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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2章

狼烟-第7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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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德龙迟疑一下,还是同徐大肚子走出筐铺。 
丁淑慧背一捆青柳条,吃力地在街上走。老牛婆曹氏被人接去,坐在一辆毛驴车上,她在毛驴车上喊:“徐太太。” 
丁淑慧双手嵌入勒进两肩很深的绳子里,抬起头来说:“曹婆婆。” 
“我见你家二奶秀云,夹着包袱走啦。”曹氏说,“我叫她,她没吱声。” 
“夹着包袱?去哪儿?”丁淑慧惊奇道。 
“眼泪汪汪的,像是出啥事啦,你赶快回家看看吧!”曹氏坐毛驴车走远。 
丁淑慧急忙朝家里赶。 
筐铺因少了一个人蓦然显得空空荡荡。一只土篮刚编完,地下剩着割弃的残条。丁淑慧放下柳条,送到内间小库房里,目光停在悬挂檩子间的摇车子,车帮红色中可见“九子十成”的吉祥字样。她用手碰下拴在吊绳上的小铃铛,眼前虚幻出徐秀云悠摇车子情景,摇车中睡着一个婴儿,她哼唱摇篮曲。   
第十九章集家并村(2)   
“秀云!——”丁淑慧心底里迸出呼唤。 
徐秀云听不到丁淑慧的呼唤,她夹着布包袱走在去西大荒的路上。当年,徐大肚子烧掉地窨子,她和徐德龙抱着开始一种新生活的愿望,离开荒原到镇上……她最恨的赌博阴影离开几年后,云一样地重又飘回来,她发誓一辈子不和赌徒生活在一起,而德龙去赌,令她深感失望,于是独自一人回到西大荒。 
悦宾酒楼宝局,徐德龙、徐大肚子两人在押宝。 
宝倌(宝局人员)两只手握着相扣小碗上下左右摇动,小碗放在桌子上。小碗错开,里面露出三个骰子,分别是4、5、6点! 
徐大肚子摆在案板上的钱,被钱搂子搂走,推给赢家,徐德龙是赢家,很得意。 
一围观赌徒惊羡地喊叫:“神啦!” 
“猜,猜啦!”宝倌喊道。 
案板1、2、3、4、5、6,共六个区,赌徒押注,押2的,押4的,押6的……徐德龙将钱押在3上。 
“四爷还押3,今晚他一直押3!”围观者议论道。 
相扣的小碗空中摇晃……众人屏住呼吸,焦急等待结果。宝倌猛然停住,小碗揭开,三个骰子的点数:3、3、3。钱搂子将案板上的钱推给赢家徐德龙。 
“爆!” 
“豹子!” 
人们叹绝,爆,也叫豹子,指三个骰子点相同。 
“我俩换个玩法,掷骰子。”徐大肚子有点挺不住,说。 
“奉陪啦。”徐德龙稳操胜券,气势上压倒对方。 
四个人专注看着,另间屋子隐约传来麻将的洗牌声音。 
“大!”徐德龙掷出骰子,喊道。 
骰子旋转,朝上的点数:两个6点。 
众人惊叹,议论道: 
“四爷,神手!” 
“牌嘘呼人哪!” 
徐德龙赢了徐大肚子,就是说徐大肚子没有能够实现自己赢回女儿的愿望,赌徒眼里,赌博没有最后一场,哪一场都不是最后的输赢。 
一如既往,输光了的徐大肚子离开亮子里,要去俄罗斯弄钱。而两日后回到徐记筐铺的徐德龙,方知徐秀云已离家出走。 
“你气跑了秀云!”丁淑慧先是埋怨,后说,找找她去吧! 
徐德龙租了匹马,骑它找了三天没找到,回来一头扎在炕上,几顿不吃不喝。 
“荞面条,黄瓜卤,”丁淑慧端碗面条进屋,放在炕桌上,“起来吃,德龙!” 
徐德龙情绪低落地躺着,眼盯房棚,说:“我不想吃。” 
“秀云一时赌气离家,等气消了她会回来的。”她劝道。 
“她爹耍钱,输掉她的娘,又输掉她,因此她最恨赌耍……她的脾气你是知道的,走了,不一定再回来。”徐德龙寻思过味儿来,后悔莫及。 
原以为她回西大荒,徐德龙去找了,没有。她能去哪里呢? 
“二嫂那儿我问过,没有,镇上她没有亲戚。咦,她会不会去找她爹?”丁淑慧猜想。 
徐德龙摇摇头。 
“是不是回獾子洞?” 
“不能。” 
丁淑慧用筷子挑下面条,劝道:“趁热吃吧,德龙,一会儿坨啦。” 
2 
徐德富盘腿大坐炕上抽烟,徐郑氏端一秫秆盖帘,王妈抓豆子撒在盖帘上,饱满的豆子滚下,落进簸箕里,徐郑氏再将滞留盖帘上的土垃块、瘪豆粒扔掉。 
“谭村长的太太又回来啦,花枝招展的。”王妈说。 
徐郑氏说是谭村长的二房太太。 
“对,唱蹦蹦戏的那个。”王妈像是谁喝她的眼皮汤(眼神中蔑视)道。 
“他也是能耐,民国时当村长,满洲国还照样当村长,号(占)下来似的。”徐郑氏说,村妇的眼里,都是那个显赫村长位置惹的祸,女人眼俗(读xu音)嘛! 
徐德富白了徐郑氏、王妈一眼,当家的不乐意的动作,王妈低下头,不说话。 
“给日本人干事……”这是徐郑氏瞧不起谭村长的深层原因。   
第十九章集家并村(3)   
“说什么你?谭村长招你惹你?”徐德富呵斥道,“你咋把人看得黑木炭似的。” 
挑完黄豆,王妈端走簸箕。 
“佟大板子昨儿个跟我说,他的一个亲戚从南山里逃出来扑奔他,说他们那搞啥圈屯并户。”徐郑氏还说了两句有人编的歌谣:“集家部落”怪事多,男喊女哭苦连天。 
“噢?”徐德富将信将疑。 
“咱这儿可别摊上那事。”徐郑氏担心道。 
“我真得去谭家打听打听。”徐德富放下手中的书,去了谭家哨听消息。 
“我正要去找你呢,来得正好。”谭村长说,“县上开个打招呼会,归屯的方案宪兵队正制定之中,具体做法几日后公布。” 
“獾子洞肯定变无人区?”徐德富问。 
“会上县长读了无人区的村屯名单,有獾子洞。我怕听错,特意问县长,他说有。”谭村长眼望着徐德富,几分同情几分可惜,说,“房子扒掉,人全搬迁走。” 
“那我的房子?”徐德富惊愕,道,“扒掉,搬走……” 
“獾子洞村你我两家损失最大呀!这不是,孩子他娘同我闹哄一夜,说我无能耐,没保住村子。我一个小小的河里咪子(微不足道)村长,挡得住县上、日本人要干的事?”谭村长无可奈何的样子。 
“搬到哪里去啊?” 
“县长没说,像是统一安排。德富兄,獾子洞能和日本人说上话的,也就是你啦,你是不是同角山荣队长说说,能不能保住咱们的村子,全村人凑些钱送礼给他……”谭村长说。 
“容我考虑考虑。”徐德富没立刻答应。 
“火燎腚啦,你还考虑什么,县长说,最晚下月初开始并屯。”谭村长说。 
看来是难以改变的事实——村子不复存在。穷苦人家本来没什么资产,充其量有那么仨瓜俩枣的,卷上铺盖带上锅碗瓢盆搬迁……徐家则不同,上下几十口人,数十间祖屋,家业,家业啊! 
“完啦,全完啦,飞来横祸啊!”徐德富一脸的悲伤道,“我们几辈人创下的家业,将毁于一旦。” 
“毕竟还没正式通知……”谢时仿解劝道。 
徐德富早已听说南满的集家并屯,划成无人区的地方,一户不留一人不留。房子自己不扒,日军要放火烧毁。唉,徐家怎么办?獾子洞变成无人区,这几十间祖屋要扒掉,搬到远处去,那地咋莳弄? 
“估计也不会搬得太远,我们套车拉伙计去铲地蹚地……”谢时仿说,他以为人搬走耕地不动,回来种田就是。岂不知,这是不现实的想法。南满的无人区里高棵的庄稼都割倒啦,假若徐家的几百垧高粱、苞米真的放倒,收成就没了。 
“时仿,谭村长央我去找角山荣,你说,有用吗?” 
谢时仿摇摇头,集家并屯的事假若是县宪兵队搞的,还有一线希望。要是关东军司令部的命令,那就没办法改变。道理上说,这样重大的决定,县宪兵队无权做出的,由此而来,去不去找角山荣都没意义。 
徐德富还是想跑一趟,谭村长的面子咱得给,村子里同谭村长想法一样的大有人在,谁愿意打破坛坛罐罐,破家值万贯啊!他们认为你徐德富不是日本人的“瞩托”吗,那一定跟宪兵队长的关系不错,疏通、说情、送礼说不定就能保住村子。 
“去摸摸底也好,至少我们心里有个数,好早点做打算。”谢时仿说。 
徐德富去了一趟镇上,回来对谢时仿说:“白搭白(没作用)。” 
其实也不是白挠毛儿,徐德富还是有了收获的,真正认识了日本人,迈出宪兵队大门的那一刻起,身后的汪汪狼狗叫,他看清了自己多年给日本人当“瞩托”是什么角色了。 
谁也不信,角山荣根本没见徐德富,躲在一间密室里,只让翻译接见他,说这是上级统一部署,谁也没权更改。 
“县里马上要开会布置……搬家没几天啦。”徐德富深切地说,“小鬼子真祸害人!”   
第十九章集家并村(4)   
那天,谭村长从县里开会回来进村没到家,直奔徐家大院。 
“这次‘集甲归屯’,时限很严,二十天内搬家,房子扒掉,獾子洞归户马家窑去。”谭村长说。 
“二十天,能盖起新房子?”徐德富觉得不可思议。 
“二十天后獾子洞就不复存在,你们家大业大,又扒又盖的得工夫啦,抓紧整吧。”谭村长说完离去。 
“无人区……”徐德富心痛,徐家几代人在这块土地生活上百年,每一块砖每一片瓦,都是用血汗换来的,说毁就毁啦。 
“去吧,时仿。” 
谢时仿受东家的派遣,去马家窑看了一下,划定给徐家的那块房基地,能盖六间房子。 
“六间?”徐德富觉得太小了,全家上下二十几口人,农忙季节长工短佣的上来,车车马马的,六间房子咋够用啊! 
“几个村屯集在一起,马家窑就那么巴掌大个地方,咱家还是最大的,其他人家只给两间房场(基)。”谢时仿说。 
六间房子住不下太多的人口,没有办法只能打发人。炮手、佣人只好让他们回家。 
“时仿啊,你安排一下,看还留谁。”徐德富疲舸簦怠!
“哎。” 
“你叫佟大板子过来,我和他唠唠。”徐德富最先想到一个人,在散伙前了却一桩心愿,说。 
“当家的,你叫我?”佟大板子进屋来道。 
“坐。”待佟大板子坐下来,徐德富直截了当地说,“大板子呀,我们就要搬家了,搬到马家窑去。咱家的大车也挑(拆)了。我想问问你和二嫂的事……” 
“我想我只是个赶大车的,怎配得上二奶奶,再说您对我这样好,我……”佟大板子说。 
“我们徐家不是不讲尊卑,不讲门当户对,二嫂的事很特殊,他和德中未圆房。”徐德富开明地说,“你们俩儿真是投心对意的话,我做主给你们把事办喽。” 
“当家的,”佟大板子感激道,“您对我恩重如山,这辈子报也报答不完。” 
“忙过这一段,马家窑房子盖完,我给你们张罗婚事,先住镇上药店的房子,梦人还在念书,等他小学毕业后,你们一家人愿到什么地方去,随你们的便。”徐德富说。 
主仆一大家子人说散就一股烟儿一样散啦。 
佣人王妈胳臂挎一个小包袱,和徐郑氏告别,来接王妈的是个干巴拉瞎的男人,牵着一头戗毛戗刺的瘦驴站在一旁等候。 
“王妈,我真舍不得让你走。孩儿他爹接你来了,和他走吧。日后哇,我们还有见面的时候。”徐郑氏鼻子发酸,毕竟在一起十几年,主仆的界线有时模糊,更多的是女人和女人的相处。 
“大奶奶,”王妈恋恋不舍道,“怎么说我也该陪你到地方,四脚落地啦,我再走。” 
“别说傻话啦,王妈,四脚落地得猴年马月,到马家窑房无一间,连个站脚的地方都没有哇。”徐郑氏将一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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