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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7章

清风欲孽-第10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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胤禵胸中有些怅惘酸楚,又有些知音之感。点点头,“欣姐最懂我的。”

“完颜氏……”佳欣放柔声音,“是很好的女孩子。两个侧福晋,也是按着小妍的模样挑的,有一个,闺名就叫做芳妍……你好好待人家,一定要好好待人家,省得么?”

胤禵吸了口气,想说什么,却放弃,只是点了点头。

(3)

不用两日,消息便来。

霃瑾传讯,九门之内不敢打保票,但因最近缉盗之故,城门关防是极其严密的。像那拉氏这样孤身一人,又美貌高贵的女子,若真离京,必定会有所察觉。现在并无汇报,大致上可以断定那拉氏还在城内。

而炎枫那边也进展顺利,客栈旅栈若是接到单身女客,本来便会多留一个心来,防备是谁家逃婚的媳妇或是大户里潜逃的侍妾,并不乐衷接待。现今察访之下,也并无什么可疑。

佳欣愈发地相信自己的直觉起来——现在要等的,就是胤禵了。

“主子,完颜家的格格送来两筐春枣,说是给主子吃着玩儿的。”

“搬进来。”

完颜若敷谨守礼教,照理不该行此类谀之事。佳欣瞄了一眼那如小坛子大小的精致竹筐,直接屏退众人,从春枣里面拈出一支信筒。

信笺厚厚一卷,展开看来,则是京城大小四五十家妓院近十日来的大小事宜的列表。亏得胤禵,上至雅寓书院,下至暗窑堂馆,大至拥妓四十余人的什么舒穆轩,下至独门独户操持营生的小乐户,都分列其上。

大部分名号下面的事项都十分简略。几家大妓院下面则条目稍多。京城最大的两家妓馆原本是李绣景主掌的绣景楼,和许佩名下的迎春阁。前者,乃是得罪过佳欣的*俱乐部,在佳欣翻身之后被勒令关闭。后者,则是天地会的眼线,在许佩死后已经财物充公,群芳散去。现今剩下的几家大户,规模上比起动辄百人群舞的迎春阁和楼宇连绵数里的绣景阁,都有所不如。舒穆轩,燕子楼,青烟坊,这三家便是现今首都情色行业的领头羊们了。

佳欣粗粗浏览,却被一条记录所吸引。

青烟坊。二月初九,有妓自北而来,年二十余,不擅歌舞,擅诗文古琴,容色端方殊异,唤曰笑儿。妓立三约:不会官,不会皇商,不会贵室子弟。举子林孝儒、张文芳等赠诗诵之。

二月初九?——据湘雅所说,那拉氏含笑孤身出走那日,乃是二月初六。

三日之后,便出现了这名叫做笑儿的女子,还指明不会官员贵族。

可疑,大大的可疑。

现今诸事拖延之下,已经快到三月。佳欣踌躇片刻,觉得断无理由再拖,于是约上霃瑾,更改男装,稍行易容之术,便出宫而去。为免张扬,佳欣将康熙御赐的宝刀隐于衣内,仍以如朕亲临印出宫。

“你真的可以么?”在宫门相见,霃瑾皱眉看着佳欣。“我替你去看看就好了,你伤势未愈,万一……”

“我伤势痊愈,不是未愈。也并没有什么万一,要有什么万一的话,我不去,也不会让你去。”

霃瑾假作顺服,趁佳欣不备却在她臀上重重拍了一掌。

佳欣哇地叫起来,跳过一边。“你干嘛?”

“是你说的啊,伤势已经痊愈,那还叫那么大声做什么?”

佳欣气得无语。

“好啦好啦,既然已经出来了,就同心同德吧。走——”

“去哪里?”佳欣翻翻白眼。

“不是要去什么青烟坊么?”

“神经,这个钟点,婊子们还没起床呢。”佳欣曾经被迫混迹绣景楼中,自是了然于心。

“那我们现在去做什么?”

“喝茶,吃点心。”

两个女人扮成男装,把北京小吃吃了个遍儿,终于等至天黑灯上,施施然向着八大胡同而去。

“你说,”霃瑾摸了摸自己嘴上的小胡子,“我们这样子真的看起来像男人吗?”

“你少说话,自然就像了。”佳欣声音低沉,霃瑾却声音娇俏,如黄莺出谷。

两人晃了一圈,原本以为青烟坊如此规模,定是匾额醒目,没想到一圈下来莺莺燕燕客客官官的不少,却愣是找不到这家妓寨。

“怎么会呢?”佳欣后悔没有叫上胤禵同来。此刻不得不硬着头皮去问个过来拉客的妓女,“请问……呃……那个……青烟坊怎么走?”

意料之内,那妓女眼珠子一瞪。“青烟坊?青烟坊有你老娘呀?我们彩荷坊有什么不好?……”

在她继续往下骂之前,霃瑾已经把佳欣拉走——妓女的骂人功夫,周星星后辈已经早为我们揭晓过——

霃瑾出马,目标嫖客。“老兄,请问下……”

“滚,老子不找相公!你奶奶的熊!”

今次轮到佳欣将霃瑾拉走,一面走,一面差点笑出声来。

“奇哉怪也,好好的一家妓院,怎么会找不到呢?难道不在这里?”

“应该不会。”胤禵给的地址,难道有误?

“两位公子寻的可是青烟坊?”

正当毫无头绪之时,一名看起来苍白柔弱的女子,带着两个垂髫小童,绰约走了过来。

“哦,这位姑娘,你知道?”佳欣和霃瑾不亚于溺水之人抓住一枚浮木。

“自然。我在青烟坊待了已有七八个年头。”那女子抿嘴一笑。“两位身处烟花圣境,为何却执着这小小一间青烟坊呢?”

“不瞒姑娘,在下两人乃是从北方初来这京师首善之地。原本是听家兄说起过这青烟坊乃是京师第一清雅去处,故而……”早准备好的一套说辞。

“清雅?”那女子一笑,又一叹,摇了摇头。“令兄来青烟坊的时候,一定在两年之前吧。”

佳欣不知何指,只得点头敷衍过去。“不知姑娘怎么称呼?”

“叫我罗儿便是。”罗儿在佳欣与霃瑾身上扫了两眼,霃瑾忙弓腰含胸,低头不语,以防被看穿身份。幸好罗儿似乎并未起疑。“两位——跟我来吧。青烟坊远在天涯,却近在眼前。”

她转身,迤逦向着不远处一家门面不小的院子走去。

佳欣和霃瑾随上。

“——锦绣天地?”门口挂着四个大字。

罗儿笑笑,神色中有不知道是怀念,还是讽刺,还是凄清之意。“官面登记上,还是叫青烟坊的。门面口碑上,早改了锦绣天地,都快有两年功夫啦。”

门口迎宾的龟奴不冷不热地过来。“哟,罗大姑娘回来啦?还自己带了客人?不得了不得了,给妈妈知道一定欢喜得很。”

罗儿看也不看这龟奴一眼,径直行了进去。

佳欣与霃瑾对视一眼,颇觉此地诡异,但既来之,则安之,谁也没有一丝退却的意思,便随着她走了进去。

“有客到——”门口的小厮扯着嗓子喊。

不算太热闹,也不算太冷清的大堂里,几桌客人正在饮酒,三五个花枝招展的女孩子娇笑执壶。混浊之中,却有断断续续,若有若无的琴声传过来。

佳欣顺着琴声望过去。

隔着屏风,看不真切,但隐约可见屏风后的人影,端坐静如古木,却行指动如秋水。琴声古拙不俗,虽算不上熟练,却有一份贵气和雅致蕴含其中,不似俗品。

一桌五六个读书人模样的狎客,正在屏风前摆酒联诗,高谈阔论。

佳欣只听见其中有人说道,“今儿拔得头筹的定要再去提亲,笑儿又不是李妈妈自己养大的女儿,我就不信集我们六人之资,李妈妈还不舍得笑儿出阁!”

另一人道,“是啊,这笑儿也不是什么清倌人,也不是什么绝世貌,可我偏就爱她端庄娴雅,比夫人还夫人,比闺秀还闺秀的那股子劲儿!”

众人哄笑。“比夫人还夫人,比闺秀还闺秀,只不知道,是不是比婊子还婊子?年兄得尝滋味之后,可定要遍告诸友,以慰心怀哦!”

里面琴弦铮铮两声,竟然停了下来。

“哎呀,笑儿生气了!”

“罚酒罚酒,笑儿最不爱听婊子二字,今次可要罚上三杯!”

佳欣顾不上罗儿向着另一个方向引路,就要凑近那片屏风,去打探那个笑儿的虚实。

就在此刻,听见罗儿低低唤了一声“妈妈”,而一个熟悉的妇女声音入了耳帘。“哦哟,乖女儿,今夜接到客人啦?还是生客?好本事啊,只是不知道两位爷台是真嫖呢,还是假嫖,可别是我的罗儿乖乖找来的托儿呀!我说罗儿,你为了留在前院不去后院,还真是用尽心机呢!”

佳欣整个人直立在那里,僵住不动。

这把声音……

声音的主人走前来,桃红衣裳映入眼帘。

果然……

果然是她!

李绣景!

(4)

佳欣想起来初学易容术的时候,金风竹就给她上的第一课——

大部分人不是通过你的五官形状和位置而认出你。大部分人认出你的途径,乃是,你的神情,你五官运动中的位置。

所以,明星换个造型拍硬照的样子,可能让人觉得“不像”,但是她无论换什么造型拍电视或者电影,却总不会被认错。

佳欣穿着男装。

她是个五官相对来说,还算柔淡的人(相对佳妍来说吧,汗)。妆饰和发型,还是会对她有所改变。

那么……神情……姿态。

佳欣硬着头皮思考,那边霃瑾见她没有反应,已经不得已转身迎了上去,从袖中摸出了黄澄澄一个小元宝,塞进了李绣景手里。

“哦哟,两位公子真是好阔绰……公子怎么称呼啊?”

霃瑾暗中拉了佳欣一把,见佳欣藏在暗处没什么反应,只好自己周旋。“敝姓陈,行七。”霃瑾是独女,和叔伯兄弟们一起排行行七,出阁前时人以“七小姐”唤之。

“哦,原来是陈七爷……七爷这小手,可是比女人还滑呀……”

李绣景何许人也?霃瑾这点段位的男装还不是一勘就破。

佳欣没办法再沉默,伸手挡开霃瑾,迎了上去。

“她是我内人。”

静静五个字。

声线低沉忧郁。

含胸,略微驼背,下巴却微微抬起,一副油滑高傲模样。嘴巴抿着,眼皮半耷半拉着,脚尖还在袍子里面有节奏地抖动。

基本上,这是佳欣能想到改变自己神情和姿态的全部方法了。

李绣景狐疑地看了佳欣一眼——果然没认出来。她定了定,冷冷一笑。“爷台好兴致,带着夫人来逛窑子!”

“怎么,不许?”佳欣嘿嘿一笑,凑近去在李绣景的奶子上摸了一把。“爷晚上没三五个女人就睡不着觉!妈妈不如也一起来大被同眠?——嘿,小七,你拦着点儿罗儿姑娘。今晚上罗儿姑娘的台,我包了!”

一番做作,终于把李绣景哄到不得不拿出生意场上的热络劲来,赔笑将两人与罗儿送入楼上雅间,置了一桌酒菜,再讪讪然退了出去。

佳欣往楼下看,刚好能瞧见屏风里弹琵琶的那位“笑儿”。只是角度不对,看到的正是笑儿头顶,脸貌却无从得窥。

只听铮然一声琵琶。

佳欣回头,却见罗儿已换了一声薄衫,怀抱琵琶站在那儿。

“两位爷台,”她深深一福。“笑儿的琴好,罗儿的琵琶也听得过去。两位先用点酒菜,歇歇心,可好?”

歇歇心?这词儿用的,古怪,却精准。

佳欣只好掩上门坐了下来。

罗儿拨动琴弦,一声声凝涩却甘美,顺滑异常。

一段过门之后,她低声浅唱起来。

“平林漠漠烟如织,寒山一带伤心碧。暝色入高楼,有人楼上愁。玉阶空伫立,宿鸟回飞急。何处是归程,长亭更短亭。”

却是一首李白的菩萨蛮。

纵然一声声清晰流转,一字字淡雅温柔,霃瑾却听得皱眉。“天,这年头还有唱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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