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谍-第18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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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惜他连指天痛骂也是不能;黑暗中;那些苦苦搜寻自己踪迹的各派高手无处不在。一种难以言明的情绪占据胸口;沉重如铅;缓缓将他压入谷底。
风在怒;雷在吼;漫天的大雨将整个世界吞噬。
他伸手抓住遒劲沉默的古树;好像自己随时会被林中咆哮而过的山风吹倒;低下头;看见令人触目惊心的伤处;隐隐从湿透的衣衫里显露。
一滴冰凉的泪从面颊滑落;化作颗晶莹的珠子缓缓坠落到泥泞的黄土中。
他竟哭了。
翕动的嘴唇狠狠抑制住喉咙里那宛如负伤野兽般的伤嚎;无声无息的;注视着一滴滴泪水模糊眼前视线。
十根手指头深深扎入坚硬的树干中;流出的鲜血渗入灰褐色的树皮里;永远地埋葬了起来。
林熠用头狠狠顶着身前的这株参天古木;默默地碾动着;感觉到一缕舒畅宣泄的痛楚。
有痛才好;甚至让痛来得更猛烈一点吧!至少这样的痛;可以麻木神经;让他暂时冻结住心头沸腾的苦愤。
冷冷的雨水一遍遍地浇透衣发;替他冲洗满身风尘;可怎也抹不去周围这浓重压抑的黑暗。
忽然;雨似停了;山林亮了起来;林熠徐徐抬起头;看见上方有一面古老清澄的铜镜悄然盘旋;一蓬光华柔和静谧地从镜面洒落;正罩定他的身上。
他眼里那缕迷茫与伤恸瞬息消逝;飞电般掠过一抹警醒的精光;身躯几乎同时产生感应;微微向右侧偏移;刚刚凝聚起的太炎真气亦意由心生;散布背后各处要害。
许久周围悄然无声;来人只是默默站在他左后方不到五尺远的树下;静静地、定定地注视着他。
林熠终于缓缓转过身;〃喀喇喇─〃一道闪电刺入林内;照亮了那张清丽绝俗的脸。
雁鸾霜一袭青衣;双手负后;星眸流波;一如在这暴风雨中谪落人间的仙子。
〃是你?〃林熠的语气里没有太多惊讶;因为那面悬浮转动在两人头顶的太极青虚镜;已经传达了主人的身分。
〃如果不是我;不知林兄希望此时是谁站在你身后?〃雁鸾霜平静地问道。
〃无所谓。〃林熠的心恸了一恸。真的无所谓么?这个答案只有他自己才最清楚。
一蓬蓬雨雾吹拂向太极青虚镜焕放出的光罩;旋即〃嘶嘶〃地冉冉蒸腾。
无边的黑暗已被遮挡在外;然而他眼中依旧不见光明;那两泓深深的漆黑;犹如看不到潭底的水波;沉静而锐利。
他的右手漫不经心地捂住左肋的伤口;那是能在第一时间握住心宁仙剑的所在。
〃我们曾有四面之缘;可惜鸾霜却与林兄一再失之交臂。〃雁鸾霜好像暂时没有出手的意思;侃侃而谈道:〃算上今天;已是第五次相遇了。〃
〃所以雁仙子不打算再错过这次的机会;对么?〃林熠唇角有一缕讥诮;问道。
〃是;〃雁鸾霜坦然道:〃找了你这么久;这一回没有理由再错过。〃
林熠不断炼化纳入丹田的极冥魔罡;聚集起一缕缕游离的真气;不动声色道:〃听上去;我的结局似乎已别无选择。〃
〃至少今夜如此;〃雁鸾霜依旧笑吟吟地道:〃以林兄现在的状态;恐怕无法再驭动破日大光明弓。所以;你的确已没有选择的机会。〃
林熠冷冷一笑;盯着雁鸾霜身后斜斜背负的仙剑〃寒烟翠〃;徐徐地道:〃那你还在等什么呢?〃
〃等你能够一战之时。〃雁鸾霜回答道:〃在看到林兄第一眼的时候;鸾霜便改变了主意。你受伤不轻;真气耗损又太过剧烈;眼下对决我胜之不武;亦非天宗素来行事之风;故此;今晚不行。〃
林熠嘿然道:〃不必了;莫非林某竟已落魄到需要雁仙子怜悯宽纵的田地了么?〃
〃林兄以为;这是怜悯?〃雁鸾霜淡然微笑道:〃我自然是有条件。〃
黄昏无声地褪淡;又是夜了;隆隆雷声兀自无休无止地轰然炸裂;催动无数颗豆大的冰凉雨珠倾泻而下;在湿漉漉的泥地上绽开朵朵混浊的雨花。
林间愈发地幽暗;林熠的声音却比这夜色更浓更压抑;低沉地问道:〃条件?〃
雁鸾霜轻轻颔首;答道:〃倘若林兄不幸败在鸾霜手下;非但要交出破日大光明弓和《幽游血书》;还需自废修为随我回返观止池;幽居〃曝心石〃听候公裁。〃
林熠问道:〃万一是雁仙子输了呢?〃
雁鸾霜嫣然而笑;眉宇间充满自信与从容回答道:〃这问题;似乎只有林兄才有信心在如此情况下向鸾霜提出。好吧;为公平起见;若是鸾霜不幸落败;便为奴为婢;从此惟林兄之命是从。〃
林熠毫无动容;视线从她身上徐徐挪移;眺望向光罩外依旧肆虐咆哮的雷雨。
重山之后;躲隐着的雍野此际应是灯火通明。
他漠然道:〃试想天宗传人;怎会成为我林熠的奴婢?届时只要一道令谕传来;只怕雁仙子便会身不由己。〃
雁鸾霜道:〃请林兄放心;做不到的事情鸾霜从不轻易出口。〃
〃好;〃林熠道:〃烦劳雁仙子将时间地点告知;林某定当赴约!〃
雁鸾霜道:〃后天日出;西北方离此约三百里的齐梧山中;有一无名飞瀑。〃
后天;就是西冥举行圣帝寿诞盛典的第一天;林熠眸中闪过一道寒芒;几乎不假思索地答应道:〃一言为定!〃
雁鸾霜紧接着道:〃不过鸾霜还有一个不情之请;希望林兄能够答应。〃
林熠淡淡道:〃你是不想让我前往雍野;再与正道各派发生血战冲突?〃
雁鸾霜矜持含笑道:〃鸾霜岂敢限制林兄的人身自由?只是想能在这一天两夜之内;追随在林兄左右好略尽绵薄之力。〃
林熠低哼道:〃难道雁仙子是担心林某一去便如黄鹤缈缈;令你后天空等一场?〃
雁鸾霜摇头道:〃如今林兄身边危机四伏;偏又负了不轻的伤;万一出现差池折翼雍野;岂不是要教很多人抱憾愧疚?〃
林熠傲然笑笑;道:〃借用雁仙子刚才说的话;做不到的事情;林某从不轻易出口!〃
雁鸾霜不以为忤;说道:〃或许是鸾霜在杞人忧天;但世事难料;总是小心为好。〃
林熠凝视雁鸾霜恬静的秀丽俏颜;道:〃这么做;雁仙子不怕被人误解么?〃
雁鸾霜包含深意的目光对视着他;反问道:〃是林兄在害怕会被人误解吧?〃
林熠点点头不置可否;道:〃去哪里;我说了算。我的事;你不能插手。〃
雁鸾霜欣然浅笑道:〃成交;这两日就由鸾霜来当一次林兄的跟班吧。〃
这无疑是世上最美丽的一位跟班了;可惜林熠却笑不出。
他的右手从伤口挪开;身上的衣衫不知何时已悄然蒸干;雷声变得稀疏;雨势也渐渐减小。
风在动;心在跳。两人面对面相距不过几尺;却同时陷入了沉默。
太极青虚镜突然〃叮〃地轻鸣;镜面右上角泛起十几点银白色的光斑;正渐渐向正中移动。
淡青色的铜镜中心;熠熠闪烁着两粒微小而几乎重迭在一起的光点;一粒是林熠;另一粒是雁鸾霜。
林熠抬头扫了眼铜镜;听见雁鸾霜说道:〃有人往这方向来了;不晓得林兄打算去哪里避雨疗伤?〃
林熠呆了一呆;荒山夜雨迷雾重重;他竟突然发现自己一时失去了去处。
玉水寨是绝对不去的;在这样的情况下;他委实不屑于见到隆雅安那张幸灾乐祸的人妖嘴脸。
然而除此之外;又还有哪里可供自己容身疗伤?
雁鸾霜察言观色;已经明了林熠的尴尬之处;当下不失时机地推荐道:〃鸾霜知道一个不错的地方;跟我来吧。〃
林熠没可能拒绝;彷佛忘记了谁是谁的跟班;他的眼里;蒙上了一层黑色的雾气。
太极青虚镜在浮光掠影中飞驰引路;古朴光洁的镜面上;不断呈现出方圆百里以内的诸般动静。
光晕流转里;青色的是山;黑色的是云;他和她;却只是永远凝铸在镜面中心的两个银色光点。
追兵很快从镜像上消失;危险的气息却并未因此而减弱。
虽然明知不可能;但在林熠眼帘中飞速掠过的一株株古木、一条条溪涧;依稀里都在向他发出狰厉的狞笑;无边无际地包围着他;逼迫着他。
那耀眼的闪电;宛如一道道从天而降的鞭子;在身后不停地鞭挞驱动着;让他不能停留;却又茫然不知前路是何处?只麻木地追随着雁鸾霜纤长秀丽的翩影;掠过一片又一片的黑暗山峦。
忽地他脑中晕眩了一下;好像有什么东西狠狠在里面炸开;以至于眼前的景物立时变得模糊;身躯僵硬地向脚下旋转着的山岩沉落。
是气血不足;林熠的灵台一警迅速清醒过来;但体内凝滞艰涩的真气;已不足以在电光石火之间将他重新拔升;稳住平衡。
他深呼一口气转换丹田浊气;正要掣出心宁仙剑点击右侧一方突兀的巨大岩石;好借力翻转;不防腰间一暖;已被人用手托起;随即输入一股清冽柔和的真气游走在几近干涸的经脉中。
他身子一轻;骤然腾起;那方堪堪迎面撞上的山岩;从他脚底有惊无险地擦过;甚至能感受到岩石上那种冰冷坚硬的滋味。
〃林兄留神。〃雁鸾霜收回纤手;侧眸向着林熠微微一笑。
林熠的脸不由自主地一热;但仍旧什么话也没说。
雁鸾霜娇躯蹁跹如舞;停落在前方一块犹如镜台般平滑凸起的石上。
她似乎没有留意到林熠的神色变化;凝目打量左首悬崖顶端;隆隆泻落的银白色巨瀑;秀眉微微蹙起。
林熠伫立在她身侧;暗自调匀呼吸举目观望。
从一路经过的距离和方位判断;此处便该是雁鸾霜所说的;那座深隐于齐梧山中的无名瀑布;突如其来的一场暴雨使得瀑布水势更大;数十道匹练跌宕激扬如同蛟龙入海;气势极其壮观恢弘。
但林熠知道;雁鸾霜并非是在欣赏这瀑布的景致;她一定是有所发现才会停下来。
果然他听她说道:〃林兄;假如有个人一直都住在这里;你今天下午还曾见过她;可晚上再来时;这人却已不在这儿了。你会怎么想?〃
林熠看了眼太极青虚镜中央;只有两点银光在闪烁;回答道:〃我只相信自己的眼睛。〃
雁鸾霜轻轻一叹道:〃可惜有时候亲眼看到的东西;也未必就是真实的。不过我终须入内察探一番;请林兄在此稍候。〃
林熠目光一闪;望向奔腾跃动的瀑布说道:〃我和你一起进去。〃
雁鸾霜微含诧异地看了他一眼;却没有拒绝;纤秀的鞋尖轻轻一点;人已向着瀑布飘飞而去。
林熠默默无语紧随其后;蓦地周围一暗瞬间又恢复正常;双脚已落在瀑布后;一座巨大洞穴的潮湿地表。
岩壁上滴着水珠;洞口有两盏熄灭的油灯;六丈外一道石门虚掩;从缝隙往外吹着阴冷的风。
风里;带着一股淡淡的血腥、淡淡的腐臭;两人都闻到了。
林熠环顾四周道:〃这里的确是一个避雨疗伤的好地方;只是多了点不好的味道。〃
雁鸾霜的玉容波澜不惊;回答道:〃所以鸾霜刚刚在怀疑;是否应该带林兄来这里。〃她收起太极青虚镜;缓步朝虚掩的厚重石门行去。
她的步履身姿与平时没有丝毫差异;但已不着痕迹地;封堵住来自任何一个可能角度的突袭;将整个身子调整到了攻防兼备的最佳状态。这分修为;显然已不逊色于老峦;或者云怒尘这样的超级魔道高手。
倘若一切顺利;后天日出的时候;林熠就必须与这样一位比楚凌宇更加可怕的对手对决。
稍有常识的赌徒;都不会把赌注下到他身上;哪怕是一赔十的盘口也不行。
可林熠对此好像一直懒得多想;又或者他早已胸有成竹。
雁鸾霜慢慢推开石门;所有的心神刹那间都集中到门内的景象。
假如他这时出手偷袭;也许后天的战约就不必再履行了;但林熠却连眼皮都没抬一下;面对天宗不世传人;即使她把后背毫无保留地亮给自己;也绝不代表会比正面硬撼容易多少。
〃进来吧;林兄。〃雁鸾霜的声音从石门后传出。
林熠走进石门;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具倒卧在绒毯上的尸体。
死者是一名中年妇人;全身布满密密麻麻的惨绿色伤痕;像是被一种圆锥形的尖锐凶器刺透形成的小孔;可是没有血流出;整个人犹如一张抽空的皮囊;枯干的手中;尚紧紧握着一柄沾满绿色浓液的法杖。
石洞中的蜡烛还亮着;沿着岩壁排列成一圈又一圈;满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