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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2章

初刻拍案惊奇-第6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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县令便请刘秀才过来,问道:“适才仇某所言姻事,众口一词,此美事也,

有何不可?”刘秀才道:“小生一时探奇穷异,实出无心,若是就了此亲,外人

不晓得的尽道是小生有所贪求而为,此反觉无颜。亦且方才对父母大人说仇氏女

守贞好处,若为己妻,此等言语,皆是私心。小生读几行书,义气廉耻为重,所

以不敢应承。”县令跌足道:“难得!难得!仇女守贞,刘生尚义,仇某不忘报,

皆盛事也。本县幸而躬逢目击,可不完成其美?本县权做个主婚,贤友万不可推

托。”立命库上取银十两,以助聘礼。即令鼓乐送出县来,竟到仇家先行聘定了,

拣个吉日,入赘仇家,成了亲事。一月之后,双双到上天竺烧香,拜谢大士,就

送还前日幡竿。过不多时,众人齐心协力,山岭庙也自成了。又去烧香点烛,自

不消说。后来刘秀才得第,夫荣妻贵。仇大姓夫妻俱登上寿,同日念佛而终。此

又后话。

又说会骸山石壁,自从诛邪之后,那《风》、《花》、《雪》、《月》四词,

却象那个刷洗过了一番的,毫无一字影迹。众人才悟前日老道便是老妖,不是个

好人,踪迹方得明白。有诗为证:

巑岏石洞老光阴,只此幽栖致自深。

诛殛忽然烦大士,方知佛戒重邪淫。

卷二十五赵司户千里遗音苏小娟一诗正果

卷二十五赵司户千里遗音苏小娟一诗正果

诗曰:青楼原有掌书仙,未可全归露水缘。

多少风尘能自拔,淤泥本解出青莲。

这四句诗,头一句“掌书仙”,你道是甚么出处?列位听小子说来:唐朝时

长安有一个倡女,姓曹名文姬,生四五岁,便好文字之戏。及到笄年,丰姿艳丽,

俨然神仙中人。家人教以丝竹官商,他笑道:“此贱事冢岂吾所为?惟墨池笔冢,

使吾老于此间,足矣。”他出口落笔,吟诗作赋,清新俊雅。任是才人,见他钦

伏。至于字法,上逼钟、王,下欺颜、柳,真是重出世的卫夫人。得其片纸只字

者,重如拱壁,一时称他为“书仙”,他等闲也不肯轻与人写。长安中富贵之家,

豪杰之士,辇输金帛,求聘他为偶的,不记其数。文姬对人道:“此辈岂我之偶?

如欲偶吾者,必先投诗,吾当自择。”此言一传出去,不要说吟坛才子,争奇斗

异,各献所长,人人自以为得“大将”,就是张打油、胡钉铰,也来做首把,撮

个空。至于那强斯文,老脸皮,虽不成诗,押韵而已的,也偏不识廉耻,诌他娘

两句出丑一番。谁知投去的,好歹多选不中。这些人还指望出张续案,放遭告考,

把一个长安的子弟,弄得如醉如狂的。文姬只是冷笑。最后有个岷江任生,客于

长安,闻得此事,喜道:“吾得配矣。”旁人问之,他道:“凤栖梧,鱼跃渊,

物有所归,岂妄想乎?”遂投一诗云:

玉皇殿上掌书仙,一染尘心谪九天。

莫怪浓香薰骨腻,霞衣曾惹御炉烟。

文姬看待毕,大喜道:“此真吾夫也!不然,怎晓得我的来处?吾愿与之为

妻。”即以此诗为聘定,留为夫妇。自此,春朝秋夕,夫妇相携,小酌微吟,此

唱彼和,真如比翼之鸟,并头之花,欢爱不尽。

如此五年后,因三月终旬,正是九十日春光已满,夫妻二人设酒送春。对饮

间,文姬忽取笔砚题诗云:

仙家无复亦无秋,红日清风满翠楼。

况有碧霄归路稳,可能同驾五云虬?

题毕,把与任生看。任生不解其意,尚在沉吟,文姬笑道:“你向日投诗,

已知吾来历,今日何反生疑?吾本天上司书仙人,偶以一念情爱,谪居人间二纪。

今限已满,吾欲归,子可偕行。天上之乐,胜于人间多矣。”说罢,只闻得仙乐

飘空,异香满室。家人惊异间,只见一个朱衣吏,持一玉版,朱书篆文,向文姬

前稽首道:“李长吉新撰《白玉楼记》成,天帝召汝写碑。”文姬拜命毕,携了

任生的手,举步腾空而去。云霞闪烁,鸾鹤缭绕,于时观者万计,以其所居地,

为“书仙里”。这是“掌书仙”的故事,乃是倡家第一个好门面话柄。

看官,你道倡家这派起于何时?元来起于春秋时节。齐大夫管仲设女闾七百,

征其合夜之钱,以为军需。传至于后,此风大盛。然不过是侍酒陪歌,追欢买笑,

遣兴陶情,解闷破寂,实是少不得的。岂至遂为人害?争奈“酒不醉人人自醉,

色不迷人人自迷”,才有欢爱之事,便有迷恋之人;才有迷恋之人,便有坑陷之

局。做姊妹的,飞絮飘花,原无定主;做子弟的,失魂落魄,不惜余生。怎当得

做鸨儿、龟子的,吮皿磨牙,不管天理,又且转眼无情,回头是计。所以弄得人

倾家荡产,败名失德,丧躯殒命,尽道这娼妓一家是陷入无底之坑,填雪不满之

井了。总由于弟少年浮浪没主意的多,有主意的少;娼家习惯风尘,有圈套的多,

没圈套的少。至于那雏儿们,一发随波逐浪,那晓得叶落归根?所以百十个妹妹

里头,讨不出几个要立妇名、从良到底的。就是从了良,非男负女,即女负男,

有结果的也少。却是人非木石,那鸨儿只以钱为事,愚弄子弟,是他本等,自不

必说。那些做妓女的,也一样娘生父养,有情有窍,日陪欢笑,夜伴枕席,难道

一些心也不动?一些情也没有?只合着鸨儿,做局骗人过日不成?这却不然。其

中原有真心的,一意绸缪,生死不变;原有肯立志的,亟思超脱,时刻不忘。从

古以来,不止一人。而今小子说一个妓女,为一情人相思而死,又周全所爱妹子,

也得从良,与看官们听,见得妓女也百好的。有诗为证,诗云:

有心已解相思死,况复留心念连理。

似此多情世所稀,请君听我歌天水。

天水才华席上珍,苏娘相向转相亲

一官各阻三年约,两地同归一日魂。

遗言弱妹曾相托,敢谓冥途忘旧诺?

爱推同气了良缘,赓歌一绝于飞乐。

话说宋朝钱塘有个名妓苏盼奴,与妹苏小娟,两人俱俊丽工诗,一时齐名。

富豪子弟到临安者,无不愿识其面。真个车马盈门,络绎不绝。他两人没有嬷嬷,

只是盼儿当门抵户,却是姊妹两个多自家为主的。自道品格胜人,不耐烦随波逐

浪,虽在繁华绮丽所在,心中长怀不足。只愿得遇个知音之人,随他终身,方为

了局的。姊妹两人意见相同,极是过得好。盼奴心上有一个人,乃是皇家宗人叫

做赵不敏,是个太学生。元来宋时宗室自有本等禄食,本等职衔;若是情愿读书

应举,就不在此例了。所以赵不敏有个房分兄弟赵不器,就自去做了个院判;惟

有赵不敏自恃才高,务要登第,通籍在太学。他才思敏捷,人物风流。风流之中,

又带些志诚真实,所以盼奴与他相好。盼奴不见了他,饭也是吃不下的。赵太学

是个书生,不会经管家务,家事日渐萧条,盼奴不但不嫌他贫,凡是他一应灯火

酒食之资,还多是盼奴周给他,恐怕他因贫废学,常对他道:“妾看君决非庸下

之人,妾也不甘久处风尘。但得君一举成名,提掇了妻身出去,相随终身,虽布

素亦所甘心。切须专心读书,不可懈怠,又不可分心他务。衣食之需,只在妾的

身上,管你不缺便了。”

小娟见姐姐真心待赵太学,自也时常存一个拣人的念头,只是未曾有个中意

的。盼奴体着小娟意思,也时常替他留心,对太学道:“我这妹子性格极好,终

久也是良家的货。他日你若得成名,完了我的事,你也替他寻个好主,不在了我

姊妹一对儿。”太学也自爱着小娟,把盼奴的话牢牢记在心里了。太学虽在盼奴

家往来情厚,不曾破费一个钱,反得他资助读书,感激他情意,极力发愤。应过

科试,果然高捷南宫。盼奴心中不胜欢喜,正是:

银釭斜背解珰,小语低声唤玉郎。

从此不知兰麝贵,夜来新惹桂技香。

太学榜下未授职,只在盼奴家里,两情愈浓,只要图个终身之事。却有一件:

名妓要落籍,最是一件难事。官府恐怕缺了会承应的人,上司过往嗔怪,许多不

便,十个到有九个不肯。所以有的批从良牒上道;“幕《周南》之化,此意良可

矜;空冀北之群,所请宜不允。”官司每每如此。不是得个极大的情分,或是撞

个极帮衬的人,方肯周全。而今苏盼奴是个有名的能诗妓女,正要插趣,谁肯轻

轻便放了他?前日与太学往来虽厚,太学既无钱财,也无力量,不曾替他营脱得

乐籍。此时太学固然得第,盼奴还是个官身,却就娶他不得。

正在计较间,却选下官来了,除授了襄阳司户之职。初授官的人,碍了体面,

怎好就与妓家讨分上脱籍?况就是自家要取的,一发要惹出议论来。欲待别寻婉

转,争奈凭上日子有限,一时等不出个机会。没奈何只得相约到了襄阳,差人再

来营干。当下司户与盼奴两个抱头大哭,小娟在旁也陪了好些眼泪,当时作别了。

盼奴自掩着泪眼归房,不题。

司户自此赴任襄阳,一路上鸟啼花落,触景伤情,只是想着盼奴。自道一到

任所,便托能干之人进京做这件事。谁知到任事忙,匆匆过了几时,急切里没个

得力心腹之人,可以相托。虽是寄了一两番信,又差了一两次人,多是不尴不尬,

要能不够的。也曾写书相托在京友人,替他脱籍了当,然后图谋接到任所。争奈

路途既远,亦且寄信做事,所托之人,不过道是娼妓的事,有紧没要,谁肯知痛

着热,替你十分认真做的?不过讨得封把书信儿,传来传去,动不动便是半年多。

司户得一番信,只添得悲哭一番,当得些甚么?

如此三年,司户不遂其愿,成了相思之病。自古说得好:“心病还须心上医。”

眼见得不是盼奴来,医药怎得见效?看看不起。只见门上传进来道:“外边有个

赵院判,称是司户兄弟,在此候见。”司户闻得,忙叫“请进”。相见了,道:

“兄弟,你便早些个来,你哥哥不见得如此!”院判道:“哥哥,为何病得这等

了?你要兄弟早来,便怎么?”司户道:“我在京时,有个教坊妓女苏盼奴,与

我最厚。他资助我读书成名,得有今日。因为一时匆匆,不替他落得籍,同他到

此不得。原约一到任所,差人进京图干此事,谁知所托去的,多不得力。我这里

好不盼望,不甫能勾回个信来,定是东差西误的。三年以来,我心如火,事冷如

冰,一气一个死。兄弟,你若早来几时,把这个事托你,替哥哥干去,此时盼奴

也可来,你哥哥也不死。如今却已迟了!”言罢,泪如雨下。院判道:“哥哥,

且请宽心!哥哥千金之躯,还宜调养,望个好日。如何为此闲事,伤了性命?”

司户道:“兄弟,你也是个中人,怎学别人说谈话?情上的事,各人心知,正是

性命所关,岂是闲事!”说得痛切,又发昏上来。

隔不多两日,恍惚见盼奴在眼前,愈加沉重,自知不起。呼院判到床前,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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