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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老磨坊-第2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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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秀青非常高兴,她没有想到,这件事情这么顺利地就解决了。她本来是想带着玉莲到表叔家去躲一阵再说。可没想到这事情就这么巧:表嫂恰恰有个亲戚在更远的邛崃城里面;城里面那个亲戚恰恰就有个亲戚还没有娶老婆;恰恰两个人一见了面又双方都喜欢。这不,磕睡遇到枕头,就象是上天安排好的一样。唉,好人啦,天老爷都要眷顾!
  从邛崃回来,林秀青跟表嫂说,她顺道想去看看她额爹额妈,在石子山下与表嫂分了手。
  她抬头远远的看着父母家后面那一片枞树林,露着顶的竹笼,冒着尖的梨树,还有迷朦的烟,一股亲切感从心底里升起来。她的脑海里涌出了病中的额妈,老迈的额爹。她想象着他们这个时候的情景,或许正佝着背,抱着手,坐在灶前,向着格蔸火,忍受着病痛的折磨。她的眼泪充盈了眼眶,鼻子也酸楚起来。
  唉,人说,养儿防老,可我的额爹额妈命咋就这么苦呢?
  她穿过枞树林,绕到前面去。一股凉风吹来,她打了个寒颤。水田里翻着细碎的波浪,反射着晃眼的光。几棵老柏瑟瑟地站着。大黄狗已经不在了。门口站着一只猫。那猫看了她一眼,叫了一声便跳到一边去。
  厅坝里掉满了橙黄的梨树叶,两只母鸡在墙根里刨食。檐廊上,洒着一些干树枝,偶尔还有几堆鸡屎。灶房里传出来“突突”的声音。林秀青心中一喜,那是她额爹在舂糯米,做糍粑。
  她快步向灶房走去。看见她来了,她额爹停住了手中的舂棒,眼睛看着她。她叫了一声额爹。她额妈坐在灶前烤着秋秋的炭火,听见她的声音,转过脸来。她叫了一声额妈。这屋子里,因为她的到来,一下子就活泛起来,腾起了一些生气。
  林秀青很高兴。她眼前看到的,与她想象中的景况要好得多了。她拿起扫帚,把厅坝,檐廊,通通都打扫一遍,院子里便有了一些新的气象。
  “秀青,你把这鸡杀了,”她额爹抓了一只鸡递给她,“这是仔鸡,刚开蛋的。你把它杀了,炒来烘起,今天中午吃。我们也好久没有打过牙祭了。”
  林秀青迟疑了一会儿,应了一声,便挽起袖子,拿切刀在水缸上荡了两下,抓起鸡来,在它颈上横了一刀。
  只不过,她没有按她额爹的要求,把鸡烘起,而是炖起了。她拿出在路上割的两斤肉,洗尽后煮在锅里。这天中午,她做了三个菜:猪肉烩蒜苗、炒鸡杂、肉汤煮包菜。菜还没有做好,那香气便弥漫在院子里了。
  她摆好桌子,扶她额妈坐到桌子上,跟她舀了饭。再拿出她打来的酒,跟她额爹斟上一杯。
  “鸡肉呢?”她额爹问。
  “砂罐头炖起的。”
  “咋不舀来?”
  “没粑,炖粑了你们慢慢吃。要不我先跟你们舀点汤喝。”她拿起碗来,跟他们一人舀了一碗鸡汤,让他们喝。啊,那鸡汤,闻起来真香啊。两个老绕着碗边,边吹边喝,那种惬意的神情,让林秀青心中也甜甜的起来。
  “秀青啊,”她额爹喝了一阵,抬起头来,呷了一口酒,慢慢地说道,“我们不该啊,但是我们也是没得办法啊。”
  “额爹你说的是啥事啊?”林秀青不知道她额爹说的是啥事,抬起头来问道。
  “今天,将就你来了,有一件事情要跟你商量一下。”
  “商量啥,有啥事你说就是了。”
  “这件事不商量不行啊。”
  “啥事,你说就是了。”
  “我们想叫崇礼到我这里来。”
  林秀青一听,心里一喜,这其实就是她今天来想说又不好说的一件事。先生说,崇礼要躲过祸事,必须到北方去。这里不就是北方么?这事儿她想过了,要是崇礼到这边来,是两得其便的大好事。但她又不能说,不好提。现在好了,她额爹提出来了,这事儿就好办了。然而,她没有说话。
  她一边吃饭,一边看着两位老人。他们苍老的面孔,花白的头发,满脸的皱纹,迟缓的动作,以及他们的神情,都表明他们的确老了,有很多事情他们已经做不动了。别说种田种地,担水挑粪,就是一些家务劳动,也渐渐地吃力了。他们的确越来越需要人照顾了。
  从上次提过到现在,这件事情又过去了一年多。林秀青非常清楚她额爹的脾性,不是实在没得办法,他是不会求人的。以前一直没有说,或许是他们觉得自己还能撑得下去。现在开了这个腔,情况就已经很清楚了。
  但是,现在真要叫汪崇礼离开自己,离开她的家了,她内心深处那种不舍,真的是无以言表。她忽然觉得,她的身边一下子空了,空得什么也没有。不同意吧?眼下这情况,也只有汪崇礼,才能承担这个事情,并且,他必须离开黄沙坝,才能保证平平安安。看来,她林秀青在这件事情上,不能再说什么了。
  “要不,我回去跟崇礼说一下,看看他的意思?”她看着她额爹,缓缓地说,声音放得很低,差不多快听不见了。
  两个老人听她这样说,眼睛看着她,一脸的凝重与失望。
  “你们放心,我是没得意见的。”林秀青看着他们,赶快说,“你们劳累一辈子,现在做不得了,是该我们来照顾你们了。”
  两个老脸上显出了一丝笑容,继续吃起饭来。
  “这崇礼也二十好几岁了,长大了,很多事情都有他自己的想法。突然提到这个事,还是得给他一些时间想想。你们说是不是?”
  “这个我们也有些担心。他那么大了,要是他不同意,哪我们又咋办呢?要是在你们几姊妹的女儿里面叫一个,那也不好,女娃娃早晚是要嫁人的,那不等于把我这些白白送给别人了?那怕我这些是破破烂烂的,再咋说也是上辈人留下的产业嘛。”
  “这个你们放心,这个娃娃还是听话的。我回去好好跟他说说。”
  “要是他肯来,我们这后半辈子也就不愁了。我们也想过了,他一过来,我们就请人跟他说门亲事,让他花果成园。田头地头,他们做;带娃娃,做家务这些,我们现在还干得起,还能帮帮他们。”
  林秀青心里一动,要是能这样,那就真的是太好了。自从汪宁氏死了以后,汪崇礼的婚事就成了林秀青心中的一块病。尽管汪崇礼本人长得那样的精神,那样帅气,这么久了,续弦的问题还没得影子。林秀青白天黑夜都在为这事发愁呢。
  “崇礼一过来,”她额爹说,“也就没得人能帮得了你了,你的日子也要艰难些。我们想过了,等崇礼过来以后,我把这做糍粑油糕的手艺传给你,你也可以利用空闲时间赚几个油盐钱,贴补一下你的开销。”
  “你不是传男不传女么?”林秀青听她额爹这样说,心中一喜。这是她等了好多年的事了,到今天终于要传她了,咋能不高兴?她本想说几句千恩万谢的话,一张嘴,却笑着说了这么一句。
  “哎,这话就不说了,”她额爹也笑了笑。
  林秀青忍了又忍,最终还是没把汪子良说的话和她跟汪崇礼算命的事告诉林老头。
  回到老磨坊,林秀青把詹玉莲的情况一说,四奶也高兴得眉开眼笑,脸上放光。她看了看林秀青,“全靠你哦,”她说。“唉,不说那些,只要一家人都过得下去,我跑点路费点神,也是应该的。”
  “这事情,对哪个都不能说,听到没有?”林秀青看着站在一旁也跟着高兴的崇英和崇义,再次正儿八经地叮嘱道。
  “晓——得——!”两姐弟异口同声答道,语气中带了一些不满于林秀青对他们不放心的意味。
  晚上,林秀青把汪崇礼叫到四奶的房间,怀着忐忑的心情,把外爷要叫汪崇礼去石子山的事说了。
  “我不去,”汪崇礼说。
  林和青看着他,好一会儿,问道:“为啥?”
  “妈,我的仇还没报,弟弟妹妹又那么小,我去了你咋整?仇不报了?”
  “弟弟妹妹小可是他们一年年地在长。你外爷爷婆婆一年不如一年,你就看着不管,等他们去讨口?以后不许再提报仇的事!”
  “妈!……”
  “咋,不听我的话了?!”林秀青生气了。
  “我要是走了,你一个人……”
  “乖孙你就去吧,你外爷婆婆比我们更需要你啊,”四奶看着汪崇礼,
  “唉,都要过起走才行啊,”林秀青望着房顶,眼眶里闪出莹莹的光……

☆、为娶儿媳亲自出马

  汪崇礼最终成为大兴场石子山林碗厂他外爷林老头家的人了。
  他的名字改成了林静元,从此过起了独立自主的日子。在感受敞亮的人生,呼吸清新宜人空气的同时,也开始默默地规划起他以及外爷外婆未来的生活。
  林秀青总是有些不放心。虽然汪崇礼已经是二十好几的大男人了,但在她的心里,依然是个娃娃。现在,他一个大男人加两个老人,生活过得也不晓得咋样。更让她担心的,还是她不愿说出来的事。
  这天,她早早地起床,把早饭做好,让四奶和两个娃娃吃了,背起崇义便要出门,她要去看看石子山下那一家老小。
  崇英哭着喊着要跟着去找她的哥哥。林秀青拗不过,只好带着她一起去。好在崇英十来岁了,可以自己走路。
  一路上,林秀青都在想:不晓得他们是个啥样子哦,汪崇礼从来没有一个人生活过,还要照顾两个老人,那屋头光怕邋遢得不得了喽……
  她越是这样想,心里就越是着急,两只脚就自然地加快起来。崇英赶不上,林秀青不得不时时停下来等她一等,然后再训她几句,说叫你不要来你偏要来,你再跑不赢我就不等你了。话是这么说,她又咋能不等等她呢?还好,歇气时分,她们娘三便到了石子山,远远地看到了老林头家后面的枞树林和林下半遮半掩的房子。
  过了枞树林,林秀青眼睛一亮:房子翻盖过了,原先那凌乱的瓦片,以及瓦片上厚厚的竹叶松叶不见了。房顶上,不仅现出许多的新色,而且房脊、瓦背,都变得挺直鲜亮。
  她低头看了看檐坎和檐沟,杂草铲了,淤泥掏了,檐坎上的柴禾堆放得整整齐齐。“这娃娃,有些事做得比我还巴适呢”,林秀青脸上又增添了不少的笑意。
  她转到院子前面,那几棵老柏树依旧挺立。坎上没有了杂草,水塘就显得大了,水面也宽了。门前坑坑洼洼的路面,也填得平平展展。她抬头看了一眼那熟悉的院门,虽然还是那样陈旧,但在红红的金字对联映衬下,已是另一番情景:
  “五野绿云笼稼穑,一庭红叶掩衡茅”。
  她虽然看不太懂,但她知道,这一定是崇礼喜欢的诗句,只有她才最清楚崇礼的为人和想法了。
  她推开门跨进院子里,眼前一亮:厅坝扫得干干净净,檐廊上整整齐齐,柱头上,门窗上,到处都贴着红纸金字的对联。堂屋里贴上了林氏家神。她细细地看了看堂屋门上的那一副:“温然而恭慨然而义,忠以自勖清以自修”
  “外爷!”崇英大声叫道。林秀青扭头看去,她额爹林老汉背了一背红苕藤从外面进来了。秀青赶快迎上去,叫了一声“额爹”,扶着背篼,帮他把背篼放了下来。
  “你们来了?”他额爹一边问道一边转过身去,抱了抱崇英,又转过来看了看崇义,“哎,我这两个外孙都这么大了!”
  “额妈呢?”秀青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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