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世浮生-第2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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机会就这样来了。严刚的车由严刚的一个内弟开走。阮蓉与严刚及严刚太太和严刚的另一个弟弟坐严刚内弟的车。就在阮蓉被塞进车内一侧,而严刚太太挟着严刚正在另一侧准备上车的同时,一辆出租车正好送来客人,拐弯向外驶去。阮蓉一咬牙突然从车内跳出,三步两蹿跳上了那辆正在缓慢行驶的车子。后边有人狂叫着追来,阮蓉一边高呼着加倍付费,一边令司机加速。几秒钟后,出租车在阮蓉的授意下,已经像只兔子般地蹿出了酒店停车场。
车在飞快地奔跑,驰过一望无际的黑色田野,穿过一排幽暗的路灯长廊,前边仍是一望无际的黑夜。没有什么害怕的,也无须什么担心,我是自由的,我与谁好也是自由的。在车行驶进城市后,阮蓉终于流出了几串泪水。这眼泪也许是害怕,也许是羞耻,也许仅仅是惊吓而已。她一边擦着往外不断溢出的泪水,一边不停地安慰自己。好在当泪水流出后,她感到自己已经镇静了下来。尤其是当熟悉的小区就在她的眼前像画轴一样展开时,她一下子感到了安全。家就在眼前,熟悉的楼寓已经遥遥在望,她甚至都能辨别自家的窗户了。然而,就在她抱着满心的欢喜走下车时,她突然发现一辆熟悉的汽车就停在她的楼前。她不得不满心疑惑地走近车子。等她辨清车号时,她顿时吓得毛发倒竖:
那是严刚的车!司机是严刚的内弟。
看来严刚的内弟正在这里等着她,找她算账。怎么办?想到这里,阮蓉下意识调头便跑。小区路上行人稀少,只有两旁梧桐树的叶子在风中轻轻呢喃。毕竟夜色已经深了,连出租车都不见踪影。偶尔有轿车驶来,那都是私家车或者公车。她的车在车库里,而且要进去必须先经过严刚内弟等着的地方。到此时,她已经明白毫无选择,横在面前的只有一条路:那就是跑出小区,躲开面临的危险,寻找一个临时安身之所。
高跟鞋很响,敲在深夜的小区上空,显得单调而神秘,并将一种说不清的紧张和恐惧弥漫开来。阮蓉在跑出一百米后,已经稍稍理智了一些,并且开始思考她即将面临的出路。也就是在此时,一个模糊的念头突然跳进脑海。那就是,严刚太太的车是不是正尾随而来,如果答案是肯定的话,那么,她这么一味向前跑着的结果,或许会在到达小区门口前与之相遇!啊!啊!阮蓉不禁倒抽几口冷气,停下脚步,惊呼起来:
哎呀!这怎么办?我怎么办?
说不清事情本来就那么巧,还是阮蓉的某种预感,就在阮蓉吓得停下脚步惊惶失措地张望时,有一辆车正远远从前方驶来。阮蓉虽然也在一刹那哆嗦了一下,但接下来便安慰自己说,不会那么巧吧?
事情就是这么巧!就在阮蓉疑惑地张望着远处车辆时,身后也传来清晰的汽车行驶声。她扭身过来,一眼辨别出两个巨大的车灯后边就是严刚的奥迪:原来严刚的内弟发现她的奔跑,已经跟了过来。而前方那辆车显然就是阮蓉猜中的车子。两辆车呈夹攻气势,从前后两个方向向阮蓉靠近。
夜突然亮了起来,阮蓉周围的一切一时间都暴露在光亮之下,清晰得没有什么东西可以掩藏。阮蓉的脸在那一刻正从惊慌变得扭曲起来。如果来得及的话,她也许会放声大哭。然而,她没有顾得上哭,也没有顾得上犹豫。一秒钟,也许只是半秒钟,阮蓉突然从灯光中消失了。恐惧和逃生的本能使她在瞬间爆发出难以想像的力量,她以一种超常人的速度冲进道路一旁密不透风的冬青,然后奋力拨开厚厚的枝叶,一头冲进旁边的花园,接下来像只黑夜里被追赶的猎物消失在了远处的黑暗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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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天的泥土散发着清香,黑夜的露水则一点点浸润着周围的花草。趴在这片潮湿而清凉的土地上,阮蓉从极度的恐慌中慢慢摆脱出来。随着那几个男女声音的远去,她仿佛又回到了儿时的家乡。在遥不可及的儿时,在许多个春日傍晚,她会与小朋友一起趴在这种味道的土地上,听近处的虫鸣,鸟叫,甚至捉迷藏。她说不清多长时间不曾闻到过这样的味道,也说不清多长时间不曾有过这样的感觉。自从她来到城市,开始接触大都市的繁华与文明,她便将这种味道从心中慢慢遗忘了。她一直认为,城市的天,城市的地,城市的人与家乡的一切都不是一样的,完完全全的不一样,因此,当今天她趴伏在地上,突然嗅到儿时家乡的味道时,她才知道,这世界不管是农村还是城市,不管是文明或者落后,大地永远都是大地,只要有绿色,有生命,她都会以博大的胸怀来孕育,来哺育,甚至来容纳,就像现在对她一样。一阵轻微的风无声吹来,一丛纤弱的小草在阮蓉的脸前缓缓晃了晃,就像大地的手在抚摸阮蓉的脸,阮蓉突然感动了满脸泪水。
周围已经平静了下来,夜显得极为祥和。她很想留在这里,就这样睡一夜,睡在大地的怀抱,像她年轻时做过的文学梦一样。然而,她已经被城市熏陶得完全变了,在某些时刻,在某种境地,就像刚才那种情境,她或许会产生某种纯粹的想法,会露出人性中最质朴的一些感动,但很快这一切都会被多年来灌进脑中的世俗潮水所浇灭。一刻钟后,她悄悄从地上爬起,开始寻找当夜的安身之所。首先她不敢回家,也许有人在她的家门口等着。其次她不敢往小区门口走,她害怕那几个男女还在堵着她。在这时,一个最适当的人选毫不犹豫地跳进脑海:
卞成龙!
因为卞成龙就住在阮蓉公寓的对面楼里,因为卞成龙对阮蓉言听计从。
其实,卞成龙早在农场与阮蓉认识以后,便凭着满腔的忠实和十足的巴结,得到了阮蓉半是怜悯半是喜欢的垂青,并在不久如愿以偿地进了阮蓉的公司。然后,他凭着狗一般的忠诚,特别是对阮蓉的极度迷恋和疯狂崇拜,又成了阮蓉的心腹。在阮蓉需要到公司上班时,他早上会带着早点敲响阮蓉的门,等她吃完饭,接她上班。在阮蓉受到欺负时,他会毫不犹豫挺身而出,为她打架。面对如此大的地位悬殊,阮蓉似乎并不嫌弃卞成龙,在许多情况下,她表现得更关照他。这使卞成龙更感激得涕泪交流。
阮蓉对卞成龙的态度,除了同等出身惺惺相惜的本能外,还有就是她有一种从这个崇拜者身上找到欧阳旭死亡答案突破口的直觉。另外,在多年的打拼中,阮蓉也明白像她这样的孤身女人在社会上赚钱是需要各种各样朋友的。因此,她以举手之劳换来一个忠实走狗。这种事情,阮蓉觉得还是很合算的。何况,她还未曾遇见过对她爱慕和迷恋得不怕失去尊严的男人呢。
在阮蓉的电话打过五分钟后,卞成龙便像一只悄无声息的猫蹿到了阮蓉的身边。这个男人不知道阮蓉发生了什么事情,当他听说阮蓉要到他的住所,而且就在此时,在这样的深夜时,他的心里激动得就像中了五百万彩票一样,简直想就地打两个滚儿。多亏深夜使他的表情容易掩盖。他小心翼翼地,像捧着一颗易碎的水晶球一样,将阮蓉迎进了家。
阮蓉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打量着眼前这套不大的公寓。这是一个标准的单身男人住所。除了简单的家具外,便是墙上张贴得没有章法的各种海报,贝克汉姆、马拉多纳、罗纳尔多等姿态各异,栩栩如生。也许越瘦小的男人往往越喜欢力量型的明星吧!阮蓉将眼睛从墙上收回,一面这样想着,一面露出宽容的笑。
卞成龙拿来两听可乐,递给阮蓉。经过近两个小时的惊吓,阮蓉一看见饮料,一种口干舌燥的感觉猛然涌来。她“咚咚”一气喝了下去。或许仍是惊吓的缘故,当卞成龙提议给她弄点夜宵的时候,她也毫不犹豫答应了。
仅仅十几分钟,也就是阮蓉刚刚熟悉了卞成龙的家里环境,卞成龙已从门外提了几包食品。眨眼间,茶几上已经摆满了各种小菜和啤酒。
阮蓉什么也不想说,卞成龙知趣地什么也不多问,两个人便在一种默契中开始了宵夜。这是顿奇怪的宵夜。因为男女地位的不平等,因为深夜时间的特殊,还因为一种难以捉摸的理由,使卞成龙一直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他很想知道阮蓉到底遇到了什么事情,从阮蓉的脸上他知道事情肯定很严重。但阮蓉只是轻松地告诉他心情不好。也许喝酒是排解心情的最好方法,卞成龙如此想着,便随着阮蓉的情绪,一杯一杯地喝酒。阮蓉从来没有感到啤酒这样好喝过,好长时间了她也没有感到食物如此可口过。她大口地吃着菜,大杯地喝着酒。仅仅半个小时间,空酒瓶已经一堆。阮蓉基本上完全忘了刚才所有的恐惧和不快,并且进入昏昏欲睡状态。一刻钟后,在弥漫着酒精味的客厅里,继阮蓉沉睡之后,卞成龙也进入了梦乡。
黑夜悄悄随着酒精的散发而缓缓离去,当太阳像个巨大燃烧的火球,从东方升起,并将光辉射进卞成龙家的客厅时,阮蓉终于醒了过来。揉着酸涩的双眼,回忆着昨夜的恐怖经历,一种多年来不断聚积的悲哀越来越强烈地在心头升起,并不断弥漫全身的每个细胞。我这是怎么了?我怎么会赤身裸体地被人抓个现形?为什么会在深夜被人追得四处逃窜?甚至走投无路到藏匿在花园的土地上?阮蓉从沙发上坐起,望着安静的客厅,才发现卞成龙在茶几上给她准备的早餐和便条:阮姐,我去上班了,你醒来吃点饭,好好休息。有事就打电话给我。
看着这一切,想着昨夜的历险,在那一刻,阮蓉突然间有一种极度的渴望:她希望能有个丈夫,一个为她撑起一片天地的丈夫,一个让她感到安全的家。因为是看卞成龙的便条而生的这个念头,她似乎害怕这个念头是针对卞成龙而生,便又急忙在心里念叨了一句:反正那个丈夫绝对不是这个家伙。
她不想出门,不愿见人,好像昨夜的羞耻已经被满街人知道一样。她也不敢回家,她害怕那里仍然会隐藏着什么危险。她需要安静,需要安全。因此,她只有暂时蜗居在这个她从没想过会与之如此接近的男人家里。
音响效果虽然很差,她还是愿意有点动静。听着一首首铿锵有力的摇滚音乐,她感到心情暂时转移了不少。一旦心情有些好转,她便开始抱着好奇心理,在这个单身男人家里观看和浏览起来。客厅家具很简单,简直可以说简陋,装修很平庸,让阮蓉奇怪的是卧室里的床却是个双人床,看来这小子对女人有着某种难以捉摸的想像。阮蓉一面笑着卞成龙的双人床,一面翻看着放在床头柜上的一个小镜框。里边是一张卞成龙学生时代的照片。照片上的卞成龙稚气未脱,清瘦的脸颊展示着少年的梦想和向往。就在她饶有兴趣地翻看这张照片时,手中的镜框突然间没有任何理由地脱手了。也许是阮蓉太过于好奇,手碰到了什么地方,镜框突然掉到了地上。然后,在镜框和卞成龙的少年照片中间,脱出另外两张彩色的照片。
阮蓉拾起来,刚看一眼,便像被子弹击中身体一样呈现出僵直状态:上面清晰印着的正是自己曾经付出真爱并也深深地爱过自己的欧阳旭:他正蜷着身体,以一张痛苦扭曲的脸绝望地瞪着窗口站着的女人,并长长地伸出一只胳膊,似乎在向女人乞求什么。女人却一脸漠然,正伸手将某个白色东西扔向窗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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范正章的乳品厂项目已经正式进入启动阶段。一是厂房的配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