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有千千结-第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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克毅,要辞职的话已经冲到了唇边,但她又被一个崭新的情况所震骇了!
那老人,那冷酷、倔强、不近人情的老人,这时正靠在枕头上,衰弱、苍老、颓丧、而
悲哀!在那对锐利的眼睛里,竟闪耀著泪光!泪光!这比什么都震骇江雨薇,这么坚强的一
个老人会流泪吗?她冲到床边,俯身看他,急急的说:
“耿先生,你还好吗?”
老人震动了一下,抬起眼睛来看她,他的眼光是深沉的,严肃的,疲倦的,而又哀伤
的。
“不要辞职,”他轻声的说:“留下来,我们会相处得很好。”
他竟看透了她的内心!她垂下头去,用手轻轻的抚平他的床单。“谁……谁说我要辞职
的?”她嗫嚅的问。调过眼光来凝视他,她的声音坚定了。“你该起床练习走路了,如果你
不想终身坐轮椅的话!”他盯著她的眼睛,他眼里的泪光已没有了,他又是那个坚强而倔强
的老人了。一个欣赏的微笑浮上了他的嘴角,他拍了拍她放在床沿的手,赞叹而惋惜似的
说:
“你应该姓耿!”“怎么?”她不解。“你该是我的女儿。”他微嘻了一下。
“何必?”她扬扬眉毛:“好让你也有机会对我吹胡子,瞪眼睛吗?”他瞪视她,她也
瞪视他,接著,他们两人都不约而同的笑了起来。“哈!我实在欣赏你!”老人说,把手交
给了她:“扶我起来吧!”于是,他们有相当融洽的一天,她不再对他提起他的家庭和儿
子,也不谈他的“梦话”,以及那个神秘的符号“若成”。当晚上来临的时候,夜班的特别
护士来接了她的班。(天知道!他每晚要换个不同的特别护士!)她终于走出了二一二号病
房。说不出的疲倦,说不出的感觉,她缓缓的穿过那长长的走廊,走向楼梯。在长廊的尽
头,楼梯的旁边,有一张长沙发,一个坐在那长沙发上的年轻人忽然站了起来,拦在她的面
前。她吃了一惊,望著面前的陌生人;瘦高,修长,一对炯炯发光的眸子,满头乌黑的乱
发,挺直的鼻子下是张薄而坚定的嘴,下巴上胡子未刮,衬衫的领子未扣,一件破旧的牛仔
布夹克,下面是条已发白的牛仔裤。满身的吊儿郎当,满脸的桀骜不驯,却浑身带著股特殊
的,男性的气息!
“你——你要什么?”她疑惑的问。
“你是耿克毅的特别护士吗?”他问。
“是的。”“我只是要知道,他的病情怎样?”那年轻人问,直率的、肆无忌惮的注视
著她。“你是谁?”“我是谁没有什么关系!告诉我,”他咬咬牙,眼底掠过一抹阴影。
“他会死吗?”“你……”她犹疑的说:“你应当去问他的主治医生,他比我清楚得多。”
“你一定也知道一些的,是吗?”他粗鲁的说,有份咄咄逼人的力量:“到底他怎样?”
“目前还好,但是,据说,他活不过一年。”他有种控制人的力量,使她不由自主的说
了出来。
他一震,迅速的转过了身子,用背对著她,她看到他把手背送到唇边,用牙齿紧啮著自
己,他的身子僵直而颤抖,似乎受到一个突如其来的大打击。但是,仅仅几秒钟,他回过头
来了,除了脸色苍白之外,他看不出有任何异样。
“谢谢你,小姐。”他说,声调喑哑而鲁莽。“请不要告诉他我问起他。他并不高兴听
到我。”
“但是,你是谁?”她迷惑的问。
他凝视著她,那眼光深沉而怪异,充斥著某种寂寞,某种空虚,和某种凄凉。“我没有
名字。”他轻声的说。
“什么?没有名字?”她惊奇的张大了眼睛。
“如果你一定要称呼我什么,我叫若尘,意思就是‘像尘土一般’,懂了吗?没有价
值,没有份量,仅仅是尘土而已,风一吹就不见了。”他自嘲的笑了一声,再说了句:“好
了!谢谢你告诉我!没想到,耿克毅也有倒下来的一天!”
转过身子,他奔下了楼梯,迅速的消失在楼下了。
她呆立著,若尘,若尘,这就是那个神秘的名字,她曾以为是“若成”的。像尘土一
般,像尘土一般……这是谁呢?耿家!怪老人!自从她担任这特别护士以来,认识的是一些
怎样“特别”的人物呢?心有千千结4/463
“昨晚那个特别护士要了我的命!”耿克毅坐在轮椅中咆哮著。“她是一块木头,一个
标准的傻蛋,你跟她讲什么她都不懂!我真不知道你们受了几年的护士训练,怎么会训练出
这样一批傻瓜蛋来的!前天夜里那个护士也是,我才对她吼了几声,她居然就哭起来了!”
江雨薇一面整理著病床,一面微笑的倾听著。站直身子,她回头看著他。“护士训练只
训练我们照顾一些正常人,不是专门训练我们来照顾你的,耿先生。”
“你的意思是说我不算个正常人了?”
“不算。你是个特殊的人。”
“如何特殊了?”“你自己不知道吗?”她沉吟的注视著他。“你暴躁、易怒、敏锐、
固执、跋扈、任性,甚至不近人情。像你这样的人,没有几个是能忍受你的,你无法去责备
那些护士,她们的工作里是不包括受气的!”“啊呀,”他翻了翻白眼:“你把我形容成了
一个暴君!”
“可能你就是一个暴君,”她深思了一下。“我们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一个小王国,在自
己的小王国里,我们有权做暴君,但是,当你走出了自己的小王国,你就无权做暴君了。”
他紧紧的盯著她,眼光里带著一抹深深的困惑,他就这样盯了她好一会儿,沉默的,研
究的。然后,他把轮椅推向窗边,面对著窗子,他低沉的说:
“你是个奇怪的小女人,你有许多奇怪的思想。”
“我并不奇怪,”她轻轻一笑。“我只是比一般女孩坚强些,我不喜欢被打倒。”“所
以,你想打倒我!”
“怎么会?”她挑挑眉。“你是永远不会被打倒的,我只是说,做你的护士是对我工作
上的一种挑战……”
“因为没有护士受得了我?”
“是的。”他从窗前转回过来了,把轮椅推到床边,他看著她熟练的铺床叠被,看著她
那忙碌的手整理著室内的一切,然后,他看著那张脸——那张年轻的、坚定的、充满了灵秀
之气的一张脸孔。那对灵活而善于说话的眼睛,那张小巧而善于诡辩的嘴,那修长的眉,那
小小的鼻头,和那唇边的小涡儿,……他第一次发现,这机伶古怪的小护士竟有张相当动人
的脸孔!他不由自主的微笑了。“告诉我,你在你自己的小王国里,是不是也是个暴君
呢?”“我的小王国?”她一愣,立刻,她的眼睛暗淡了一下。“我的王国太小了,我的领
土太贫瘠,我没有时间来做一个暴君。”“你的王国太小了?你的领土太贫瘠?”他盯住
她。“别骗我,一个像你这样丰富的女孩子,必定有个大大的王国。”
她注视他,迅速的领会了他话里的意义,她觉得自己的脸孔在发烧了,她对他点了点
头。
“是的,你指的王国在我的内心,是的,我承认我内心里有个大王国。只是,我还不能
肯定自己是不是这王国的君主。”
“放心,有一天,会有个年轻的人闯进来,占领你的王国。”他笑了。“或者,已经有
人了?”
江雨薇蓦然笑了起来。
“好了,耿先生,我们谈得太远了,我该推你到电疗室去了。”“现在离电疗还有半小
时,”他看了看表。“我们还有足够的时间谈谈天。告诉我,你的男朋友是怎样一个人?”
她停止了工作,面对著他,她在床沿上坐了下来。
“好吧,看样子,你对我相当好奇。”她把两手放在裙褶中,眼光一瞬也不瞬的看著
他。“你是个商业钜子,耿先生,一个大富豪,但是,我也知道,你是赤手空拳创下的事
业。”
“喂,别弄错了,我们要谈的是你而不是我。”他皱起了眉。“是的,”她点点头,眼
珠黝黑,而脸色苍白。“我的父亲和你一样,也是赤手空拳的创天下,他和你不同的,是你
成功了,而他失败了。我的母亲在我幼年时已去世,我和我的两个弟弟,从不知世事的艰
苦,以为父亲的事业很成功。当我初中毕业那年,父亲宣告破产,他的工厂被接收了,房子
被拍卖了,他不是个能接受打击的人,竟遽而选择了自杀的途径。留下了十五岁的我,两个
年幼的弟弟,和永远还不清的债务。”她停了停,大眼睛依旧一瞬也不瞬的望著面前的老
人。耿克毅微蹙著眉,深思的注视著这张年轻的脸孔。
“我没有多少的时间可以哀伤,”她接著说下去:“我告诉弟弟们,我们要走得比任何
人都稳。我进了护专,晚上帮人抄写,帮人写蜡纸,我的大弟弟每天清晨骑著脚踏车去送
报,小弟弟还太小,却懂得给哥哥姐姐烧饭,做便当。我们没有停止念书,过得比谁都苦,
却比任何兄弟姐妹更亲爱。这样挨到我毕业,做了护士,又转为特别护士,我应付各种不同
的病人,已成了我的专业,我从不休假,经常加夜班,赚的钱比别的护士多。这样,我的弟
弟不用再送报了。”她微笑的抬高了她那带点骄傲性的小下巴。“如今,我的两个弟弟,大
的在师范大学念教育系三年级,小的今年暑假才刚刚考上台大,中国文学系。”她停止了,
凝视他。“好了,你知道了我所有的事。”他仔细的、深刻的审视著她。
“你仍然和弟弟们住在一起吗?”
“不,他们都住在学校宿舍里,我们没有多余的钱再来租房子住,我呢?我住在医院附
近,一栋出租的公寓,我称它护士宿舍。”他继续盯著她。“你今年几岁?”“二十二。”
她坦白的说:“我的弟弟们和我成等差级数,二十岁和十八岁。好,”她的眼光神采奕奕
的。“你还有什么想知道的事吗?”“你还没有告诉我关于你男朋友的事。”
“哈!”她轻笑了一声。微侧著头,她沉思了片刻。“奇怪,我竟没有一个特别知心的
男朋友,我想我太忙了,忙得没有时间来恋爱了。”“但是,总有人追求你吧?”
“哈!”她的笑容更深了。“起码有一打。”
“没有中意的?”“或者,我会嫁给其中的一个。”她说:“我还不能确定是谁,百分
之八十,是个医生。”
“为什么?”“护士嫁医生,这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她从床沿上站了起来,忽然感到
一阵迷惑,怎么回事?自己竟和这老人说了许多自己从未告人的事情。她的笑容收敛了,眼
睛变得深邃而朦胧。摇了摇头,她轻叹一声。“别说了,这些事与你一点关系也没有。现
在,你该去电疗了吧?”
老人没有再抗议,他一任她推他去电疗,去打针,去物理治疗。这一天,他都显得顺从
而忍耐,不发脾气,不咆哮。只是,常常那样深思的望著江雨薇,使她终于按捺不住了,当
黄昏来临的时候,她问他:
“你今天相当安静呵?”
“我想,”他深沉的说:“我没有权利在你面前扮演一个暴君,尤其,你肩上还有那么
多的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