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之弃地-第3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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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看见素节，夏克的第一反映是：邦德扛不住了！挺正常，毕竟在中国人的地盘儿上！
事后证明：想当然是个害死人的毛病！
直到素节飞上了驼峰，夏克还一点儿也不知道他老板被小少爷死死地蒙在鼓里。素节上驼峰的事让邦德龙颜大怒，咆哮整晚之后。中航副总卑鄙无耻地把机航长在华嫖妓的事情一杆子桶到了他美国老婆耳朵里。要说施奈德夫人的娘家人不白给，全部是美国人睚眦必报的狗熊脾气。他老岳父气地浑身发抖，当时就雇了个拳击世家子弟要来华把夏克打残。后来打手因为刚刚出生的孩子闹病没能成行，中航的机航长才算躲过一劫。
那个闹病的孩子后来挺有名，叫穆罕默德•；阿里。
无论如何，这都是后话。那天下午，夏克讲地很认真：满载起飞、降落的要领；在什么地段特别应该观察有无日军飞机出没；在驼峰上什么样的云代表上升的气流、怎样的云是下降气流、仪表飞行的要领和升空检查的必要性……难为夏克了，干净利索的人那天絮絮叨叨到事无巨细。精简了一宿，还是超时了，他讲了整整一下午……
下面儿的小飞行员刷刷地记录，满脸严肃。不时有人举手提问，夏克认真地回答，身后写字板上很快画满了五颜六色的剖析图……
最后一排，三个英语不过关的中国小伙子歪着脑袋挤在他们素节机长身边儿抄笔记，黑色的脑袋拱来拱去好像没出窝的雏鸟。不知道为什么：年轻的中国飞行员看起来总是比同样年轻的美国飞行员更多几分稚气。懵懂又焦躁的神情，一如年幼单薄的中国航空业。
全教师里最坦然地大概就是素节少爷了，刷刷点点地记录，若有所思地聆听，紧要处会心地看夏克一眼。发现机航长看他，这小混蛋马上露出谄媚微笑，对前辈毫无保留地恭维。
夏克想：这堂课获益最大的无疑是这个听蹭儿的。素节跟自己飞地太熟了，他能从夏克某个不自觉的重音里领略到一些只可意会的经验，然后不自觉地出声补充。
下课前，夏克忍无可忍地在自己同胞面前夸赞自己同事：“节！你他妈是天才！”
有了飞行偶像的肯定，飞行天才的笔记马上洛阳纸贵。
下课之后不久，章氏版本的培训笔记抄本在第十运输联队炒到了三盒骆驼香烟的价格，英语差劲的黄智权赚了满盆满钵。
章素节瞠目：“智权，几张笔记能卖出一箱子美国烟来。有这本事你还学开飞机干吗？”
黄智权眼珠子精光乱转：“弘一大师说的好，爱国也不能忘了念佛啊！”
章素节揉了半天的太阳穴。
正如泰勒所说，一次两次的培训课程能够起多大作用？夏克拿不准。许多年后，很多后来人一样纠结：驼峰空运的一星半点儿物资对中国抗战有多大帮助？其实也不好界定。世上的许多许多事儿就是这样一点儿半点儿垒起来的。你得相信：很多时候，活着就是胜利。
事实证明临阵磨枪的运送还是有点儿成效的：那厢有燃油又活过来的飞虎队恁地争气，连着打了两个胜仗。形势见好，人心眼儿就开始活动。中航和第十运输联队两家老大不约而同地想去重庆哭哭穷，争取一点儿时间修整。
谁知道刚到重庆正赶上新胜的陈纳德将军信誓旦旦跟委员长表衷心：“如果每个月能给我5200吨物资供应，我就能牢牢控制中国东北。如果每个月给我10000吨炸弹，连地面部队都不用，靠空军就可以横扫北平到西贡的所有日本人！”
将军是豪情万丈。那边儿第十运输联队的克莱顿准将都要哭了：10000吨？奈顿将军，我跟您回美国得了！这差事没的干！
邦德也是好玄没抽过去：上嘴唇一碰下嘴唇，每个月一万吨？？还只炸药！对！我把上帝给您拉来多好呢？掐决念咒就能灭了日本人！我上哪儿找去啊？
黄静仪总经理面无表情地坐在那里，半晌，说出一句话：“要不……就接着飞吧……”
明白话都让中国人说绝啦！
屋漏偏逢连夜雨，破船遇到了顶头风。
回去屁股还没坐热乎，中航和史迪威暨第十运输联队分别收到了上级申饬，申饬来自泛美航空公司总部和美国陆军参谋部。所有人都在质疑这条损失率高的吓人的航线。美国本土在质问怎会造成这么高的事故比例？难道没有安全控制？
邦德和史迪威分别代表中航和第十运输联队写了长信向上级仔细交代：天气、地理条件是不可改变的，现有的航空技术无法保证飞机的平安起落。我们已经竭尽所能但是没办法做地更好。如果要降低损失，那么只能停飞这条航线。在没有其他有效运输手段的情况下，这无疑代表停止对中国的战略支援。所以我们面临的不是技术问题，而是政治问题…暨美利坚合众国还要不要支援中国抗战？
据说这两封报告被立即转呈给白宫审阅。
罗斯福总统办事利索不过，马上回电：不惜一切代价，中国的航路必须通畅！
美国陆军部也消停了，泛美航空也老实了。
他们甚至表示：愿意继续划拨运输机给中航补充。
黄静仪心里说：牵着不走，打着倒退！
邦德打蛇随棍上：“什么时候送飞机过来？”
一来二去，回复扯皮，自然又是极长的话。
不管怎么说，风风雨雨，又过一关！
家大人都在重庆，昆明难免造反。
夏克问章素节愿不愿意和他飞一次驼峰？当然愿意！
素节快乐地抓起飞行背囊，飞身蹿上夏克的吉普车，怕他反悔一样狠狠抓牢扶手。很久没和夏克一起飞了！章素节怀念傍着机航长的感觉：刺激又安心！他可以随心所欲地做新鲜又复杂的动作。反正夏克可以罩住一切！
夏克看到素节在微笑，和他最近的笑容完全不同：真实的快乐全部蕴在黑眼睛里，光芒闪烁，好像个容易满足的小孩子。自从他伤好之后，还没有这样笑过。
夏克不自觉地伸手揉他的黑发：“节，飞让你最快乐，对不对？”
章素节的脑袋在夏克的大手下左右乱转，有些迫不及待：“夏克，我们几号机？”
被扔下的林宇中张大了嘴巴：“机长！我怎么办？”绝尘而去的吉普车扑了他一嘴的土。
黄智权把这可怜的娃给拽了回去，素节机长犯了小孩气那就谁也没办法啦。
夏克和章素节开着79号飞上去的时候，陈定睿带着周景林和齐汉生刚从天上落下来。欣赏着79号翩然远去的潇洒背影，靠谱儿的陈定睿想到一个问题，他狐疑：“副总经理什么时候同意素节飞驼峰的？”尴尬的沉默。
陈定睿大吼：“查任务单！！！”
这才惊动了中航昆明办公室。
十五分钟后，齐汉生飞奔去飞行员休息室抓出来夏克的副驾驶戴维斯•；哈罗德摇晃：“你怎么没跟着去啊？”
戴维斯老兄满脸无辜：“机航长放我特别假……”
中航排任务单的陈瑞平几乎没晕过去。
说啥都晚了，只好祈祷79号别出事。
同样预备去汀江的泰勒机长用悲天悯人的目光看他们所有人，然后评价排单调度：“HOPELESS！”（没希望了。）
齐汉生赶紧：“呸呸呸！！！”陕北小伙子愤愤不平：“机长！！这美国老汉乌鸦嘴呢！！！”再回头时，大家的脸儿都阴了。其实泰勒冰山脸大伙儿都看惯了，齐汉生不闹还好，一折腾，所有人忽然心虚起来，毫无理由的，怎么想怎么不踏实。
HOPELESS？乌鸦嘴？
陈定睿仰头看天：天色晴好。
维修部的技师长吴成宪满手油污地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他宽慰所有的人：“79号是新飞机。应该没事。第一次飞的新飞机……”
中航的飞机序号排列规则：号码越大的飞机越新。75号以后都是刚刚补充进来的。
吴成宪舔舔嘴唇，重复一遍：“应该没事。肯定没事！”
重庆中航办事处，有人急匆匆地跑进总经理办公室，悄悄塞给黄静仪一张小报—粉红行楷风月无边，居然是《天趣刊》！黄静仪匆匆扫过内容，忽然气到脸色通红，一拳打在了桌面上。他立即给昆明中航打电话：“素节呢？什么时候回来？我有急事找他！”昆明中航支吾半天，不敢瞎说：“章机长……跟79号……飞汀江了……要不要请导航台帮忙联络？”
“79号？汀江？他上驼峰了？”黄静仪捏了捏报纸，好像想起了极大的事情，他沉默一下：“没事了。”补一句：“不必说我找过他。”
他坐在椅上，重新看那报，心事重重。
在天上被万人念叨的79号这次飞货运航班：从昆明空载到汀江，装货再回来。机组临时有所更替：机长夏克•；施奈德；副驾驶—章素节；报务员—托马斯•；格林。顶级机组开簇新的飞机，别说中航，放眼整条驼峰航线也是最奢侈的配置。
可把夏克机长威的，嘴角儿都撇天上去了。
这是章素节第一次飞驼峰，新鲜刺激的要命。他以前高密度飞过昆明到密支那，算把驼峰南线飞了一半儿。去过一次达姆达姆，为了修那翅膀儿不一边儿长的飞机。走北线去汀江还是头一回。
夏克要素节负责起飞，两人暂时调换职务。也没什么稀奇，他们经常这样。滑到规定跑道、给油门、松开刹车、飞机滑行，夏克标出V1速度。V1是起飞的决断速度，即达到这个滑行速度无论如何都要起飞，无可争议！
这次略微不同，即将达到V1的时候，夏克突然问：“素节，你确定去飞？”
他问：去飞，而不是起飞。
章素节目视前方，语调沉着：“我确定！”
年轻的机长开始拉杆，巨大的C…47拔地而起，扶摇直上！
那天很顺利，过云南驿的时候检查站清晰发报：前方天气晴好，航向正确。
干净利索的发报声，毫无拖泥带水。
章素节眼睛一亮：“华童！华童在下面！”
夏克笑了，操纵杆拉一个小小的弧度，C…47微微倾侧，挥一挥翅膀。飞机如穿云大鸟般安详华丽。托马斯很快收到云南驿回电：一路平安。
轻快的发报声，像一张笑脸。
只有四个字，华童终于不能啰嗦。
再往前就是云龙。章素节加大油门，C…47的发动机沉沉低吼，79号加速飞行。这里离60号的坠毁方位不远，章素节本能地害怕日军战机的出现，他想快点飞过去。
夏克摇头：“不。节！这样太费油。我们不能为了未知的风险浪费肯定不宽裕的燃油。你要知道，在驼峰上，燃油就是性命！”
章素节点点头。
去的时候天气不错，晴空朗日，风也不大。夏克和章素节把巡航高度定到了一万八千公尺。横断山脉过得非常顺，苍翠的群山连绵不绝，高空看下去黑黝黝的一片。
夏克说：“下面都是原始森林。什么奇怪的野兽都有。”装出一副吃人魔的样子：“把你扔下去就活活喂了狼！嗷！”
章素节抚住前胸颤抖：“吓死我了……”然后哈哈大笑。空载飞机相对灵活，素节下意识地把巡航高度提到两万。
夏克挑嘴角：小男孩！说不怕，是瞎话。
过了横断山就是驼峰！
章素节倒抽一口凉气，都说横断山威，跟喜马拉雅山脉一比就挫了。
一座座雪白的山脉勾连呼应，中间会有特别高的山峰玉笋一样直插入云。地球上最高的山脉在地图上反而是最浅的白色，因为积雪终年不化。这里是人类活动的禁区，万一飞机有个闪失，飞行员不必考虑跳伞，反正真跳下去了也是冻死。机舱外面就是地狱。
如果天气晴好时，地狱也有诡谲妖异的景色可看。地面斜坡被皑皑白雪封住、山峰上挂着无数冰棱。通透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