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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历史深处的误会 作者:傅国涌-第3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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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静远是杨端六和袁昌英的女儿,父母都是大学教授、社会名流,大 致上是自由主义者,在政治上与国民党更接近。她于1945年毕业于武汉大 学外文系,1946年赴美留学,在美国密歇根大学深造。她自称来自一个买 得起“12000对1官价外汇”的家庭,然而她却与父母的思想分歧越来越 大。1946年12月4日,她在情书中向恋人袒露心曲,对母亲表示不满:
“一个旧时代的头脑永远固附在那个旧的体系上,对于那个新的,怀着疑 惑、恐惧。她哪里看到在她那片干净土以外的广大的人民的生活!是的, 她并非完全不知道。她也觉得应该帮助穷苦的人民摆脱痛苦,给他们教 育。她以为她就在为这个目标工作,正如政府在领导这种工作。可怜的、 天真纯洁的人,她过分的‘工作’连一根毛也没有飞到人民身上啊! ”(杨 静远:《写给恋人》丨3 —】4页,河南人民出版社I〃9年版)她说自己不久前还有
过“回国后到共区(假使那时还有所谓共区的话)去工作”的念头。她读 《中国的雷鸣》(现译《中国的惊雷》,美国记者白修德等著,对国民党有 很严厉的批评,同情延安),访问过在中国生活了 17年、同情中共的加拿 大医生,与父辈的思想距离越来越远了。她甚至对“民主”、“自由”这些 词汇都起了反感,1948年3月20日,她在信中说:“现在我一见名词如4民 主’、‘自由’之类心里就起种轻视。对于许多被历史认为是大思想家的 人们发生厌恶、怜悯。他们说得神乎其神,其实根本只在几个字眼里转圈 子。我对唯物论加深了信心。可是我并没有系统地了解它。没有人能引导 我去认识它(指这里)。”(杨静远:《写给恋人》I22 —丨2:3页)5月9日,她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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信中说:“我也感到了,现在要有生命就只有积极参加战斗。只有在战斗 中一个人才不必东东西西地乱想。温和主义就是倒霉主义,自由主义知识 分子从来就没有‘想’出一条路来。历史都是‘干’出来的。错也罢,对 也罢,反正人类就是那么回事。”(杨静远:《写给恋人》244页)
所以,1948年2月她才会写信给《密大日报》编者,就中国问题和 人家展开辩论:
“我们倾向于主张维持现状,因我们正好是现状的受益者。由于害怕失 去我们正在享受的特权,我们自然会反对任何可能要求我们牺牲自己的部分 利益以利于全民的改变。我们也许不愿承认这一点。但这正是存在于我们意 识底层的东西,它使我们反对建议中的由国民党、共产党和非党自由派人士 组成的联合政府。我们这少数人要不要联合政府,其实无关紧要;广大的中 国人民群众需要它。而中国人民的力量是每时每刻都在壮大。反动势力只能 推迟它,却绝不能摧毁它。这一天终将到来,中国人民将站立起来,作出自 己的决定。
既然联合政府代表了全民的利益,凡是对人民有益的事物都将被接受 和欢迎……(杨静远:《写给恋人》259页)
她在1948年8月毅然放弃在美国继续学业、做华裔学者的机会,不 顾一切地返回祖国不是偶然的,这里面可能有其他的原因(包括爱情),但 其中主要的原因可以在她的思想根源上找到,以及基于国内局势的变化, 她对共产党胜利之后的新国家的期待。如果说杨静远的思想倾向在留学生 中还不是多数的话,在国内的大学生、一般知识分子中就是绝对的多数 了。这也是一个时代的风气。
同样出生于一个条件优越的家庭、比杨静远小十来岁的彭令昭(林 昭)那时的选择就要更激进一些。她在中学时就在苏州参加了中共的外围 组织,一度曾被发展为地下党员,1949年她的名字上了苏州国民党城防司 令部的黑名单。她为1949年的时代变局欢欣鼓舞,不但拒绝了母亲要她出 国留学的建议,也不顾父母要她考大学的愿望,不满17岁的她以满腔的热 情投入新时代的革命洪流,离开自己的家,考入带有培养干部性质的苏南 新闻专科学校,并积极投身土改工作,与家庭有过一段非常冷漠的时期。
1949年11月27日,享有盛名的美学家、北大著名教授朱光潜在《人 民日报》发表《自我检讨》,回顾自己的一生,他深感渺小,“渺小到值不 得注意”。他特别讲到抗战胜利后,本来抱定了十多年前初到北大时的简 单志愿,就是把书教得好一点,多读一些书,多写一些书。“可是事与愿 违,一则国民党政府越弄越糟,逼得像我这样无心子政治的人也不得不焦 虑忧惧;二则我向来胡乱写些文章,报章杂志的朋友们常来拉稿,逼得我 写了一些于今看来是见解错误的文章,甚至签名附和旁人写的反动的文 章。像每个望中国好的国民一样,我对于国民党政府是极端不满意的;不 过它是一个我所接触到的政府,我幻想要中国好,必须要这个政府好;它 不好,我们总还要希望它好。我所发表的言论大半是采取这个态度,就当 时的毛病加以指责。”(杨静远:《写给恋人》232 —233页)
我们试看朱光潜当时在各种报刊上发表的那些“见解错误”的文章, 如《挽回人心》、《谈行政效率》、《行宪以后如何?》、《立法院与责任内阁》、 《常识看金圆》、《国民党的改造》等,他对国民党统治的指责常常是严厉 而不留情面的,他认为一切改革的关键在于最高当局,直言“已往官场贪 污是例外,今日官场不贪污是例外”,“目前许多危害国家的事,像贪污枉 法,囤积居奇,扰乱金融,侵犯人民基本自由等等,莫不先由军政要人作 俑”。指斥“国民党的致命伤”就是“一些人日日在培植私人党羽,在所 谓‘小组织’上钩心斗角,分布爪牙,垄断选举,垄断中央政权,垄断地 方行政,挟其徒众的势力迫胁中枢,抨击异己”。
他批评权贲“强奸民意,垄断政权”、“操纵金融贸易,吸民脂民裔以 自饱”,已经到了 “天怒人怨”的地步,政府却“姑息养奸”。他因此主张 “多杀几个”贪官污吏,“而且杀就要杀到底”。虽未点名,权势熏天的二 陈、孔、宋之流却已呼之欲出。
他断言国民党已变成“一个藏污纳垢的护持封建恶势力的政党”,“由 一个主义的结合变为一个势利的结合”,丧失了灵魂、生命和存在的理由, 呼吁改造国民党,要求国民党包容真正的反对党的存在。
这些文章都发表在国民党治下公开发行的报刊上,从《申报》、《益世 报》、《世界日报》、《中央日报》、《平明日报》、《天津国民日报》到《周论》、 《文学杂志》等。历经岁月的磨洗之后,我们确实已看不出这些“胡乱”写 的文章中到底有什么错误的见解。要说错误,就是他自己在检讨中已指出 的:“由于过去的教育,我是一个温和的改良主义者,当然没有革命的意
识。”(《朱光潜全集》第9卷—537页,安徽教育出版社】993年版)
所以他要急于表白,急于自我否定,目的都是要向“革命意识”靠拢。 在他之前,社会学家费孝通在1949年8月31日写下的《我参加了北平各 界代表会议》文中,开始了自我否定、自我检讨,对即将诞生的“新中国” 表现出异乎寻常的热情。1957年8月19日《人民日报》发表《费孝通是 一贯勾结美蒋的政治掮客》的文章,“掲发” 了他自己在大变动前夜的许 多表现:
“旋又'I946年'通过当时国民党大官吴文藻的关系,再度去英国活动,回国 后,极力颂扬英国的工党政治,唱出了一连串修正主义的理论,企图反对当时共 产党所领导的人民解放运动。到了 1947年,国内政治局势急转直下,人民革命的 胜利基础业已奠定,中间路线遭到破产以后,他在政治上更加摇摆,接受反动派 的拉拢,应卫立煌之请去东北‘讲学’,并在‘新路’杂志上发表反动文章,毒害 青年。”(《朱光潜全集》第9卷537页)
透过这些文字,我们不难看出费孝通的变化之快,1950年他的这些 检讨性质的文字就结集成了《我这一年》。
还有被鲁迅誉为“中国最为杰出的抒情诗人”的冯至,这位学者、翻 译家当时是北京大学西语系的教授,与政治始终保持了相当的距离,虽然 1948年他曾列名被叫做“新第三方面”的“中国社会经济研究会”。1949 年1月,北平和平解放,2月3日,中国人民解放军举行入城仪式,他就 置身在游行欢迎的行列中。从此,他开始适应新时代,投入了认真的政治 学习之中。《写于文代会开会前》是他诗意的表态,也是他内心的独白: “我个人,一个大会的参加者,这时感到一种深切的责任感:此后写出来的 每一个字都要对整个的新社会负责,有如每一块砖瓦都要对整个的建筑负责。这 时认明一种严肃性:在广大的人民面前要洗刷掉一切知识分子狭窄的习性。这时 听到一个响亮的呼声,‘人民的需要! ’如果需要的是水,我们就把自已当做极小
1949早:中国知识分子的历史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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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一滴,投入水里;如果需要的是火,就把自己当做一片木屑,投入火里/ (《批 判中国资产阶级中间路线参考资料》第四辑401页)
不能简单地断定他们当年的检讨就是没有诚意的,包括朱、费他们在 内,还有冯友兰、贺麟、钱端升等大批学有所成的知识分子纷纷检讨。不 能光用政治或精神压力来解释,其中确实也有他们真诚地自我反省的一 面,认为自己过去一无是处,在暴力革命大功告成、改天换地之时,读书 人有这样的念头也不是特别奇怪。虽然他们各自的出发点并不相同,潜藏 在每个人内心深处的那种细微的复杂性也往往很难洞察。从朱光潜的“自 我检讨”中,我们就可以读出其中的虔诚,他表示自己以往处在国民党的 蒙蔽宣传之中,对共产党的认识极端模糊隐约,直到北京解放,才开始了 解共产党:
“首先使我感动的是共产党干部的刻苦耐劳,认真做事的作风,谦虚谨 慎的态度,真正要为人民服务的热忱,以及迎头克服困难那种大无畏的精 神。我才恍然大悟从前所听到的共产党满不是那么一回事。从国民党的作风 到共产党的作风简直是由黑暗到光明,真正是换了一个世界。这里不再有因 循敷衍,贪污腐败,骄奢淫逸,以及种种假公济私卖国便己的罪行。任何人 都会感觉到这是一种新兴的气象。从辛亥革命以来,我们绕了许多弯子,总 是希望之后继以失望,现在我们才算走上大路,得到生机。这是我最感觉兴 奋的景象。
其次,我跟着同事同学们学习,开始读到一些共产党的书籍,像《共 产党宣言》、《联共党史》、《毛泽东选集》以及关于唯物论辩证法的著作之类。 在这方面我还是一个初级小学生。
从对于共产党的新了解来检讨我自己,我的基本的毛病倒不在我过去 是一个国民党员,而在我的过去教育把我养成一个个人自由主义者,一个脱 离现实的见解褊狭而意志不坚定的知识分子。我愿意继续努力学习,努力纠 正我的毛病,努力赶上时代与群众,使我在新社会中不至成为一个完全无用
的人。”(陆耀东:《冯至传》229 — 2如页,北京十月文艺出版社2003年版)
从沈从文的家书中我们也可以看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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