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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章

恍然如梦-第5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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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来,这注定是一个炎热的夏天了,当烈日当空的时候,树上的知了也叫得有气无力的,偌大的乾清宫,其实何止乾清宫,简直就是整个紫禁城,都由于它的主人不在,而变得懈怠了。
每天不必早起晚睡,一日的两餐外加晚上的点心,都吃的时候刚刚好,午睡的时候,想睡一个时辰就睡一个时辰,想睡两个时辰就睡两个时辰,也不怕误了事情,以前怎么就没发觉,这分明是猪一样的幸福生活呀!
比起陪伴一个掌握自己生杀大权的君王,照看宫殿的差使明显当得要更容易些,看来这次生病,却也可以算成是因祸得福了。
康熙四十四年,几乎就这么波澜不惊的走过了四分之三了,自塞外回来,康熙又投入到每天几乎一成不变的生活中,上朝,召见大臣,批阅奏章……
几乎没有谁会想象到,一场灾难,正无声的降临。
十月的一天,海蓝忽然病倒了,虽然身在皇宫,不过宫女平时有不舒服,只能自己去药房拿药来吃,因此胡乱吃药延误病情的事情,时有发生,所以海蓝晕倒时,我也只当作是普通的小病,因为就在几个月前,我本人的一场小小的伤风感冒,不也弄得拖了一个多月才好起来。
不过奇怪就奇怪在海蓝的反映上,她醒来时,我正端了碗清粥进屋准备给她。
从来没有见过那样白得毫无血色的一张脸,也从来没有见过那样死寂的眼眸,只一打照面,我的心里就是一突。
海蓝生性清冷,这我是知道的,不过我认识的她,却始终还是一个年轻的少女,眼波流转,光华闪烁,所以好半天,我几乎不能把记忆中那个美丽的少女和眼前这个充满了绝望和死寂人联系起来。
“出了什么事情吗?你哪里不舒服?”好半天,我终于找回了我的声音,粥碗递过去又被推开,我只能轻声的问。
“……”没有回答我的问题,海蓝只是有些机械的转过头,上上下下的打量我,就如同从来也没见过我一般。
“海蓝,你别这样,怎么了?”她的目光让我莫名的恐惧,有那么一刻,我很想迅速跑开,不过,脚却如同生根了一般,挪不动地方。
“海蓝……”
“你究竟哪里不舒服?”
“你说话呀,别吓我!”
……
在长久的沉默之后,海蓝轻轻躺回到枕上,隔了会才说:“我没事,让我一个人安静的睡一会吧!”
有心再说什么,不过看看海蓝的情形,也知道这会说什么,都只能让她烦躁,只是不知道她究竟是怎么了,回宫半个月,竟成了这个样子。
不过当答案真的出现时,我却宁愿自己从来不知道。
海蓝并没有休息几天,毕竟御前能真正做事的人不多,加上茶水上需要照看的细节也多,几天之后,她便又如常在御前服侍了。
应该说,休息了两天之后,她的脸色好了很多,虽然眼神没有从前灵动,却也不似那天的吓人,不过她最大的变化,还在于她的口味。我们一直一处吃饭,过去从来不觉得她挑食,不过最近几天,稍稍油腻的菜,还没有打开食盒,她便已在一旁干呕起来。
我留神看了几天,几乎日日如此,不仅不能吃油腻的菜,甚至连奶酪的味道也受不了,她的反常,自然使我联想起了一件可怕的事情——怀孕。
其实这宫廷里,多的是母凭子贵的例子,原本怀孕,也是后宫里众多女人最期盼的事情,不过,海蓝的事情,却让我觉得,透着古怪。
如果孩子的父亲是康熙,怎么这些日子,却没有恩旨下来?再说就我的观察,康熙对海蓝也并不留意,他也不是少年人了,应该不会一时冲动吧。
但是,如果孩子的父亲不是康熙,那简直就是灾难了,后宫之中,只有皇帝一个男人,海蓝又是怎么会有别的男人的骨肉?
怀揣着我的忐忑和不安,迟疑着该不该问问清楚,一晃又是几天,海蓝干呕的症状,不但没有减轻,反而发作越来越频繁。
在这样下去,早晚会被人发现,于是这一日,我们吃饭的时候,恰好左右无人,看着她忍过干呕的痛苦之后,我低声问:“海蓝,说实话,你是不是怀孕了?”
海蓝似乎一震,却也只是一震,之后便平静的抬头看着我,既不承认,也不否认。
“真的?你打算怎么办?”我有些急了。
“婉然,你是个好人,不过好人要想长命百岁,最好就是什么都不知道。”她放下碗筷站起身来,留下了最后一句话:“千万别让自己陷在这里!”
几天之后,海蓝的名字如同她的人一般,奇迹的消失了,再没有人提到过她的名字,她的位置也被一个叫梨妍的16岁少女取代,而海蓝的屋子,自然也住进了新人,只是,这一切的发生,快得仿佛只在转瞬间,似乎只是一觉醒来,世界便已经翻天覆地的改变了似的。
在我有些茫然觉得如同坠入噩梦中的时候,却不知还有更可怕的风暴在后面。这次出巡塞外时,乾清宫随扈的宫女和太监,除了在康熙身边始终寸步不离的李德全之外,全部也在一夜间消失,而替补他们的新人,也在一夜之间就位。
第二天是我当值的日子,看着殿上下许多全然陌生的面孔时,心里才深深的涌起一种恐惧,恐惧的感觉。
我无从知道海蓝和那许多人的下场,他们匆匆消失,就如同从来不曾在这是世间出现过一般,不过其实他们的下场,又何需去打听呢?与至高无上的皇权相比,他们的生命,实在是太脆弱了,脆弱到可以碎裂得了无痕迹。
而康熙,却也在几天之内,苍老了许多,以前看他时,始终觉得他看起来,也不过是四十多岁的样子,精神旺盛的,恐怕二十岁的小伙子也不如他,不过,短短几天里,我却发觉,他迅速的衰老了,几天的时间,于他如同几年一般。
不知是不是我的想象力太过丰富了,我总觉得,康熙对太子的态度,虽然看起来依旧是慈祥关爱,不过那慈祥和关爱,却如同是硬涂上去的颜色一般,脆弱而且也容易剥落。
似乎是在左证我的猜想,康熙开始无声的疏远这个他曾经最喜爱的儿子,有几次太子来请安,康熙都推脱不见,这在过去,却是从来没有过的。
奇怪的是,尽管康熙开始疏远太子,不过太子来的,却更加的勤了。
开始我也点头,原来这个家伙还是很精明的,一发现风不对了,马上就来,准备用真诚感动自己的父亲,毕竟是父子嘛,无论是什么事情,只要不危机江山社稷,总还是好商量的,然而,很快,我不得不收回自己的看法。
那天估计他求见康熙又被拒绝了,一个人在廊下徘徊,我自外面经过,待到看见时,躲避已经来不及了,脚步声很急促,一会,竟然停在了我身前。
“奴婢给太子殿下请安。”我蹲下身。
“起来吧,你叫婉然是不是?我记得,你是叫婉然。”太子的声音有些急噪。
“奴婢是,不知太子有什么吩咐。”我低着头,头上自然是黑线直冒,我可并不认为,被太子认识是一件什么荣幸的事情。
“本宫问你几句话,你要老实回答,不然……”并不意外,他的声音忽然阴沉了下去,不过如果口头的恐吓有用的话,还要书面的刑法做什么。
我无可无不可的低下头,在他看来,估计是很害怕的样子吧。
“海蓝呢?怎么这几天一直不见她?”这是太子的第一个问题,我恍然,难怪这些天,即使在康熙面前,他的眼睛也总不老实,要东张西望一番,竟然是为了海蓝。
“……”不过这个问题看起来我也没办法回答,我也不知道海蓝去了哪里,更不知道此刻,是该说不见了,还是说我不知道呢。
“你没有听见吗?狗奴才,本太子在问你,海蓝去了哪里?”此刻,我们还站在他老爹康熙的眼皮子底下,想不到,这个家伙已经敢大喊大叫了。
“太子殿下,您还在这里呀,皇上正急等着见您呢。”就在我踌躇的时候,李德全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解了我的围。
太子胤礽自然是不能违抗圣旨,只能甩下我匆匆走开。
然而就在我也准备开溜之际,李德全却拦住了我。
“太子刚刚问了你什么?”李德全问。
“太子什么也没问。”我抬头,说假话的时候,面不改色。
“是吗?那你跟太子说了什么?”感觉上,李德全的目光似乎在这一刻锋锐起来,这还是我第一次看到这个平时不露声色的总管流露出如此的神情。
“奴婢没说话。”我说。
有那么一刻,我觉得,李德全是松了口气,挥了挥手,示意我可以离开了,我福了福,像平常一样,一步一步的往自己的屋子走,竟然没有回头的勇气,直到我进了自己的屋子,关上门,才发觉,里面的衣服竟然潮湿了。
那天康熙父子究竟说了什么,我并不知道,只是第二天在围房的时候,几个新来的宫女在小声说昨天中午皇上发了很大的脾气,连晚膳都没进,今天脸也阴沉沉的。
又隔了几天,就传来太子感染风寒的消息,康熙没说什么,只是叫了请脉的几个御医问话,又细细看了看方子。足足又隔了三天,才命四阿哥、十三阿哥几个去探视。
我知道,康熙已经原谅了他这个宝贝了几十年的儿子。
幸福的定义是什么?这个问题我曾经无数次的问过自己,也问过很多好朋友,然而,没有一个真正让所有人信服的答案。
不过在那青涩的韶华里,大概觅一位英俊多金的白马王子,总是每一个灰姑娘的梦吧。
曾几何时,我也曾有过那样单纯的梦想和生活,如今,却只在梦中了。
一梦醒来,入眼便是新贴的红红的窗花,昨夜呼啸的北风不知何时已经住了,床头摆放的,是新裁的宫衣,软软的锦缎,银白的底,绣着枝枝红梅,这才忆起,竟是又一个春节了。
过了今天,便是康熙四十五年,转眼间,竟然已经是五年了。
镜中映出的,依旧是红颜明媚,这个身体有十八岁了,十八岁,青春韶华,眉目流光,到了最美的时候,不过这美丽,又有谁知福祸呢?
乾清宫里,今年自然照旧要准备隆重的庆典,与往年微微不同的是,今年康熙特许所有的皇子的福晋、侧福晋,甚至侍妾以及小皇孙们一起同来庆祝。大约是人上了年纪,更加注重亲情吧,不过到时候会“热闹”成什么样子,还真不好说。
早早的到了殿里,其实也不大用我做什么,不过瞧着小宫女们忙着,有疏漏的地方指正一下。
岁月果然是容易过的,仿佛就是昨天,我还笨手笨脚的连茶也不会端,匆匆一夜,便也神态自若的指挥着一群小宫女忙碌了。
海蓝的事情之后,乾清宫里的旧识所剩无几,年前天恩浩荡,又放出了一批,于是,便有了如今的我。
人的成长,原来只在一夜间,在那个曾经生死顷刻的一天里,我终于看清了命运。
原来,活着,已经是一件最幸福的事情了。而要想活着,我能依靠的,就只有自己。
收起自己过去的懵懂和迷糊,小心的观察周遭的一切,小心的观察御座上坐拥天下的老人,生活倒也平顺。
康熙对我很好,虽然不知道这种好究竟是因为什么,不过我可以感觉得出,那是一种很奇怪的宽容。
人的本性是很难改的,不管我怎么小心,其实错误依然是有的,特别是深夜,康熙依旧伏案批阅奏折,而我照旧在一旁重复着墨锭与砚台之间的机械摩擦。一个疏神,宽大的衣袖便将案边的茶盅子碰了下去。瓷器的碎裂声在万籁俱寂中乍响,惊得门口困得直点头的小太监几乎跳起来。
我惶恐的跪下,一时不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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