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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日瓦戈医生-第29章

小说: 日瓦戈医生 字数: 每页35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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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马车载着医生和行李吃力地一步步从斯摩棱斯克车站拥挤的人群中挤出来的时候,却已是日近黄昏了。

也许当初就是这样,或者是医生往日的印象又加上一层后来岁月的经验,不过事后回想起来,他觉得当时人们一群群地拥挤在市场上并没有什么必要,而只不过是出于一种习惯。因为空空如也的货摊都放下了遮阳的檐板,甚至还上了锁,况且在这片久已不打扫的肮脏的广场上,也没有可以买卖的东西。

他仿佛觉得当时还看到衣帽整齐、上了年纪的男男女女蜷缩着瘦削的身体站在人行道上,用隐含责备的目光迎送着身边往来的行人,向他们兜售无人问津的、谁也不需要的东西:人造的假花、带玻璃盖和汽哨的煮咖啡用的圆形酒精炉、黑色细纱的晚装和已经撤销的政府机关的制服。

人们买卖的净是些简单实用的东西:定量配给的、很快就变硬的面包头,用嘴咬过的德湿、肮脏的糖块,从一整包切成一半又一半的只有几两重的马合烟草。

市场上流通的就是这类来路不明的、没多大用处的东西,价钱却随着在人们手上周转而上升。

车夫把车拐到和广场相通的一条巷子里。~轮落日从后面直射到他们的背上。前面有一辆隆隆行驶的空空的大车,掀起的一股股灰尘被夕阳染成青铜色。

最后,他们终于超过了挡在前面的大车,于是加快了速度。让医生觉得奇怪的是,大路和人行道上处处都可以看到一堆堆从房屋和围墙上扯下来的旧报纸和广告。风把它们吹到一边,马蹄、车轮和来往的行人又把它们踩到另一边。

过了几条横巷不久,在两条街的拐角上出现了自家的那幢房子。车夫停了车。

尤里·安德烈耶维奇从四轮轻便马车上下来的时候,感到呼吸急促,心口怦怦跳,急忙向大门走去,按响了门铃。铃声没有得到任何反应,尤里·安德烈耶维奇于是又按了一次。当这次又毫无结果的时候,他越来越感到不安,就用很短的间隔一次又一次地接着门铃,直到随着向一侧打开的大门,看见把手伸开支在门上的安东宁娜·亚历山德罗夫娜为止。由于出乎意料,刹那间两个人都呆住了,谁也没有听到对方的惊叫。安东宁娜·亚历山德罗夫娜手扶着敞开的门,张开双手让他拥抱,这才使他们摆脱了木呆呆的状态。两个人像发疯似的一下子扑到一起。过了一会儿,他们同时开了口,彼此打断对方的话头。

“先告诉我,全家身体都好吗?”

“好,好,你只管放心,一切都好。我在信里写了些蠢话,对不起。这事以后再说吧。你为什么不拍个电报来呢?过一会儿马克尔就来给你提东西。啊,我明白了,叶戈罗夫娜没来开门,你就不放心了,是不是?叶戈罗夫娜到乡下去了。”

“你瘦了,但显得多么年轻苗条啊!我马上把车夫打发走。”

“叶戈罗夫娜搞面粉去了。别的佣人都辞退了。现在只用了一个新女仆,她叫纽莎,你不认识,是个姑娘,让她照看萨申卡,另外就没人了。所有的熟人我都打了招呼,说是你该到了,大家都焦急地盼着。戈尔东,还有杜多罗夫,所有的人。”

“萨申卡怎么样?”

“上帝保佑,挺好。他刚刚睡醒。你要不是才从外边回来,现在就可以去看他。”

“爸爸在家吗?”

“信上不是写了嘛。一天到晚都在区杜马,当了主席。这你就可以明白啦。付了车钱没有?马克尔!马克尔!”

他们提着网篮和皮箱站在人行道中间,挡住了路,行人从他们身边绕过,从头到脚地上下打量这两个人,然后又久久地望着渐渐走远了的马车和敞开的大门,等着看下一步会发生什么事。

这时候,马克尔从大门口朝这对年轻的主人跑过来。他身穿印花布衬衣,外面套了一件背心,手里拿着一项园丁帽,一边跑一边喊:

“感谢上帝神力无边,一定是尤罗奇卡吧?那还用说,就是他,这只小雄鹰!尤里·安德烈耶维奇,可爱的人,总算没忘了我们这些为你祷告的人,飞回老案来啦。你们还要怎么样?啊,还想看什么?”他讥讽地朝那几个好奇的过路人说,“走开吧,可敬的先生们。别把眼珠子看得掉出来!”

“你好,马克尔,让咱们拥抱一下。你这个古怪人,干吗穿背心。怎么样,有什么新鲜事儿和好消息?妻子和女儿们都好吗?”

“没什么可说的,都长得挺好,谢谢您的关心。至于说新鲜事嘛,你在外边干大事,可我们也没闲着打瞌睡。如今到处都弄得又脏又乱,叫人恶心,简直弄不明白是怎么回事!街道不打扫,房顶不修缮,从没油饰粉刷过,真像吃斋茹素的一样,一干二净,一丝一毫分外的东西也没有。”

“马克尔,我可要在尤里·安德烈耶维奇面前告你的状。尤罗奇卡,他总是这样,净说傻里傻气的话,简直让我受不了。大概是冲着你才这么卖力气,想让你满意。不过,他自己也有心里的打算。住口吧,马克尔,不用辩白了。马克尔,你真是个不开窍的人,该变得聪明点儿啦。你大概还没同那些小摊贩混在一起吧。”

马克尔把东西拿到屋里,砰的一声把前门关上,接着就放低声音十分肯定地说:

“安东宁娜·亚历山德罗夫娜在发脾气,这你也听见了。她总是这样。她常说,马克尔,你从里到外都一片漆黑,简直像是烟囱里的油烟子。她还说,你现在也不是小孩子了,就算是一条小狮子狗或者哈巴狗,也该通人性了。当然,这么说也木一定对,尤罗奇卡,信不信由你,可是只有知情人才见过那本书,一个了不起的共济会会员写的,整整压了一百四十年不得见天日。可是我觉得目前我们是被出卖了,尤罗奇卡,你难道还木明白,一个小钱、一撮鼻烟都不值地就把我们卖了。你看,安东宁娜·亚历山德罗夫娜又不让我说话,在那儿摆手哪。”

“当然要摆手。好了,好了,把东西放在地板上,谢谢,马克尔,开步走吧。需要的话,尤里·安德烈耶维奇会喊你的。”

“总算把他摆脱了。你要信他的话就只管信好了。纯粹是演戏,在别人面前总装出痴呆的样子,可是自己偷偷地磨刀以备万一。只不过还没决定要对着谁,这个假装可怜的人!”

“唉,你也是太过分了!依我看,他只不过是喝多了,所以才这么扭怩做作,没什么了不起的。”

“那么你说说看,什么时候他清醒过?算啦,让他见鬼去吧。我担心萨申卡恐怕又没睡着。要不是铁路上流行这种伤寒病……

你身上没有虱子吧?”

“我想没有。路上坐的车很舒服,跟战前一样。不过还是要洗一洗,稍微洗~下,用不了多长时间,以后再好好洗。你要上哪儿去?怎么不从客厅穿过去?你们现在走另一道楼梯?”

“啊,对啦,你还不知道呢。我和爸爸想了又想,还是把楼下的一部分让给了农学院。不然冬天自己连暖气都烧不过来。楼上也太空,还提出来再让给他们一部分,暂时还没接受。他们在这儿安置的是研究室、植物标本和选出来的种子。就是别养老鼠,种子倒无所谓。不过他们把房间保持得不整洁。现在都把房间叫居住面积。往这边来,这边来。看你多笨!从后边的小楼梯绕过去。明白了吗?跟我来,我带路。”

“你们把房子让出去,做得太好了。我工作的那个医院也是设在一幢贵族家的住宅里。楼上楼下一排排望不到头的门对门的房间,还保留了一部分镶木地板。养在木桶里的棕桐,支支楞楞的枝叶晚上从病床上看去就像一个个幽灵。那些从火线下来的见过世面的伤员都觉得害怕,做梦还会喊起来。当然,他们的神志也不太正常,受过震伤。结果,不得不把这些树搬出去。我想说的是,有钱人家的生活当中的确有些不健全的东西,多余的东西简直数也数不清。比如家里那些多余的家具和房间,多余的细腻的情感,多余的表达方式。住得挤一点儿,这太好了。木过还不行,应该再挤一点儿。”

“你那纸卷里露出来的是什么?嘴像鸟,脑袋像鸭子。真好看!野鸭子!从哪儿来的?简直不可思议!这在当前就算是一笔财产!”

“在火车上人家送的。说起来话长,以后再谈。你看怎么样,把它拿出来放到厨房去?”

“那当然。马上就让纽莎腿毛、开膛。听说到了冬天会有各种可怕的事,要挨饿、受冻。”

“不错,到处都这么说。方才在车上我看着窗外还在想,有什么能比家庭的和睦和工作更可贵?除此以外,一切我们都无法掌握。说真的,看起来不少人面临着不幸。有些人想往南方逃,到高加索去,希望远走高飞。这可不合我们的习惯。~个男子汉应该能咬紧牙关,和自己的乡土共命运。我觉得这个道理很明显。至于你们,另当别论。我多么希望保护你们躲过这场灾难,送你们到更安全的地方,也许到芬兰去会好~些。不过,我们要是在楼梯上站半个小时,恐怕永远也到不了楼上。”

“等一下,你听我说,还有一件事。是什么来着?一下子我都给忘了。啊,尼古拉·尼古拉耶维奇来了。”

“哪一个尼古拉·尼古拉耶维奇?”

“科利亚舅舅。”

“东尼娜!这不可能!怎么来的?”

“你看,就这么回事,从瑞士绕道去伦敦,然后经过芬兰。”

“东尼娜!你不是开玩笑吧?你们见到他了?他在哪儿?能不能尽快找到他,现在就去?”

“真是急性子!他住在城外一个熟人的别墅里。他答应后天就回来。他变得很厉害,你会失望的。中途他在彼得堡逗留了一阵子,受了布尔什维克的影响。爸爸和他争得面红耳赤。真的,咱们为什么走一走停一停?走吧。看来你也听说今后的情形不妙,净是困难、危险和本知数暧?”

“我自己也这么认为。算了吧,我们是会斗争的。绝不会所有的人统统完蛋。看看别的人怎么办吧。”

“听说劈柴、水、照明都会没有。货币要取消,供应也要停止。我们又站住了,走吧。你听我说,人家都夸阿尔巴特街的一个作坊制作的方铁炉子好。用报纸烧火就能做一顿饭。我已经知道了地址,趁着还没抢购完,想买一个。”

“对,一定买。东尼娜,你真聪明!可是科利亚舅舅……科利亚舅舅怎么办!你想想看!我简直安不下心来!”

“我有个打算。把楼上的一边再腾出一角来,我们和爸爸、萨申卡,还有纽莎,搬到尽头的两个或者三个房间去,不过必须是连通的,整幢房子的其余部分都不要了。这样刚好和临街的一面隔开,当中的一间装上这种铁炉子,烟筒从气窗伸出去,洗衣、用餐、烧饭和起居会客都在那里,别白烧这个炉子。也许上帝保佑能让我们度过冬天。”

“那还用说!肯定能过冬,毫无疑问。你想得真周到,好样儿的。你想到没有,为了表示采纳你这个方案,把那只鸭子烧好,请科利亚舅舅一起来庆贺我们乔迁。”

“好主意。我还可以让戈尔东拿点酒精来。他能从一个实验室里弄到。现在你看,这就是我说的那个房间。我挑选的,你觉得怎么样?把皮箱放到地板上,下楼去把网篮拿上来。除了舅舅和戈尔东之外,还可以把因诺肯季和舒拉·施莱辛格也请来。不反对吧?咱们的洗脸间在哪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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