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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忧伤黑樱桃-第3章

小说: 忧伤黑樱桃 字数: 每页35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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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明星钻探设备公司把一些搞土地租赁的人派往蒙大拿州,其中也包括我。那是在落基山脉以东,他们管那儿叫东前方,有很大的石油消化池,是片从未被开垦过的土地。我们的交易额上千万,唯一的问题是,有些是黑脚族印第安人的专用土地。   
  “我当然并不担心。毕竟我是个租赁土地的专业人员,我的工作,就是和那些林务局官员、印第安人和疯狂地在树上钉钉子的杂种们周旋。”   
  “他们是谁?”   
  “像是某个邪教的信徒,不想让任何人砍伐树木,所以沿着树干钉上长钉。伐木工人陪一个采购木材的商人经过,结果那个商人就捂着脸回去了。我对他们其实没什么成见,毕竟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喜好,不是吗?让明星钻探公司去关心国家和政治吧,迪西。李会在法学博士和上帝的宠爱下,聊以为生。”   
  “我们回来参加为期六周的交易谈判,在拉斐特石油中心举行。现在,我和其他两个同行一起住在汽车旅馆里。公司总是赚钱,酒吧总是开门,一个黑人小伙子每天早上都会在游泳池边,为我们送上血腥玛莉和冻虾。在我回去处理印第安人和疯子之前,这实在是个美好的假期。”   
  “不过,就在两天前,我的一个同伴在他房间搞派对。在我看来,那更像一次低级的滑稽表演,女人们撕掉自己的衣服,人们嘴对嘴喂着冰块和食物。在那种气氛下,我的感情也渐渐升温,不由分说,就和一个高个儿的金发女孩进了卧室。”   
  他的眼睛从我身上移开,面颊稍稍有点泛红。他没回头看我,又喝了一口啤酒。   
  “那晚,我被彻底困住了,完全承受不了她没有止境的需求。”他说,“我想我是昏过去了,从床上一直滚到了地上,因为第二天早上五点来钟,我醒来的时候就躺在那儿。然后,我听到了那两个同伴在隔壁的谈话。   
  “一个家伙——我不想说他的名字——说:”不要担心。我们做了我们该做的。'接着,另一个家伙说:“对,但如果我们再多花点时间,在他们身上放些石头或其他东西,就更好了。动物们总喜欢挖出树林里的东西,接着猎人就会发现的。‘”   
  “于是第一个家伙说:”没人会发现他们,没人关心他们。他们都是捣乱的人。难道不是吗?‘“第二个家伙说:”我想是的。’“接着第一个家伙说:”这就像一场战争。它用什么方式结束,要由你来制定规则。‘“我安静地呆在卧室里,直到听见他们招呼服务生,要早餐和香槟。那时,我穿着内衣走进了起居室,做出一副茫然无知的表情,就像刚从妈妈的子宫里跳出来一样。那时,他们正准备穿衣服。”   
  “你认为他们杀了一些人,是吗?”   
  他惴惴不安,用力掐着额头。   
  “天哪,伙计,我不知道。”他说,“你觉得这听起来像是什么?”   
  “听起来很糟。”   
  “你认为我该做些什么?”   
  我在工装裤的膝盖上搓着手掌,然后用指甲在发动机的盖子上划来划去。斑驳的阳光透过柳枝,落在迪西红晕的脸上。   
  “我可以介绍你认识伊伯利亚的州长,或者拉斐特那边相当棒的禁药取缔机构的官员。”我说。   
  “你在开玩笑吗,朋友?我会需要一个禁药官员?就像鸡窝里需要一头吃鸡蛋的狗一样。”   
  “好吧,那还有州长。”   
  他把啤酒瓶子里冒出的泡沫舔掉,对着光线半眯着看我。   
  “我的印象是,你似乎认为我所说的只是幻觉。”他说。   
  我抬起眉毛,没有回答。   
  “得啦,戴夫。我需要些帮助。我不知怎么处理,它搞得我没胃口。”   
  “这事发生在什么地方?”   
  “蒙大拿,我想是的。过去三个月我们一直呆在那里。”   
  “我们可以和联邦调查局谈谈,但我不认为这会有结果。你没有足够的信息,迪西。”我停了片刻,“而且,还会碰上其他的障碍。”   
  他像孩子一样看我,就像准备接受和完成什么任务。   
  “还有,很难让人们相信,一个酒鬼所说的每句话都是真的。”我说。   
  他盯着水面,用力捏着眉心。   
  “我的建议是,你最好能离开那些家伙。”我说。   
  “可我和他们在一起工作。”   
  “还有其他很多公司。”   
  “认真点。我曾在亨茨维尔监狱呆过,根本得不到最好的推荐信。”   
  “那我就不知道该和你说什么了。”   
  “一大堆麻烦事,哈!”   
  我将锚绳慢慢拉起来。   
  “你决定不理我的事了吗?”他说。   
  “我希望能帮助你,但我想我帮不了。事情就是这样。”   
  “在你开动引擎前,让我问你一个问题。你的父亲是被墨西哥湾的一个钻探设备害死的,对吗?”   
  “是的。”   
  “那是明星公司的钻探设备,对吗?”   
  “对。”   
  “他们没有安装喷油保险索,当油喷出时,死了二十多个人。”   
  “你的记忆力真好,迪西。”我拧开节流阀,打开充气口,猛拉了一下启动绳,但是没有动静。   
  “我谈论明星钻探公司,你就那么无动于衷吗?”他说。   
  油和气从引擎中渗入水中,我继续猛拉绳子,将手柄拉过耳朵。引擎咆哮着,螺旋推进器从底部搅起一团黄泥和死去的水葫芦藤。我将船掉头,重又回到了明媚的阳光下。在回去的路上,迪西坐在船头,前臂松散地放在两腿之间。他的面孔无精打采,一片茫然,那件玫瑰衬衫被风吹得鼓鼓的。   
  就在那天傍晚,风向转为南风,你能闻到湿润的泥土气息,空气中还有一丝咸味。接着,一片雷暴云从墨西哥湾卷过天空,在太阳下滚滚而过,银色的光线映在橡树、柏树和柳树上,显得神奇而深邃,仿佛透过水的折影才看到这一切。大雨滂沱,雨滴在河面和浮萍上蹦跳着,哗啦啦敲在屋顶和棚顶上,新犁过的土地也带了一层黑色的反光。接着,雨突然停了下来,天放晴了,西边的天空上绽放出如火的晚霞。路易斯安纳州几乎已经没石油可供开采了,本州成了全国失业率最高、信用等级最差的地方,赛马跑道也已经关闭了。   
  那晚,我梦见了一团火焰,在墨西哥湾的绿色水面下燃烧着。水被烧开了,发出咝咝声,热气和烟雾升人空中,大片蓝绿色的油层漂浮着,一直延伸到西边的地平线。在扭曲的横梁、钻管、电缆和船只残骸下面,是我父亲和其他十九名男子的尸体。他们和钻探设备一起下到水中,当钻头冲人一片具有开采价值的沙地时,油喷发了。   
  公司的公共关系人员说,他们没有安装喷油保险索,是因为他们此前从未在那片地区发现过石油。我不知道父亲在生命中的最后时刻想了些什么。我从没在他身上看到过恐惧,无论他被生活伤害得有多深——我母亲的不忠,因酒醉闹事被关人监狱,所有不幸的时刻,他总能咧嘴笑着,对我和弟弟眨着眼睛,似乎天大的灾难在他面前都不值一提,似乎我和弟弟能弥补他心中的所有伤痕。   
  但是,在他生命的最后时刻,他会有什么感觉呢?   
  在黑暗中,高高站在起重机的小车板上,钻探设备开始摇晃,并且嘎吱作响。看到平台上的油井检修工丢下工具,从喷涌的沙子、盐水、气体和石油旁跑开,几秒钟后层叠的钻管爆炸,变成大片橙色和黄色的火焰,火焰像欧亚甘草一样,把钢制的船柱熔成铁水。当时,他是不是想到了我和弟弟吉米?   
  我猜他肯定想到了。甚至当他将安全带扣在钢丝上,奋力跳人黑暗中时,当钻塔从船上面倒塌,把一切化为齑粉时,我敢打赌,他脑中想的一定是我们。   
  他们从没找到过他的尸体。但即使是现在,在他死去二十二年后,我还是会在睡梦看到他,甚至有时,白天我都会觉得,他在和我谈话。在梦里,我看到他走出海浪,绿色的波浪和泡沫从他膝盖流过,他强有力的身躯被褐色的海藻捆绑着。他那常被风吹、起了皮炎的皮肤,就和墨一样黑,而牙齿却雪白,浓密卷曲的黑发就像印第安人一样。他在指甲上划着火柴,点燃嘴里的香烟,对我眯起眼睛。他的钢盔在头上微微翘起,一束朝阳在上面,反射出明亮皎洁的一片。我甚至可以感觉到,当我走向他时,海水也在我的腿上翻腾。   
  但这毕竟只是梦。我的父亲死了,我的妻子也死了。   
  这只是不真实的黎明,充满幻觉和陷阱。在烟雾缭绕的卧室中,他像希腊睡梦之神摩尔莆的礼物一样,贫乏、短暂而且易逝。   
第二章 
  四月的第一个星期,天气变得更加暖和了。清晨时分,我常常会出海,迎着朝阳撒网捕虾。白天,我会在食品店给巴提斯蒂帮忙,然后忙着收拾我的花床,修剪种在屋南的玫瑰花。有时练一会儿举重,沿着河边的土路跑上三英里。四点钟时,会传来校车的停车声,五分钟后,我就能听到阿拉菲尔的午餐盒在厨房桌上的铿锵声,然后是开冰箱的声音,接着她会来后院找我。   
  我有时想,她对我的着迷,大概仅仅像对意外闯入生活的奇怪而有趣的动物一样。在一架坠毁的飞机上,她的母亲把她向上高举,努力让她露出水面,自己却淹死了。她的父亲或者被山区的军队杀死了,或者在某个军营内彻底消失。出于巧合,她现在和我一起生活,在路易斯安纳州沼泽边缘的乡村,路易斯安纳州法人移民后裔的世界中。   
  一天下午,我把野餐桌移到阳光下,躺在上面进入梦乡,只穿一条运动短裤。我听到她拉开房门,没有睁开眼睛,于是她不知从哪儿找了根鸭毛,用它轻拂我的身体:头上的白色斑点,胡子,胃部扭曲皱缩的伤疤。   
  然后,我感觉到她在搔我大腿,上面有小箭头一样的伤疤,就嵌在皮肤下面,又粗又厚,已经翻了起来。那里至今仍然有地雷爆炸时打人的榴霰弹,有时它会无法通过机场的安全检查。   
  看我仍然毫无反应,她就走过草地,到了晾衣绳那儿,把三脚架从链子上解下来。突然间,我感觉到它坐在我的胸口上,它的胡须、湿鼻子和带水泡的眼睛,一齐贴上了我的脸。我只能听到阿拉菲尔咯咯的笑声,在含羞草丛中回荡。   
  那晚,我给食品店关门时,刚要把桌上的遮阳伞折叠起来,一辆崭新的普利茅斯车靠着我的沥青船道停下了,看来像是租来的或公司的车。里面下来一个男人,沿着码头向我走来。他有副笔直、凶猛的姿势,让他看来比实际的高。他大概不超过五点五英尺,有着又黑又直的一字眉;脖子很粗,上面暴满了血管;肩膀很宽,像举重运动员一样倾斜着;肌肉紧密地绷在一起,似乎任何一条肌肉都能带动起整个身体,就像你用手指拉动蜘蛛网的中心一样。   
  他穿一条休闲裤,短袖白衬衫的领子没系,领带拉得很松。他表情严肃,用眼睛粗粗扫过食品店和空桌子,向我出示了一下徽章。   
  “我是禁药取缔机构的专案官员丹。尼古斯基,罗比索先生,”他说,“我想和你谈点事儿,你不介意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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