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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霍桑探案集断指团 作者:程小青-第11章

小说: 霍桑探案集断指团 作者:程小青 字数: 每页35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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静!是一种感到每一寸肌肉上有小爬虫在蠕动的静!可是只有一刹那。继续的是动!是一种狮子搏兽股的动! 
霍桑不等待那来人进门或退回去,便踊身跳出来。 
“慢走!” 
跟这吆喝声同时活跃的是他的左手中的电筒。电筒开足了光。他的右手里握着的手枪直注那门外的人。我也急忙开了电筒,定神礁时,看见门口外面立着一个少年男子。 
那人身材高大,腰干挺直,穿一件由细夏布长衫,头上戴一顶草帽,足上着一双白帆布胶皮软底鞋,浑身雪白。我更瞧他的面貌,略带些黑色,似乎已饱尝了风口的滋味。但他的五官报端正,一双炯炯有神的黑眼压在两条浓眉下面,一个直鼻子镇住了一张紧闭的嘴。猜度他的年纪,约摸在三十左右。 
这少年的手中也执着一个电筒,但因着霍桑的一喝,并且有手枪对住他,电筒中没有放出光来。 
当我端相那人的时候只有一瞥的工夫。这一瞥间,他给予我的印象,他像是一个学界里的教员。可是我们却把他看做凶犯。会不会弄错? 
那人不慌不忙地先开口。“两位先生,要找我吗?好,请你把这可惜的东西放下了罢。唉——是你,霍先生,正是你!前几天你打伤了我们的同志,今天可犯不着再这样子了。我们到里面去谈。 
霍桑向那人细瞧一瞧,点点头。“很好。你倒很爽快。我本来不打算动武。 
他果真把手枪放下,退一步,让他走进来。我虽也垂下了枪口,但仍握在手里,防他有什么诈变。那少年开了电筒,稳定地走进地藏殿来。他随将电筒的机或扳住了,放在一张佛前的供桌上。我们也照样板住了电筒,三条光线清在一起,殿中便豁然明亮。那人又从佛座分拖过两把破旧的椅子,请我们坐下。他自己也坐在供桌前面的拜垫上。 
他先婉声道:“你们今夜到这里来,我着实佩服你们的胆力。霍先生,二十八日那天,我曾到你的旅馆里去看你,可惜没见面。后来你果然找到我们的所在,我们都很惊异。你遭了挫折,到底能够自己设法脱身,此刻又再接再厉,这种机敏勇敢的精神的确了不得! 
我暗暗奇怪,又暗暗内愧。我们正怀疑谁是那晚上救援我们的人,他倒说我们自己设法脱身。真是不可思议。不过那个访霍桑不见而退回去的西装客人,此刻总算有了着落。 
霍桑摇手道:“不必说废话。我问你。你是不是断指团里的团员?” 
那人道:“正是。 
霍桑道:“那末利涉桥卫善臣的命案是谁犯的,你总知道。 
那人笑一笑。“那案子就是我做的。不但这一案,最近还有金丝湾里的那个下台的军阀倪树松,太平巷里的土豪张国植,我都到他们家去过一次,也都留下一个纪念。不过姓卫的是致命的,所以张扬开来。倪张两姓,只断了他们一枚左拇指。他们既然不敢声张,就也掩藏过去了。他从衣袋中摸出一个小瓶来。“霍先生,恕我冒昧。那卫善臣的右拇指和倪树松的左拇指,我已经先后寄给你。这瓶里的断指是太平巷里张国植的。我直到今天破晓的时分才做成功。现在一并交给你,让你作个证据。” 
霍桑接过瓶来,一路瞧一瞧,答道:“你既然这样子坦白,倒可省不少口舌。但是杀人得偿命。你为什么专干这种犯法勾当? 
那人仍镇静如常,答道:“不瞒你说,我是准备着牺牲才干的。 
这个人连犯四案,可算凶险之极,但他的语声很镇定,措词很文雅,他的仪表又文诌诌的,似乎不相称。 
霍桑答道:“你杀了人,又盗了人家财产,死是你应得的代价,还说什么牺牲? 
那人的面孔一沉,庄声答道:“霍先生,我想你还没有知道我犯案的宗旨哩。不然我所说的牺牲,你也不得不承认。 
霍桑顿一顿,问道:“我的确不明白。你们这样子杀人断指,到底有什么宗旨? 
那人忽然立起身来,正色道:“霍先生,我相信你也是一个明达的人,不妨和你谈一谈。凭着牺牲的决心,用暴烈的手段,谋社会的根本改造。这就是我们同志们所抱的司门口。 
“社会改造”和“牺牲决心”似乎都是近来叫得响的新名词,怎么这个杀人凶犯也运用得非常熟练?这究竟是一幕什么戏?我简直摸不着头绪。 
霍桑的容色也庄严了些,慢慢地答道:“改造社会是一件光明正大的事,可是方法尽多着,怎么一定要利用暴力? 
那人点点头,重新坐下来。 
他说:“好,我来解释给你听。照我们的见解,我国的所以积弱不振,主因虽是吏治不澄清,法令等于具文,和一般领袖人物的私而忘公,溺职失察。其实社会本身也太麻木,也都负着姑息养奸的罪。举一个例,那一班贪官奸商,凭着权位和搜刮压榨的手段,弄得了巨大的造孽钱,一朝退出社会,便可以造屋买妾,任情纵欲,安享他们的尊荣。这班人原是社会的害敌。但是现社会中教育不普及,舆论不健全,丧失了清议的权威。一般人对于他们,只有容忍默认,没有相当的制裁。更坏的现象,有些穷昏了心的愚人,只因为他们的有钱,不管钱里面有血腥,还去趋奉献媚!因此,他们更无所顾忌,逞着一时的权位,便丧尽良心,企图下半世的快乐。这样上行下效,就越奏越糟!社会上充满的是享乐淫逸的现象,正义反归于消沉,弄得死气沉沉,不可收拾!这就是社会全体的罪! 
语声停一停。霍桑也默默地不岔口。议论很激烈,但是并不是无的放矢。我的观念也不能不修正。这个人不能和一般的罪犯同样看。 
那少年继续说:“我们见到了这层,认为若要谋根本的改造,对于这一班害物,非实施严格的制裁不可。我们没力量推进上层的政治,只有从底层着手,使社会间孕育一种制裁的力。换一句话,这是一种釜底抽薪的办法,斩断这班害物的退路,不许他们在社会上容身、如此,他们觉得既没有了归路,积了钱也不能在社会上作威作福,自然会敛迹一些。霍先生,你说对不对?’” 
又静一静。空气有转变,不再是紧张和恐怖,是一种严肃的愤慨。 
霍桑沉思了一会,应道:“你们的动机也许很纯正,但这样的手段究竟不免于过激。一方面你们虽说为社会造福,一方面部破坏了法律和社会的秩序。你们也应该项到0阿。” 
那人道:“破坏法律和社会安宁的罪,我们也承认。因此,万一案情发作,我们都情愿牺牲一身,做我们的主义的保证。因为在这现社会里,若没有了这个保证,一则要生匪类的假冒心,二则会累及无辜的平民。所以今晚上我既然碰见你,我情愿伏法,决没有一句推倭的话。” 
语气很坚定,那人的眉宇间也呈露一种慷慨义勇的神气。霍桑低沉了头,像是在思索什么。我乘这暂时静默的机会,禁不住撤一句。 
我道:“你的话很光明磊落,“是你们誉社会造福,怎么反杀害当地的慈善家?又劫取他的许多财物?照现状而论,有些近乎报仇图财——-”那人回过脸来,接口道:“你不是指卫善臣吗?你以为这姓卫的是个名实相符的慈善家冯?不是!他实在是一个社会的公敌!我们杀死他,就要贯彻我们的主张,执行我们的制裁!包先生,请不要误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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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惨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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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里是一种开展,也是一个激变。 
当我们着手探案的时候,原以为被害的是一位大慈善家,加害的是一班凶残的悍匪。我们本着锄暴歼恶的旨趣,才出来冒险捕凶。不料听了这少年的一番话,我才像大梦初醒。凶徒竟是一个志士,而被害的善人倒变做了社会之敌!情节太诡异,完全出于我们的意料之外。 
空殿中又静寂了。地藏菩萨固然只听不开口,连霍桑也像省力似地让我代替他质疑。我停一停,又提出一句话。 
我说:“如果他真是一个假慈善家,自然死不足惜。可是你有什么凭据?” 
那人道:“我们的定例,当犯案之先,必须详细调查。这卫某的底细,我们也完全查明白。他起先曾做过一任靖江县知县。当光复那一年,他便满载而归。他到上海之后,连娶了两个小妾,抽大烟,赌博,任意挥霍,他的不清白的宦囊渐渐地化尽广。他就凭着绅士的资格,勾结了污吏政合,组织一个乐济善堂,假托举办慈善事业的名义,暗中却克扣中饱。别的莫说,但看他的年纪已近六十,但在最近的三年中,又连买两个年龄可以做他的孙女的妾,就显地假公济私的成绩。慈善性的捐款是什么样的钱?一厘一毫不是都与灾黎劳民有生死关系的吗?他却抹煞了良心,把济饥救死的血钱,来满足他一个人的兽欲!包先生,请问这样的人,留他在社会里、是社会的福还是于两7” 
少年志士的一股不平之气直从他的两目中射出来,凶光灼灼地叫人不能通视。我回目瞧瞧霍桑,依旧端坐着不声不动。他的脸上也现出一种严肃的神气,显然在和那人表示同情。是的,我相信除了那泥塑的偶像以外,难听厂这一番故事,谁也会表同情。 
少年继续说:“我们的宗旨,你们两位总已明白了罢?所以那些贪吏、劣绅、奸商、土豪,都是我们制裁的对象。第一步从事严密的调查;调查确定了,就给他一个警告;方式是截断他的一个主拇指,并指定他捐助某一医院,学校或教养院等若干元,数目并不一例。要是他遵从了,确有洗心革面的表示,我们也就给他开一扇自新的门。要不然,我们就进一步彻底地制裁他——处死他,再截断他的右拇指。这是我们制裁好恶的大概情形,虽有时略有出入,大体总是这两个步骤。” 
制裁是严厉的,方式是新颖的,在我的见闻中还是首创。霍桑仍静穆地不加批评。我料想这少年还有继续的解释,就也用静默鼓励他。 
那人又道:“我们对于姓卫的,起初也还望他悔过自新,没有杀死他的决心。上星期初,我们先寄信约他在玄武湖会面,警告他的行为;见面的时候,我断了他的一个左拇指,指定他捐给孤儿院五万元。这原是略示薄惩的意思。他脱身后却置之不理,捐款终于没有送去。我们一连写三封倍去催他,都没有回音。后来他倒雇了两个武士守卫他的卧室,作消极的抵抗。我们见他这样,知道他没有悔过的诚意,就在上月二十八日的破晓时分,我一个人进去结果了他,再断了他的一个右拇指,并搜聚了三四万元的首饰。这就是我制裁卫某的原委。 
又是沉默。霍桑忽冷静得像石座上的地藏一般。这故事对于他一定也一样新颖。据我估量,他当然有同情,不过他并不表示。 
我又问道:“那末那天有几个人和你同谋?你们所得的赃款怎样分配?” 
那人忽冷笑道:“包先生,我想你所用的‘赃’字,一定是对卫某说的吧?” 
唉,我失言了!我有些窘。幸亏三个电筒的光并不强烈,不致暴露我的脸上的色彩;而且对方也不太认真,仍自顾自说下去。 
他说:“我们所得的款项,按例作三股均分:一股充党费,二股散给予一般贫民,或捐助给真正纯洁的慈善团体。至于同谋的人,请不必过问。我已经说过,这一件事完全是我一个人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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