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君千里-第5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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忙到下午,船只备好。
军官们吃晚饭,有人问:“长官,我们何时行动?”
阮君烈捉着筷子,眉头紧锁,说:“越快越好,不能给他们再多时间准备!今天夜里动手!”
众人互相看看,有人说:“不休息一下士兵的战斗力不行。”
阮君烈说:“天亮之前动手。让船早一点开,到岸的时候天快亮了,我军正好登陆。”
众人应下来,负责水路的纵队早早入睡,预备早起。
秋天的早晨,天还黑着,薄雾笼罩在水面上,朦胧的一片,大船已经悄无声息地下水。骑兵队伍随后起床,备好鞍马,准备龙腾虎跃一番。
发动进攻前,阮君烈动员一番。
骑兵团是十五师的精锐部队,纷纷抖擞精神,准备立功。
随着一声令下,骑兵出击,步兵紧随其后。山上的守军很快发觉,响起枪声。阮君烈站在战场后方,拿着望远镜观战。
骑兵团的势头很猛,但是上升速度不快,行到半山腰就停住。
前线的骑兵派人回来,报告道:“山上陷阱太多,走不动,半山腰布了不少地雷。”
阮君烈急忙让士兵退下来,摆开炮,远远轰击。
为了避免损失精兵,阮君烈让炮兵隔一会发一次炮,扫平障碍,不要给对方还手的机会。打到中午,山上似乎开始冒烟。阮君烈认为差不多可以,让队伍重新冲锋,带上手榴弹。
这一次冲锋,他们很快冲到半山腰,但是七十三师猛烈还击,压制了骑兵的锋芒。双方开始了激烈地争夺,十五师埋伏在半山腰,七十三师守在山巅,互相射击、投掷炸弹。十五师久经沙场,张弛有度,却始终没有攻克山上的堡垒。
阮君烈焦急地看着。
也许是初生牛犊不怕虎,或者是叶鸿生的军令如山,七十三师没有自乱阵脚,一直稳扎稳打,没有离开他们的有利位置。几个小时之后,阮君烈得到伤亡情报,下令停火,守在半山腰。
太阳西斜,阮君烈看看天色,强攻将会得不偿失,他在等待水上突击队的消息。
卫兵们找一把椅子,请阮君烈坐下。
阮君烈坐下来,喝一口茶,心想:叶鸿生把地雷和炮弹都用在正面战场,水路应该不会太难打。何况山上炮声不断,完全可以牵制他们。至今未归,说不定是突击队占领了敌军司令部。
如今他不也敢托大,心中还是惴惴不安。为了保证水路纵队的行军调度,他把十五师师长派去指挥。然而,一直等太阳靠近山巅,水面上才有一些小船远远地划水来,大船已经没了。阮君烈脸色青灰,跑过去迎接。
士兵们全部湿淋淋的,数量不到一半。
阮君烈急切地问:“怎么样?”
十五师师长还活着,汇报道:“他们有船在巡逻。我们靠岸的时候,被击沉一条船,队伍没大损失,损失了战车。岸边工事筑得坚固,一直打到中午才突破。我看他们人多势众,深入进去硬拼,后继无力,于是下令往回撤,我们船不够,只上来一半人……”
阮君烈暗暗吐一口血,说:“剩下的人和船被俘虏了?”
十五师师长面带愧色,点点头,又说:“敌军主力在那边。撤退的时候,敌军派船追击我们,我们与他们缠斗一番,迷失了方向,回来得晚了……”
阮君烈忙说:“休息去吧。”
士兵们拖着疲惫的脚步,回营休整。
阮君烈也回到宅邸,厨子烧了饭,但是他没有胃口吃,颓然坐在椅子上。
阮君烈想起过去,叶鸿生陪他下棋。被金生说破以后,叶鸿生似乎不再让着他。叶鸿生会一手进攻一手将重要的棋子后退,巧妙地掩护起来。阮君烈急着去吃他的棋子。经过一番搏杀,阮君烈总能如愿以偿,把叶鸿生的飞象或者重炮给吃掉。每当这个时候,叶鸿生就会朝阮君烈微笑一下,笑容带着一种无可奈何,好像在说“啊呀,还是让你赢了”。
阮君烈曾经怀疑,叶鸿生到底有没有让自己。事到如今,他百分之百确定,叶鸿生是故意的……阮君烈梗着嗓子,说不出话,恨不得时光倒流,回去把叶鸿生剥皮抽筋!再打自己一顿!
阮君烈胸口起伏片刻,慢慢平复下来,恢复理智。
这一仗不会白打。阮君烈暗自思忖,双方的弹药消耗大半,队伍也有所损失。
曾经淡绿的山脉变得枯黄,被炮火轰炸得坑坑洼洼。
阮君烈自知,剩下的弹药与储备有限,两军一旦动手就是决一生死。双方都不会妄动。这种情况还是有利于我军。一旦援军赶到,可以两面夹击叶鸿生。
阮君烈想清楚后,命令军队严加守备,看好叛军,别让他们跑掉。
七十三师也在山上紧盯着他们。
镇上的人几乎跑光。学校里有电话,被用作临时司令部,阮君烈每天去那办公。他向剿总通报了战场消息,又向国防部要求增援。剿总本来指望他缓解围困,结果阮君烈后院失火,打得不亦乐乎,只好叫他“务必牵制住敌匪”。国防部安抚他一番,也是这么讲。阮君烈听出来,怕是暂时没有援手,一肚子不满。
阮君烈将十五师的人喊来,问他们被围困的友军情形如何。
十五师的士兵回想一番,说:“敌军围得密集,看起来很吓人,但是他们炮火微弱,也没有空军部队协助作战。”
阮君烈放心一些,让队伍屯守在彭乡,牵制叛军,等待援军。
没想到他们一守就是大半个月。
深秋来临,气温骤降,阮君烈穿上军大衣,给士兵们发了棉袄。更棘手的是——食物快没有了。村民集体离开,留下的食物快要消耗殆尽。阮君烈有时会看到七十三师的士兵在远处捕鱼,在山上种菜,想必也是没有吃的,在自力更生。十五师的军人从来不肯种地,也不耐烦张网捕鱼。饿到这时节,他们也都开船捉鱼去。天气寒冷,鱼不容易捉。
阮君烈抓紧催国防部给补给。
一队飞机路过彭乡,扔下些包裹。飞行员分不清谁是守军谁是叛军,大致扔下去,两边都落了不少。阮君烈在地上看着,大骂“不长眼”。
不料第二天,扔到叶鸿生那边的包裹放回镇外,整齐地堆成一垛。
十五师的士兵检查过后,把东西领回来,欣喜地说:“是吃的。”
阮君烈心中诧异,看来叶鸿生留下子弹和棉袄,把食物送回来。阮君烈心里滋味难言,但是不要白不要,本来就是他们的。
包裹里有白面和粉条。阮君烈让士兵们吃,自己不吃,干熬着,喝鱼汤。
等待让人烦恼,所幸战报一份份送来,战况喜人,赶去救援的友军已经取得了“碾庄大捷”、“潘塘大捷”,解围指日可待。阮君烈自毛孔散发出喜悦,等待友军突出重围,挥师会和,一起围困叛军,誓要打惨叶鸿生。
一日又一日,阮君烈从精神大振、胜券在握,逐渐变得焦躁不安,等得不耐烦。飞机上撒下报纸,上面刊登了剿总的消息,上面刊登了三个兵团指挥官的戎装像,声称他们已经胜利会师。阮君烈看着《中央日报》,心中越来越感到不安。
被围困的时间未免太久,他们真的会师了吗?
阮君烈感到一阵不吉利。他开始四处打听,在一个同乡军长哪里听说该兵团已被剿灭的消息,指挥官饮弹而亡。其他兵团救援不力,根本没有救出他们。
消息晴空霹雳一样落在阮君烈头上,他火急火燎地问:“之前的捷报呢?怎么回事!”
对方低笑一声,小声说:“都是功劳啊……”
好似一桶冷水浇下来,阮君烈感到一阵透心凉。抗战时期,为了抢军功,国军常常谎报军情,捉住十几个日军就报几十个、几百个,再从其他部队借一些枪来,充作战利品,往往成为升官的捷径。不想在晋升途中落下乘,阮君烈也无法免俗,自然知道得很清楚。只是他万万想不到,生死攸关的时候,居然还有人玩这一手。
惊悚之余,阮君烈快要出离愤怒,死掉的人无法追究,立即打电话给取得“大捷”的另一个兵团,找他们司令,在电话里厉声质问。对方资格比他老,完全不买账,轻蔑地叫他“败军之将何以言勇”。阮君烈气得发狂,两人一场大骂,“滚你妈逼”来来去去半个钟头,把所有毒辣的诅咒骂光之后,互相问候对方“早点被赤匪打死”。
摔上电话,阮君烈心有不甘,一口气告状告到总参谋长哪里,口口声声嚷道:“总统他老人家知不知道?”
总参谋长急忙说:“总统已经申饬过他,收回了奖章!友军之间要团结,无需动气。”
阮君烈勉强按下怒火,问:“报纸上为什么不写?”
总参谋长安抚说:“军心为上!敌匪离你还有距离,所以还没告诉你,你现在的任务就是牵制住乱匪……”
阮君烈问:“□现在在哪?”
总参谋长踌躇片刻,说:“你问一下剿总……”
阮君烈忍无可忍,把电话挂上。他心中一团乱麻,急忙把十五师叫来,又问一遍:“你们当时看到,敌军的数量有多少?”
十五师的士兵回想一番,说:“密密麻麻的,可能是三到四倍?”
另一个士兵说:“不止,可能有六倍……”
阮君烈一阵晕眩,扶着桌子,慢慢走回书房。他忽然变得胆小起来,他不敢声张刚刚听到的消息,上百万共军队伍已经绞杀了一个实力雄厚的兵团,正在捕食下一个目标,而他们自己人还处于四分五裂中。他手中的队伍只有四五万人,倘若叶鸿生招来共军,将会瞬间扫平彭乡,就好像秋风扫落叶一样。阮君烈不敢想象,公布消息之后,士兵中会有怎样的反应。他不敢冒这个风险,瓦解自己军队的士气。
阮君烈在书房枯坐一阵。
秋风格外萧瑟,吹落了所有的树叶。
阮君烈等了两日,不见叶鸿生发动攻击。他百思不得其解,叶鸿生的情报肯定是准确的,他必然早就知道——共军获得了第一阶段的胜利,为什么不发动攻击?
阮君烈睡不着觉,枕着兵戈苦思冥想,终于看明白棋局。
叶鸿生恐怕原本就没想认真打他,只是在威胁他。阮君烈回想一番,七十三师在作战初期一直占据上风,但是他们从来没有展开全面进攻,甚至没有向驻军纵深处投掷过手榴弹。很显然,叶鸿生非常担心此举会杀死他。
阮君烈以手加额,咬牙切齿道:“我怎么这么傻……”
假如那个时候,他没有召回十五师,非要与叶鸿生赌斗,结果不会变成这样。叶鸿生占领彭乡,抓住他,也不会对他如何,士兵的战斗力得到保存。十五师协助友军突围后,引大军围剿叶鸿生,他从中内应,完全有机会扭转局面。
阮君烈想到这里,悔恨得无以复加。这是一种围点打援的战术手段。倘若十五师不回来,帮助友军突围,战局或者还有转机。事到如今,友军一旦崩溃,他们真是插翅难飞,失去了很多机会……
从现在的局面看,叶鸿生的作战计划里包含了两个目标,一个是帮助共军扫清战场,助他们获得胜利,另一个就是保全自己的性命。这两个目标原本是互相冲突的,极难达成,叶鸿生想了一个铤而走险的办法。
阮君烈自嘲地笑一声,轻轻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