默雪-第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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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生平头一次杀人之后,夜夜的噩梦再不肯放过他了。午夜梦回之间,在他手上断送的冤魂都化成了梦魇纠缠着他,狰狞的神情、扭曲的五官、挥舞的残肢、追打着要求他以命抵命至死方休的一群群有辜无辜的人们。
还清楚地记得自己在精神濒临崩溃的时候完全不顾什么尊严地乞求着巫晗毒死他,战无梦一刀杀了他,连割腕、悬梁、散功,甚至是故意被对手刺伤,能用的方法他都用尽了,结果只是把自己的身子糟蹋得更加虚弱,给了莫问天在活人身上研习医术的机会而已。
直到最后一次,母亲派他与武林公认的第一高手沈枫比剑,手中的“霜华剑”刺穿了对方的心脏的同时,这位武林耆宿的剑也没入了自己的胸口。
他是尽力而为了,杀了母亲眼中最大的敌人,然……
闭上眼睛品尝死亡的来临,透体而出的剑锋所伤到的部位不偏不倚地正好是心口。呵呵,终于可以永远不必担心被鬼魂纠缠不休了,他有预感,再也醒不过来了呢……
后来——后来他出乎所有人意料地竟没有死,“只不过”是整整昏睡了一个月,“只不过”有半年的时间他都得躺在床上动弹不得,“只不过”从那以后母亲再没有跟他说过一句话、一个字。
莫问天告诉母亲,沈枫那一剑只差半寸便可以刺穿他的心肺了,能留下一条命是老天爷怜悯,可他空有一身武功却再也不能派上杀手的用场了。
因为——心会痛。
注定今后是个没了利用价值的废旧人偶的他彻底被母亲漠视了,偏僻的后山“冷霖宫”除了莫问天之外简直可以用“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来形容,“天云殿”中从没有人把他当成少主看待。
这一切的一切他都不曾在意过,心甘情愿地苟且偷生于世上的他仍然希望有一天能为母亲挡上一刀半剑的,换来母亲淡淡的一笑,就已经足够了。
直到,直到有一天,母亲公然将他“赏”给了一个男人——母亲亟欲拉拢的对象。
……
“母亲!在您的心里,我的价值只剩下张开腿替您拉拢人心了吗?”
大殿之上,高贵的妇人用她仿若来自天外的清灵嗓音浇灭了他心底深处最后的一线希望。
“‘天云殿’不需要一个废物,包括你——即使你是我的儿子!”
是吗?说得真动听呵!只可惜……
总算看清了他在母亲心中比工具高贵不到哪儿去的地位,不知哪里来的力量促使他头一次忤逆母亲,那下场——当然可想而知。但……但还有什么能比这更糟糕呢?他已经连尊严、肉体都被母亲利用殆尽,还剩下些什么是属于他的吗?
“母亲,你从不把我当人看,更别说是当成儿子来疼爱,在你心里除了‘天云殿’,还有别的吗!您也只是个欲望的奴隶、活得没有意义的僵尸罢了!”
被触怒的母亲水袖猛挥,不见她幽雅的身形有所移动,劈山裂碑的掌力已然扑面袭来。果真是毫不留情地用上了十成力呢!好在他虽不能提劲运气,一身深厚内立却并未散去,勉强化去几分强劲的攻势,也让自己的身子随着掌风飞跌出去。
没想过要逃,也知道没机会逃,他只是固执地不想死在“天云殿”,死在母亲的地盘上,就算“极云宫”外是深不见底的悬崖绝壁,他会因此而摔得粉身碎骨惨不堪言。
呵呵!母亲,您毕竟没能掌握住我的一切!我想死的时候,强悍如您也阻止不了!
假如就此长眠不醒是他意料中事的话,能在“靳眠山庄”里醒来并见到一张从未见过的温柔面孔时的惊惶无措则是他为自己没能如愿以偿而哀悼。
现在想来还像是南柯一梦般。
他——天雅,注定从出生起就不被喜爱、不被重视的孩子,还能在有生之年体会一次让人捧在手心呵护的美妙的温情,怎能不食髓知味?
他不怕死!更不在乎死上第三次,可好舍不得啊!舍不得上天赐给他的“亲人”,要是被发现他非但活着,更与大哥一起生活了五年之久,帮他壮大了“靳眠山庄”,恐怕不必等他一觉睡醒,偌大的山庄便会被母亲手下的杀手们给夷为平地。
宁可拖着越来越沉重的病体,宁可寸步不离地守在山庄里,宁可一辈子都不离开大哥半步,他都不愿回“天云殿”,回那个人间地狱!
天雅小少爷眼中赏心悦目并且准备赖上一辈子的对象——可怜又无辜的“靳眠山庄”大庄主靳蕴阳吃惊地盯着一会儿面露喜色一会儿又一脸郑重,想事情想得浑然忘我的义弟,还以为他生病生得脑子也糊涂了。紧张兮兮地刚想出言关切一番,却硬生生地被天雅身上散发出的肃杀之气下了一大跳,悻悻缩回手,思忖着该怎么开口。”
“大哥,大哥,我有什么不对吗?”
渐渐回过神来的天雅好笑地瞅着大哥一脸见到鬼的讶异表情,好气之余不由得检讨自己有什么地方表现得让大哥吃惊成这等模样,还是……方才自己鲜见的杀意吓到了大哥。
“啊!没,没什么。只不过刚才晴阳你的神情好骇人,大哥还以为你中邪了呢!”
靳蕴阳不是没见过大风大浪的人,有些事他心下明了得很,碍于其天性的淳厚而从不与人为难。象刚才他也明白自己所清楚嗅到的杀气凌厉得更胜于寻常江湖人,决不是相识相知了五年,瞧惯了的和善义弟所会拥有的,必然又涉及了义弟的过往。
既然义弟不愿提及,他也不好硬是戳人痛处,只要他过得开心,便是装一下糊涂又有何妨呢?他救了义弟不过是举手之劳,然而,义弟却为他除去了虎视眈眈家中产业还险些害死了自己的二娘,若非如此,他早就魂归离恨天了。更何况,五年以来,山庄中大大小小,事无俱细,也都是义弟在主持,没了义弟,他真不知道该如何淡是好了。
如今虽然是他在主管家业,却仍然忘不了那一段过往啊!
“大哥,我实在是有道不出口的苦衷,大哥只要相信你的晴阳决无害你之心便成了。我怕你知道了太多……反而会害了你啊!”
平淡无奇的面孔上浮现出了靳晴阳另一种少见的神情:略带哀伤的寞落,明亮的双眸流转着罕见的恐惧,紧紧攥住自己衣衫的小手微颤着,仿佛是溺水之人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便不肯放手了。
不敢笑出声的“靳眠山庄”庄主今天总算见识到了他这慧黠精明的义弟比较“正常“的一面。手段雷厉风行、为人有礼严谨的义弟早在他心里留下了天仙化人的形象,从不曾见识过天神也会有动摇信心的一天。
靳蕴阳不觉得可笑,反而以为义弟真情流露,更疼爱他了几分。厚实的大掌拉过晴阳纤细白嫩的小手轻轻拍抚,像个真正的亲兄长般传递着他的心意。
“放心,晴阳不想说的就不用说!大哥相信你!不过无论出了什么事都不能拿自己的身子开玩笑,否则……”
“大哥!求您别提寻医问药的事!只有这件事,求您再也别提了!我会好好照顾自己!只求您千万莫要去寻什么‘医神’来为我治病了!”从来没有如此无礼地打断过兄长的话,晴阳知道这样很没礼貌,可……“我是宁可死,也不要再见那‘医神’一面的呀!”
滚烫的泪滴落手背,炙痛了靳蕴阳的心。
对着自己苦笑一番,暗骂着干嘛拿壶不开提哪壶的迟钝,居然让义弟哭了!坚强的小弟是从来不哭的呀!即使当年被二娘嘲笑是什么野种,来历不明的贱人都不曾皱过眉头,如今却哭得泪人儿似的!
该死的!
无名火因为惹得他伤心的家伙而顿时窜得丈许高。近三十年来无人撩拨成功的怒气头一次雄雄燃烧着,现在他直有种不问青红皂白杀了那个劳什子神医为义弟解恨的冲动。
像是读懂了他的心思,又像是闻到了他身上浓重的杀气,天雅急急扯住他欲站起的身形,急切的心情清楚表现在脸上,连五官都快皱在一起了。
“不要!大哥,不要去!你斗不过他们的。他们都是杀人不眨眼的家伙,你去会吃亏的!听我的一句劝好吗?别去招惹他们,我只求平安度日而已,一辈子不踏出山庄也没关系,从此不见外人也无妨。大哥——”
攥紧的拳头好一会儿才松下来。靳蕴阳伸出双臂揽住吓得不轻的少年,长长一声叹息,无奈地安慰他道:“罢了,如果这是你的坚持,我会听的。”
缓缓喘过口气,天雅浑然不觉自己心满意足地像只猫儿般窝进义兄怀中取暖的动作在旁人眼中会是何等的暧昧。
不奢求万事如意,平步青云;只求一生平按,无病无灾。予愿足矣……
是不是很傻?
或许吧!可他不在乎!
他——天雅。愿用此生的富贵来换取半世的平和。之后……虽死亦无憾矣!
习习凉风吹得绿柳摇曳,湖水潋灔。
转眼又是深秋时节了呢!便是早春迟秋的江南,也已是黄了柳枝叶的季节了。片片落叶吹落湖面,漾起圈圈几不可见的潋漪。
好一番动中有静的绝佳景色!长居于此五年有余,竟是头一次有幸欣赏到。天意凑巧固是如此,他的心境……怕也不同了,更添几许愁、几分忧啊!
第二章
“红酥手,黄滕酒,满园春色宫墙柳。
东风恶,欢情薄,一杯愁绪几年离索。
错,错,错。
春如旧,人空瘦,泪痕红绝绫綃透。
桃花落,闲池阁,山盟虽在锦书难托。
莫,莫,莫。“
苏岸柳堤虽已是初冬时节,仍然未见银妆素裹的寒景。只是逼人的寒意让人不得不缩在画舫中畅游西子了。
“托了天寒地冻的福,奴家才有幸为两位公子奏上一曲,倒让公子们见笑了。”
艳楼中闻名遐尔的花魁水依依竟还只着了一袭锦缎柳裙,薄薄的纱衣非但挡不住舫外刺骨的寒风,更遮不住她隐约可现的窈窕身段。
人面桃花别样红,不愧是今年的青楼桂冠,举手投足间无限风情,浅尝辄止的撩人言语,引得英雄男儿心痒难止,纷纷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后又被以巧妙的手段推拒于闺阁之外。
只见得佳人巧笑倩兮,却不得不为这鄢然容颜不仅仅属于自己而黯然神伤。
能逃得过这美人乡、温柔窝的诱惑的已着实不多了。而那些不为其美色所动的则无一例外,成为了这位慧黠女子的知交好友。
现如今舫中的两位便是其中之二。
“依依姑娘近来歌喉更胜往昔了,莫不是因为见了我兄弟二人格外兴奋之故?”
较矮小的男子一身白衣赛雪,闲适地把玩着手中长扇,毫不在意自己前几日刚感染了风寒的身体会再次受寒。事实上,呵呵,他表现得更像是个巴不得马上将美人揽进怀中亲热一番的色中急鬼。
美人娇嗔地跺着脚,凤眼含怒恨不得能化眼光为利箭把这个总爱出言调戏他的少年公子射个透明窟窿出来。明知在不正经的表象下跳动着的是颗诚挚无伪的心,仍一再让他得逞地激起怒火,烤干了这一池西湖水。
“水姑娘莫要见怪,舍弟就是调皮了点儿,并无恶意的。请姑娘大人大谅,别放在心上。”
较年长的公子头疼地为小弟的出言不驯而向美人儿道歉,虽说大家都非常熟稔了,随随便便以言语轻薄女孩子总是不好的。
水依依抿唇轻笑,小少爷噘着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