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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鹤止步-第7章

小说: 鹤止步 字数: 每页35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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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老李头消失在拱门外,尹修竹才感到……现在一切可能都是真的 ,陆川不见了,被她“玩掉”了。她脑子又回到这题目上,想她思路是出了问题,这不是早在几个小时前,就明明白白了的吗?她再也无法不面对这个事实。 
二 
等到夜里十二点钟,老李头也没有来。 
她熄了灯,上床却无法入睡。半夜里月光从竹帘的缝隙间泻进来。她突然觉得有这点月光,陆川就可能走回。于是她跳起来,披件衣服,奔到屋外围廊里,朝那一墙玫瑰走过去。可是那厢男教师宿舍,没有任何动静,还是每个门上一把锁,每间窗都没有灯,月光阴森森地照着那些瓦片、窗框、屋檐。 
她慢慢走回房间,不情愿地上床,刚又迷糊睡了一阵,突然听见一点声音,她来不及穿鞋,跑到窗前提起竹帘一看,原来雨淅沥下起,滴答作响。 
这下尹修竹再也睡不着了。睡在床上听雨声,她想象陆川躲在树林里,雨会把赶回来。一直等到雨停,她起床,梳洗完毕,天也亮了。无精打彩地走到围廊里处,她到陆川门前,不必敲门了,门上仍是一把锁。 
夜里下过雨,空气变得清新湿润,天井有盆指甲花沾着了水气,颜色鲜艳夺目。她坐在干净的石阶上,抬头看天,几乎没有云,不过也没有太阳,麻雀在瓦楞上停停飞飞,扑闪翅膀的声音听得清清楚楚。 
她的旗袍很素静,浅蓝,镶了同色丝边,不仔细看,看不出那蓝来。当瓦楞上麻雀一只不剩时,她发现天色已晚,便站起身来,脑子里虽然一团浆糊,心里却清楚极了:陆川确实不在了。 
一旦这么确定想法,她的头开始沉重,身体变得笨重,脚下的步子仿佛也不是她的了。她机械地生火,烧了一锅水后,开始淘米,结果把水洒了一地,鞋子都湿了,才把注意力从远远的地方收回来。   
我们互相消失(3)   
没有做菜,就将就豆瓣酱下饭。桌子上吊着一盏孤灯,阴雨日,天黑得早,今夜灯光也变微弱了。一人坐着吃饭,嘴里一点味也没有。吃了一半,就吃不下,去院子里洗碗,顺便又看了一下男教师宿舍,还是静极了。回到房里,收拾收拾这东西,理理床,她打开门,走到前院的办公室,没准陆川会在这里。她瞅着门缝,希望能瞧见里面有动静,可是没有,月光比前夜明朗多了,照在她娇弱的身体上,她去摇门,手用力地捶门,捶累了就摸着门,仿佛门就是陆川,她想把自己一副空空的身体摘下来附上。 
尹修竹与陆川热恋才一个星期,这之前两人都未打破这层茧。放假后,周围的熟人不在了,他们才鼓起勇气。这一星期天天厮守在一起。她已经忘记了没有陆川在身边的日子是怎么样的。 
她甚至已经忘记了最初见到陆川的情形:她和一个女同事从食堂把午饭拿回来,在路上同事捅捅她的腰,说前面那人,是新来的英文老师,北大毕业的,或许只是借这地方暂时落脚吧,肯定不会久呆。真是一表人材啊! 
听到这话,她抬头朝左前方看去,正好看到陆川朝她投过来的眼光,那种特有的劲敛眼神,她拿着锅子的手一颤,她急忙垂下眼帘。他们互相走过,没有打招呼,她应该有礼貌,人家是新来的,可是她却突然不好意思。 
同事大大方方与陆川说话。她也未停下,当作没有看见。 
以后陆川总说,尹修竹的确如校里送她的绰号“冰雪佳人”。她对追求者从来没动过心。她对陆川说,育婴堂里出来的孤儿就是这样的,一个人习惯了,并不觉得有什么必要改变生活,天天教她的地理课,兼代两节国文,大部分时间关起门来写作。实际上她已经给上海的一个刊物寄出一个中篇,编者回信表示鼓励,说是“暂存待用”,她看着那信,虽未说一定会用,但是心里充满了期待。 
怎么和陆川开始说话的,她想不起来了。不过天天遇见,之后就熟了。陆川也喜欢文学,而且偶尔也做文学批评,写了好几篇介绍普罗文学理论的文章,发表在报刊上。她要来看了,看得似懂非懂,不过还是给他看了刚写好的新作,一个惨情故事。 
陆川把小说拿去了,过了半小时,就送回来,一声不响地还给她。 
她本以为陆川会说什么,可他就告辞了。他前脚跨出门槛,她后脚就跟上了,叫住他。他停下来,她却不说话,只是疑惑地看着他。陆川笑了,走了回来,说:“我总以为女作家难看,尤其是能写爱情的女作家都难看――乔治桑那样的人――没想到像你这么漂亮,能写出动人的爱情故事。” 
她完全没有思想准备,脸一下子绯红。她知道男人喜欢朝她看,已习以为常,不过从来还没有男人敢直截了当地对她说“挑逗”话。她羞得几乎要赶他出去,但是看到他那张俊美的脸上真诚的笑容,心里一酸,突然想哭。 
仅是这么一想,泪水就盈满眼睛,她赶快转过身,不想让陆川看到。几乎同时一双宽大的手臂抱住了她,她急得转过头来,正好撞到陆川下巴,吓得尖叫起来。幸亏声音不太响。陆川赶忙将她拉入胸口,等她平静下来,他才松开了手。 
“我还没有说完呢,”他说。“有爱情,还应当有理想――革命理想。” 
陆川说得那么平静,尹修竹觉得他恐怕爱过许多女人,一点没有她身体碰到时那种要晕倒的感觉。可是她对此没有反感。对他的“教训”话,也没有不高兴。她心里暗暗吃惊,为什么不反感呢? 
一个坚定的肩膀,是她在小说中写到的,现实呢,她从未想过,可是这天她感受到,自己是如此需要,第一次需要这么一个坚定的肩膀,还有着一个强有力的理性的头脑。 
好几天,陆川与尹修竹连手都未握,不过,每天晚上他都来她的屋里,在她的书桌边坐着,直到月上树梢。窗外有脚步声,人影走过,又走回来――不久来回走的人增多了。她那同事有两次还借故拿书,来逗笑。等同事走了,尹修竹有点紧张,但是陆川不当一回事,眼睛都没有斜一下,她也就镇定下来,不去管那些干扰的杂音。不久她几乎有点骄傲:是她占有了这个男人的心,是她让这个男人倾倒。学校里那些同事怎么看怎么想,她第一次觉得完全不必顾及。   
我们互相消失(4)   
那天夜里,陆川走后,尹修竹在漆黑之中,听着那打更声渐渐远去,突然觉得怀里空空荡荡,她必须紧紧抱着被子,腿裹住被子,才能压住内心的躁动。 
过了一会,她开始出汗,心咚咚跳起来,浑身的骨头像散架了一样。她从来没有过这样奇异而欢快的感觉。真是丢人:她想那个男人,不管她愿意不愿意,她的身体完全不受控制。原来真正的恋爱竟然是这个样子!她很吃惊自己这种神魂颠倒如痴如醉的状态,这简直不是她,一个从小没父母,一向独立不依赖任何感情的人。 
她读到的写到的爱情都不是这样的,也没有陆川说的那样的“理想”,她现在明白,没有肉欲的爱情,不过是假正经的才子佳人小说而已。 
第二天早晨尹修竹在天井见到陆川,她什么也没说,不过更像熟知多年的好朋友。有机会还是只谈文学,他们的眼神已经商定:等暑假来临。有等待,日子过得也快。 
陆川与尹修竹不同,他有一个大家族,在南方福建,但是家里没有什么人等他回去,母亲已经去世,父亲妻妾多得很。尹修竹本是无家之人,以前暑假都是朋友或同事怜惜她这孤儿,邀她到家里住一阵,换个环境。大概都知道尹修竹与陆川的事儿,今年谁也没来请她。 
等到校园里差不多走空了,陆川早就半夜潜进她屋子。那场面虽然在心里已经演习过许多次,一旦亲临,还是让尹修竹摧心折骨地浑身瘫倒。待到校园完全走空,他们就住在一起了。原先说好用功时各人回各人屋子,但是整整一个星期根本就没有用功的时间,甚至根本没有俩人身体分开的时间。 
终于到这天中午,陆川看见窗外太阳不错,他建议他们到学校背后的山上树林去散步。 
才走进树林不久,陆川就把她抱住了,狂热地吻她,并开始解她旗袍的扣子,她只好躺下来:这样即使有人经过,也未必能看见。草深,梗痛了她,陆川脱下衣服铺在草地上。陆川说他在下面,男人皮厚,不怕刺。尹修竹看到他在下面目不转晴地看着她那身体,那喜不自胜的样子,才知道上了当,赶紧伏在他身上,用手盖住他的眼睛。 
她太放纵了,不守妇道,这是报应。尹修竹想,她真的把陆川玩掉了。 
三 
一连下了几日雨,尹修竹足不出户,既不梳妆,也不换衣服,人傻了一般躺在床上睁眼瞪着天花板。这天夜里打更的声音响起时,她听到了一个孩子的哭泣,好奇心使她走到窗前,发现蹲在黑暗中的老李头,他在小天井里蹲着抽叶子烟。她缩回脑袋,等再去看时,那儿已空无一人。她突然发现这个世界非常陌生。试着想些事,可是理不出头绪,她回到床上,无意触到枕下的日记本,拿起来看到最后一页,上面写了好几排斜斜歪歪的字:我们去树林,陆川消失不见了。 
在1929年7月30日这天夜里,尹修竹将开水瓶里的热水倒入洗脸盆里,把自己的一头长发洗干净,换了一件花旗袍,坐在桌前,翻开日记本,拿出笔,记下她所能想起的事。 
时间过去了,她竟然什么都想不起来,脑子一片空白,纸上还是一白版。 
陆川在那个下午突然消失,前后院子几十间教室的校园就只剩下她和守门人老李头两人。“他突然就不在了,我怎么想也不对劲。”她重复地说这话,意识到自己的头脑出了问题。 
“但是,为什么呢?”她找不出原因,比如他故意抛弃她或不爱她,可是越往深处想,她的思绪就更为混乱,人一下垮了,瘦得厉害,做什么事都没兴致,校门不出,连围廊外也不轻易跨出。 
现在尹修竹只能吃老李头送来的饭菜,他在自家的锅灶上烧的,她也不觉得不卫生了。她吃得相当少,不停地喝茶,那茶叶是陆川给她的,每天她只上老李头那儿提开水瓶回来,她塞给老李头老婆钱,她说,就算搭伙食吧。 
奇怪的是,她喝了那么多茶,还是能睡着,每天大部分时间都在睡觉,似乎在补上那一个星期缺失的睡眠。   
我们互相消失(5)   
她甚至无法再想这个问题的前因后果――好象这事完全没有前因后果可言,除了他们俩人共同的迷醉,共同的恣肆。 
有时昏睡之中,她潜意识地想,那么,为什么不是她消失,而是陆川消失呢? 
或许,在陆川那里,是她尹修竹消失了。完全可能是这样,两个互相消失的人如何才能听到对方的声音,够得到对方呢? 
泪水滴落进枕头,好象那是一个深潭,多少泪都可以接纳。 
四 
院子里突然有脚步声,很慢,但不迟疑,重重的,不是老李头。尹修竹从床上撑起身体,屏息仔细听,的确是脚步声。她睁开眼睛,看到满屋子的阳光。这是第几天了?也许过了几个星期,她想,这个沉寂得可怕的世界怎么还有脚步声,可能完全是幻觉,她复又躺下。 
可是那脚步声更近了,尹修竹猛地从床上跳起来,撩起竹帘,正好来人在窗口,像是往里看,他们弄了个脸对脸。尹修竹呆住了,那脸好象是陆川,一个男人。但是,不,并不是陆川。这能是谁呢? 
外面阳光太强,那个人看不清屋里,正在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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