是木的,没味儿。

  如果是初夏,她家院子里还会扑满各式各样的藤萝,有冬瓜,西瓜,南瓜,浮满青飘草的池子边有桑树,桃树,李树,桔子树,核桃树,还有豆夹和杂草,以及青砖瓦的房顶上挂大片大片叶子的葡萄藤,一直牵到院子,上面爬满了肥绿的虫子,公鸡引领着母鸡在下面打望,刨土,拉屎,扑架,洗羽毛。她家的白狗在狗窝里打瞌睡。

  这就是何小卿儿时生活的场景。南方,乡村,没完没了的阳光和黑暗交迭,广大天地大有作为的地方。

  何淑芬的所有病人都是农民。十指粗壮,指关节粗大,指甲缝里塞满泥垢。有的坐下来,脚脖子上还糊着屎疙瘩。这些人说话响亮,憨肠子,不畏惧什么,也不显摆什么,就惦记着山上的活儿。土地是个老实的东西,跟他打交道的人也老实成土疙瘩一样。

  这些人喜欢看小孩儿挨打,何淑芬就偏不打给他们看。挨揍的何小卿也不喜欢他们看。他们看热闹的时候流出长长的口水,一脸木鸡歪着脑袋受乐的小样,纯粹是幸灾乐祸,一点儿老实的样子都没有。

  这不由得使人联想起何小卿睁大眼看到他们脱裤子时候的险恶表情。当他们看不到何小卿挨打,也找不到奚落这个小野丫头的地方,就伸出布满了茧的大掌将何小卿的下巴向上提一拎,拨何小独卿的罐子。他们不爱说话,却喜欢这么对付小孩儿。被拨的感觉是很难受的。他们要拨到何小卿哇哇大叫地求饶,才乐呵乐呵地离去。

  当何淑芬闲下来,实在找不到什么事情做的时候她就会拿拍子赶茅房里飞出来的苍蝇,当苍蝇都见不到一只的时候,她便会问何小卿一些话。

  何淑芬会问何小卿,你分不分得清楚谁是好人,谁是坏人?

  何小卿昂着小下巴告诉她,我才不管谁是好人谁是坏人。谁对我好,谁就是好人,谁对我不好,谁就是坏人。

  何淑芬用冷笑的表情,听得很认真,她把听诊器收了起来,低头仔细地思索着这句话,然后又摇头。

  “那老娘对你好不好?”

  “不好。”何小卿总惦记着她打她的时候。

  “你能记住老娘就好了!”何淑芬摇着头得意地说,“我也不承望你有个出息,你能过得象我现在这样,我就阿弥陀佛了!”

  后来,有一件事情何小卿一直不敢问她,那就是母亲为什么不能听到人说自己是野孩子的话?

  如果自己不是野孩子,那自己又是什么呢?谁是她的爸爸呢?

  可是,何小卿一直没有问。她知道,母亲是不会告诉她的。

  何淑芬沉默的背后有着极大的忍隐,可能连她自己都害怕的会暴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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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失去纯真
于是五岁的何小卿便揣了一个惊天的大秘密,象揣着一颗炸弹般沾沾自喜。

  秘密总分为两种。一种是好的。一种是坏的。不管是哪一种都叫人兴奋。

  小孩子总是喜欢掐各式各样的花。或者喜欢编造各式各样天马行空的幻想。在很长一段时间里这件事情成了何小卿入睡前拿来洗涤瞌睡的重要物品。它象糊满了屎的蜜蜂屁股一样又甜又蜇人。

  虽然后来发生了一件更大的,并让何小卿直接参与的。而且将被何小卿一直捂死在怀里,到死都不肯说出的秘密,然后它将它取代。

  前者叫人甜蜜,后者让何小卿羞耻和惶恐。

  前者人尽皆知,后者,连她母亲何淑芬都不曾知道。

  这是一件难以启耻的事情,最后何小卿还是对人说了。那是在很多年后的一个午后,阳光散在空气里,风把树叶吹得沙沙作响。何小卿想终于有人为她分担了。她便将它告诉他。

  而他只是轻描淡写地撇了一撇嘴,那表情还是刚丢完装满精夜套子时的表情,这让何小卿觉得沮丧。

  在她的童年很长一段时间里这两个秘密是反复地交替出现的。让她不知道该兴奋还是该惶恐。她觉得她的母亲并不了解她的痛苦。或许她从来就没有想到过要了解。

  也许母亲何淑芬到死都不知道她的女儿曾是个诚惶诚恐的失贞少女。她们就象那两根灯草。相互不了解着,却又要死死地纠结在一起,相生相怨,相互厌恶,彼此毫不同情,却谁也离不开谁。

  在那件事情之后,何小卿觉得自己的纯真已被彻底地丢失。

  但为了不让人看出倪端,何小卿愈发卖力地故作纯真,尤其是在母亲面前。

  这份没有尽头的惶恐一直伴随着何小卿,直到和那个那样后。它象一张老皮,扑一声,她还没有来得及摆个挥手的姿势,它便不经意地就脱落了。就象被针扎了一下,只刺疼一下就过去了。远没有她最初担心的那样触目惊心和撕心裂肺地疼痛。也许羞耻久了就会变得毫无羞耻。

  其实羞耻需要更多的羞耻来掩埋。破罐只有摔得更破才会不突显那个破口。

  很多年以后,就这样,毫无动机地一个男人,就把纯真重新还给了何小卿。

  那个何小卿不愿意提及的坏人,后来远走了他乡。她不知道他是不是记得这事。毕竟岁月在掩饰。后来她与他面对面地说过话,那时候这烂人已变成了一个远近闻名的大流氓。

  何小卿保持着一个小姑娘应有的羞涩样子,既骄傲地而又矜持地夹在三五个小女孩中间。她们趴在洗衣的浆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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