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世浮生-第5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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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树下,手攥着一根系在树杈上的皮带,对着他们傻笑。不知是脚下绊了一下,也不知是吓得腿软了,孙梅在看见范正纹的一刹那,突然“嗷”地叫了一声,一下子趴在了地上。而范正章在冲到范正纹身边,将她手里的皮带夺下后,范正纹却“嗖”的一下跳到了树后。让范正章奇怪的是,范正纹是那样灵巧,就像一只在树上跳来跳去的猿猴一样利索。范正章头皮发麻,他试图去抓住姐姐。在他踉踉跄跄地迈过脚下的草藤树枝,冲到姐姐身边后,姐姐突然指着旁边一棵一人多高的黑糊糊的松树,说了一句话,而这句话差点把他吓死。那时,范正纹脸上突然显现过去常有的优雅和端庄,她说:长青就在旁边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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范正纹的精神出现了异常,这是范正章和孙梅不得不承认的事实。那个晚上把范正纹带回宾馆后,范正纹再一次进入了抑郁状态。她大多时候睡觉,发呆,偶尔也有沉思的时候,几乎不说任何话,也没有任何表情。只有当她爬到山上,来到那棵出事的树下时,她的脸上才出现以往的优雅和端庄神情。之所以如此姿态万千,范正章与孙梅发现那是她以为万长青就在这里,所以她活在万长青的情结里,活在万长青的时代里。这种情况,自那晚之后,范正纹又曾经两次在夜晚溜出去,跑到山上的那棵树下。多亏孙梅的警惕性高,才没有酿成可怕的后果。为了让范正纹摆脱那棵树,摆脱万长青的情绪,范正章在对严严做了几次工作无果后,终于暂时放弃了对严严的劝说。特别是早上韩之凤的一个电话,说方怡飞正在大肆活动时,他才最后决定带着范正纹迅速离开这个小镇。
这是一个伤感的旅程,一个抑郁病人,一对恩怨夫妻,在一起坐汽车,倒火车,倒飞机,整个过程除了坐车,候车,吃饭,就是睡觉,几乎所有清醒的时候都一直近距离厮守,没有交谈,没有微笑,除了对病人的关心,对前途的担忧,恐怕就剩下难以掩藏的怨恨和漠然了。而当范正纹第一次睡着的时候,范正章终于无意中对对面坐着的妻子产生了分居以来的第一次审视。
这是多么可怕呀!范正章突然发现,孙梅已经完全变了,过去那个伶俐、聪明、漂亮、年轻的孙梅已经彻底消失了,坐在他对面的女人肥胖,丑陋,笨拙,衰老,几乎各种难听的词语完全可以不加修饰地用在她身上。她也在睡觉,也许照顾范正纹太累了,也许趁着范正纹睡觉的时候抓紧休息吧。她闭着眼睛,双下巴吊垂着,肥胖的脸一边挤歪着,就连呼出的气息都显得粗重沉闷,像个壮汉一样,尤其是肥厚的肚子层层叠叠着,在范正章的脸前,像山上的层层梯田,简直惨不忍睹。也许太震惊了,范正章坚硬的内心突然间松动了,就像坚硬的冰层上被人撒了一把盐,开始一点点的融化。这是他的妻子吗?是当年那个娇小美丽的女人吗?她怎么变成这样了?是什么时间开始的?为什么变成这样呢?
也许是心灵感应,也许是女人的直觉,在范正章一眼不眨地盯着孙梅丑陋的身体时,孙梅突然哆嗦了一下,睁开了眼睛,并且第一眼看向范正章。她看见了什么?她心里哆嗦着,并且用力分辨着范正章眼睛里的东西:那是他们分居以来范正章第一次盯在她身上的眼睛,而且这眼睛里已经不全是冷漠和敌视了,它里边多了一些她熟悉的善良和同情,甚至爱惜呀!她是多么熟悉他呀,她了解他现在的心理,他在为她难过。于是她的眼里有了泪花,她没想到这个男人还能给她这份怜惜,便幽幽地说:
是不是我挺丑挺老,吓着你了呀?
范正章发现自己的失态,急忙把眼睛从孙梅的肚子上收回,用低沉的声音,不假思索地、充满关心地问了一句:怎么把自己弄成这样子了?
一刹那,孙梅对着范正章张口结舌,不知如何回答。几秒钟后,孙梅一跃而起,笨拙地扭着身子,疯狂地挤出了座位。她紧紧捂着嘴巴,仿佛怕嘴巴里吐出什么东西似的,眼睛里却早已热泪盈眶。她就这样凶猛地在过道里挤着,跑着,不顾旁人的议论,歪歪扭扭,磕磕绊绊地冲出车厢,冲过列车接头处,最后冲进一间厕所。门在她巨大的掌力下“咣当”一声碰上后,她站在卫生间里终于咧开嘴巴“哇”的一声哭了起来。范正章那句“怎么把自己弄成这样呀?”不停地在耳边响着。是啊,怎么把自己弄成这样子呢?这样肥胖,这样丑陋,这样恐怖,为什么呢?为什么如此糟蹋自己呀?万一哪天范正章想回来的时候,我这个样子怎么办?到此时,她才想到这样一个严重的问题。是啊,有许多男人在精彩的世界里玩累后,都要回家的。而这一天,我怎么没想到呀?我真笨呀?孙梅痛心疾首,悔恨交加,不由得攥紧双拳,向着自己变形的脸,肥胖的身体,开始猛烈地捶打。
不知过了多久,厕所门上的敲击声越来越响了,还伴有急促的喊叫声。孙梅终于回到了现实。一分钟后,双眼通红的孙梅低眉顺眼地从厕所走出,一脚迈进洗手间,用哗哗的清水洗净了刚才的情绪。
唉,真脆弱。也许人家就那么一问而已,你为什么就联想那么多呀!孙梅走回座位的时候,看着表情已经恢复以往神态的范正章责备自己说。
回到华阳已经是傍晚时分了,范正章直接把范正纹带回了他曾经与孙梅的家。经过商定,他与孙梅达成一致意见:暂不送范正纹到精神医院,也许这不过是范正纹经受严严和万长青双重刺激,一时精神异常而已。当时间慢慢过去,这些事情慢慢淡忘后,也许就会恢复的。在这一段时间,范正纹暂且不上班,住在孙梅家里。孙梅也请了长假,专门陪伴范正纹。
一切安排就绪,范正章第二天便投入到紧张的竞岗工作中去了。他用三天时间写了一篇近一万字的竞职演说稿。这其中包括他对这个职务的理解,对这个职务的分析,担任这个职务应该具备的素质和条件,以及自己的信心,经验,实力等都进行了详细的解答。另外,他还阐述了郁香这个品牌的意义和价值,包括自己对这个品牌的感情,以及如果竞争成功,将对郁香进行怎样的发展和规划等。从整篇文稿来看,绝对是一篇极能打动人,而且具有相当竞争力的演说稿。再加上他个人在郁香的影响,在整个华阳的名声,以及整个农业厅里的成绩,拿下这个岗位,应该是具有相当实力。就连韩之凤看了他的演说稿,都提不出什么意见。至于他遭遇偷拍,经过分析和论证,范正章已经不把它太当回儿事了。他曾经私下向几个要好同事打听人们的反响,发现人们对此也已经持无所谓态度了。毕竟现在社会开放了,人们对这种问题的关心程度也下降了。在这样的关头,有人拿这做文章,反而使范正章因遭暗算而容易引起同情。应该说这是一件有利有弊的事情。即使弊大一些,也不会有什么大碍。特别是农业厅许多干部,包括方怡飞本人都在生活方面有各种各样的议论。因此,应该说这点事情不会对他的竞争有特别大的影响。
只有韩之凤仍然忧心忡忡地提醒说,赛场风云变换,经常是最看好的种子选手最后被淘汰。因此她希望范正章一定最后再磨一下刀。
离竞争演说只剩下三天,也就是礼拜一。范正章在周五晚上想了一个晚上,也想不出去到哪里磨刀。到礼拜六,范正章不得已给蒋德仕打了一个电话,想打听一下这小子到底在与他那次谈话后,有什么反应没有。蒋德仕这一次倒是很痛快接了电话,不过像范正章预料的一样,他只是说,太难办了,他试着跟踪过方怡飞,什么都没发现。他似乎很为范正章着急,并且抱怨范正章说,他当初找范正章时有着充足的时间,范正章却不答应。现在时间太短了,已经来不及了。再说,在这节骨眼儿上,人家方怡飞肯定会很小心的。因此,抓把柄的事太难了。
打完这个电话,范正章犹豫再三,回了华阳。在一家药店,他花了近八千元钱买了几根东北老参,找到了孙占山的家里。这一次他直奔主题,直接表达自己的愿望:希望孙占山看在姐姐的面子上,看在他范正章多年追随的分上,在这次竞争中向他伸出援助之手。
孙占山这次表现得比较亲热,不但痛快地收下了礼物,而且在不打官腔的情况下,直接表示了对范正章的支持。但是,像韩之凤一样,他在对范正章的情况进行了详细分析,并且表示了极大肯定后,最后也表示了担忧。他说,这个职务最后落到谁的头上,现在谁都说不准。即使从许多方面范正章有着其他两个难以比较的优势,有些东西仍然是很复杂的。毕竟现在的机构改革只是一种尝试,不仅在竞争体制上有着许多不尽完善的地方,而且在竞争过程中也难免出现各种不规范的情况。这是目前许多地方机构改革中都存在的问题,因此,一方面他希望范正章认真对待这次选择,做好竞职演说,另一方面也得做好选不上的心理准备。这二者都是必不可少的。
范正章还算满意,在走出孙占山的家时,心里的自信和担忧基本上达到了七三开。而这时,韩之凤也打来了电话,急匆匆地劝范正章请那几个群众代表吃顿饭,并且给点实惠。范正章起初一口回绝了。他觉得既不熟悉,又无由头,如此请客,显得也太功利和露骨了。最后是韩之凤的几句话打动了他。
韩之凤焦急万分,恨不得自己去请客。她说:范头,就这最后一哆嗦了,别给自己留遗憾,据说好多人都请过他们。
当天晚上,韩之凤自告奋勇地张罗,最后的结果是,除了范正章和韩之凤拐弯请来的几个朋友外,只有一个与这其中一位关系较铁的代表参加了宴请。这个代表在酒多时,终于对着范正章的耳朵说,他就觉得范正章是这个人选,因此他来喝他的酒。他不怕别人说他。另外,他还告诉范正章说,大多数职工也觉得范正章是最合适的人选。他让范正章放心,这个职位怎么也不会偏到别处的,这不明摆着的事情吗?要不这还有公道吗?
范正章的心放得更宽了,这个职工的几句话使范正章一直存在的疑虑终于又消掉一大块,对这个职位的自信再次增加。是啊,这样明显的事情,本来就是他的职位,优势全在他这里,如果落偏了,这不成笑话了吗?既然他在职工心中的威信如此高,那么领导们更有责任让他竞争成这个职位了。毕竟他创建了郁香,并且使郁香的牌子叫遍了华阳内外。
韩之凤却不这样认为。酒席结束后,她再一次提议范正章第二天最好再去看一个厅机关党委的领导,那个领导与韩之凤的一个亲戚有点关系,韩之凤表示自己愿意牵线。在范正章正犹豫考虑的时候,孙梅的电话突然打来,说范正纹再一次发作,趁她上厕所的工夫,溜出去买来大量的腰带。范正章立即感到酒往上冲,心情大坏。因此当韩之凤再次发问明天是否去看领导时,他看着韩之凤被酒精烧红的面颊,突然对官场产生了极度的厌烦,想起这一天来对孙占山的送礼奉迎,想起晚宴上的点头、讨好,一天来丢失的尊严一下子被愤怒燃烧了起来。
我受不了了,我再也不做这种事了。范正章暴怒地大喊起来。
范头,你不要这样,他们都在做这些,如果我们不做,就有可能前功尽弃。韩之凤尽管酒喝多了,头脑却非常清醒。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