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烟-第3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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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摇身从戎(11)
啪!角山荣把筹码抛到地上,样子盛气凌人,他一点儿都不蒙梁学深的情,随之他做出惊人之举,朝前推了推身旁的山口惠子道:“她的,干活。”
赌场一阵惊嘘声!众目转向大布衫子,看他押什么。大布衫子的举动也大大出乎人们的意料,他从裤角处抽出一把短刀,解开长衫,露出有多道疤瘌的胸脯。嚓!嚓!锋刃割下一块半寸见方的肉,放在桌面上,肉块断尾蜥蜴一样抽搐。
“啊呀——”山口惠子人尖声惊叫。
押宝继续,气氛异常紧张。赌者孤注一掷,观看者神色惶遽。
“杠!”
“川!”
宝倌开宝,角山荣输。他很平静,对山口惠子说几句日语,她掩面大哭。
“我要个日本娘们做甚?”大布衫子发扬了风格,退让道,“队长先生,人你领回吧,算欠我个人情吧!”
事实上,大布衫子风格发扬的不合时宜,他对日本人不了解,或者说对角山荣不了解,这样做使他大跌面子,尊严受到莫大的侮辱。他勃然大怒,拔出军刀,刺进山口惠子腹部,鲜血四处喷溅。
“妈呀!”
赌场大乱,看热闹的人们惶恐奔逃。
这一幕在十九岁的四爷徐德龙心里留下深刻的印象,他日后成为赌徒以此为蓝本,演绎出一代赌爷奇特的故事。
第二天过晌儿,从徐德成家走,回獾子洞村。
“德龙,”徐德成将一包东西撂在四弟面前,说,“你三嫂给淑慧两块绸缎,做些衣服吧。”
徐德龙收下。
“四弟,大哥年岁一年比一年大了,咱家老少数十号人,种地,养家畜,恁大个摊子够他忙活的,你尽其所能帮帮他。”徐德成嘱咐徐德龙,四弟从小就和三哥对撇子(对心思),听他的话。
“大哥看不上我。”
“说傻话哩!咱们兄弟几个当中,他顶疼热的是你呀!”
“他绑我……”徐德龙对长兄捆绑他耿耿于怀。
“为啥绑你呀?你心里明白。”徐德成摆道理,“那天大哥来街上,全对我说了。你跟皮影戏班子一走了之,那淑慧咋办?去年胡子灭了她的娘家,爹娘都死啦,眼下没什么亲人,再失去你,一个女人孤苦伶仃咋过?四弟你说,大哥能不阻拦你和皮影戏班子走吗?”
“三哥,”徐德龙道出心里话,“我真想学皮影戏,我喜欢皮影戏……”
“不行啊!即使爹活着,他也不会同意……听三哥话,回去好好帮大哥一把,啊!”徐德成叮咛道。
“车套好了,四爷。”谢时仿说。
徐德龙拿起包袱,随谢时仿出了宅院。
站在夏日里的徐德成,目送家里的大车远去。他没太在意充满阴谋的夏天,死亡逐步逼近他的生死相随兄弟——坐山好。
陶奎元和冯八矬子紧锣密鼓地策划一场暗杀。
“我基本摸清了坐山好的活动规律,他大部分时间呆在兵营里不外出,不怎么露面,下手的机会很难找。”
“他有没有女人?”陶奎元问。
“副营长徐德成带家眷,住在兵营东院,他是营长,带家眷属正常的事情,他却没带,不知何故。”冯八矬子说。
“他裆里那嘟噜玩艺不至于干闲吧?”
“兵营里除了母马,没秃尾巴(雌性)动物。”冯八矬子粗俗地说。
“哈哈哈!”陶奎元忍俊不禁,说,“没母的,那他一定去翠喜堂寻花问柳。”
“没发现他逛窑子。”
“既不金屋藏娇,又不逛窑子,这就怪啦。”
“他去乡下两趟,能不能有女人搁在乡下?”冯八矬子说,“我一直怀疑……”
“有这可能。”陶奎元熟知胡子规矩,局红管亮的大绺子,大当家的不娶压寨夫人,如果有相好的女人,可能养在某个村子或可靠人家,也许坐山好属于这种情况。
“我准备下一步跟踪他,看他到乡下去干什么。”冯八矬子说。
第七章摇身从戎(12)
“用不着,动得手了,夜长梦多啊。”
“是哏儿潮凉(死)他,还是?”
“你说呢?”陶奎元反问道。
“不留活口!”冯八矬子领会了局长的意图。
“这个事要做得干净利索,不留一点痕迹。八矬子,刺杀安国军的营长可不是闹着玩的,稍有闪失,你我的脑袋就得搬家。”
“这我明白,局长。”
“所以,动手不能再找别人……你有把握吧?”陶奎元派心腹亲自去刺杀目标。
“没问题。”
“坐山好身为胡子大柜,白天练打箭杆,晚上练打香头子,枪法贼准,指鼻不打眼。八矬子你想过没有,你要不是一枪将他撂倒,那摸阎王爷鼻子的不是他,反倒是你。”
“他纵然是百步穿杨,”冯八矬子成竹在胸道,“可咱们在暗处他在明处,打黑枪……”
“咱们好好合计合计。”陶奎元说。他将暗杀的每一个细节都计划好,不出一丝差错。
“局长,社会上传言张大帅坐的火车炸了……”冯八矬子说。
“还没准确消息。”陶奎元说,“管他是死是活,对我们都是最好的机会,趁乱下手!”
《狼烟》第二部分
第八章复仇之旅(1)
秋去冬来雁南飞
一阵凄凉一阵悲
大雁还有回头日
皇军一去永不回
——民间歌谣
1
青砖青瓦大檐房的房檐子很长,阴影也长,丁淑慧和徐郑氏坐在阴影下的马扎上。徐郑氏打着蒲扇纳凉,丁淑慧纳鞋底儿,锥子发滞,便在头发间蹭一蹭。
“其实你大哥刀子嘴,豆腐心,那回把德龙绑在骆驼圈里,自己夜里唉声叹气,翻身打滚地睡不着。”徐郑氏极力说明,她怕弟媳妇因这件事沉心(心里不自在)。
“大哥一直疼他。”丁淑慧说。
“一奶兄弟,能不心疼吗。”
丁淑慧锥子扎进鞋底,停了一下,发呆一阵,继续飞针走线地哧哧纳鞋底。
“晌午别做饭啦,到我那儿去吃,二嫂也过去,咱们酱小鱼儿。”徐郑氏说。
“不啦大嫂,德龙备不住晚饭时能赶到家。”丁淑慧说,她怕德龙不肯过去吃饭,才推辞。
“德龙赶上饭时更好,一起吃。”她停下扇子,冲正房喊:“王妈,王妈!”
“大奶奶。”王妈急步过来,手里拿把菠菜,她刚才在摘菜。
“多淘两碗米,晌午多两口人吃饭。”徐郑氏吩咐道,“对啦王妈,到菜园子抠几个土豆烀上,德龙顶爱吃土豆拌酱。”
“可是,大奶奶,土豆才开花呀,恐怕还没结豆,就是结了,撑死烟袋锅那么大,咋吃?”王妈说,徐家是种了几垄红眼皮红眼皮:土豆一个品种。早土豆,也刚落花,做豆也不会太大。
“唔,瞧我……糊涂喽。”徐郑氏恍然道,“是啊土豆才落花……那就多煮鸡蛋,煮一葫芦瓢,德龙也爱吃鸡蛋拌大酱。”
当家的堂屋放桌子时,徐德龙赶到家。
徐郑氏来叫四小叔,进屋便说:“德龙就有口福,瞧瞧,今个儿又赶上嘴啦。”
那会儿丁淑慧心不落体儿地望着丈夫,怕他气没消不给大嫂面子,出她意料的是他却说:“我闻到鱼酱味道,是葫芦籽,还是穿丁子?”
“麦穗儿和泥鳅狗子。”徐郑氏说。
獾子洞村外河汊子里不缺葫芦籽、穿丁子、泥鳅狗子这样下饭的小鱼,捕捞它们也很简单,下须笼须笼:用柳条编织的捕鱼工具,嘴小肚子大,呈坛子形状。,或者是抢网抢网:推鱼工具,别于双人抬网,它是一个人推着前行捕鱼,必须在浅水处使用。,即使直接用笊篱捞就能弄到鱼虾。那是“棒打獐,瓢舀鱼,野鸡飞落砂锅里”的年代,吃顿小鱼酱,是改改口,拉拉馋而已。
“放香菜没?”徐德龙吃小鱼酱很在行,问。
“知道你得意(喜欢)那一口,搁啦。”徐郑氏说,见四小叔从镇上回来有了乐模样,心里敞亮了许多。
丁淑慧有同大嫂一样的心情。这趟街没白去,德龙心情好啦,她感谢管家谢时仿,他劝好了德龙。
晚饭吃得很愉快,饭后一家人闲坐、闲聊。
“大哥,明个儿我干点啥活儿?”徐德龙主动要干点什么。
“哦,再歇几天。”徐德富总归心疼四弟,说,“身子骨不舒坦歇着,家里活儿有的是,慢慢干。”
“我行,我行大哥!”徐德龙说。
“这些日子忙铲忙蹚的,圈里的骆驼没人管它们。德龙你伺候吧,天气好了拉出去遛遛。抢抢膘儿,发情了到西大荒找公驼。这方圆百里,只徐大肚子他们一家养着公骆驼。”
徐德龙心里的西大荒是徐秀云,她在西大荒。
其实徐秀云已经离开西大荒几年,今天早晨才回来。国兵漏用马驮着面容憔悴的徐秀云,向幺坨上的地窨子走来。
“这次回来见你爹,我依了你,只住十天半月,回去后跟我好好过日子。”国兵漏讲了一路条件,一直在讲。
“你帮我爹配骆驼。”徐秀云眼里隐藏仇恨和杀机,说。
“帮!”国兵漏没察觉,长咧咧地说,“配骆驼!”
第八章复仇之旅(2)
地窨子没人,里边很零乱。徐秀云跑到草棚子,她心爱的小白马还在,抱住它,眼泪扑簌簌地落,喃喃道:“我真想你呀,小白马!”
徐大肚子一直喂着这匹小白马,是他人性的另一面。输掉女儿给国兵漏带走后,小白马不吃草不喝水,眼睛湿汪汪的,凝视地窨子后面那墩子红毛柳树。他猜想马听到了、看到了什么。国兵漏迫不及待地将女儿拉到柳树后面蹂躏了她,撕裂夜空的尖叫,刀锋一样割划当爹的心。从此,他养着小白马,有时把它当成女儿。他输钱的日子,手指剁给人家也没舍出这匹马,他坚信有一天把她赢回来,将她心爱的马交给她。此刻远在亮子里镇赌场上的徐大肚子,还不知道女儿已经回到西大荒。
“你爹还没输掉它?”国兵漏说出一句刺伤她的话。
徐秀云和小白马亲近些许时候回到地窨子,她要改变这里的生活环境,国兵漏一旁不伸手,看着她忙里忙外。
地窨子插着风呲楼,呼呼地转动,她有一双很巧的手,做出的风呲楼旋转中发出哨响,甚是好听。
“我家的骆驼……”一个农民拉来一峰母驼。
“交给他。”徐秀云指着国兵漏,农民照他的话做了,将绳索递给国兵漏。
“等你爹回来吧。”国兵漏迟疑不接。
“哪里来那么些的废嗑儿,牵着。”徐秀云斥责道。
国兵漏极不情愿地牵着骆驼。
“三天后你来牵骆驼。”徐秀云对农民说。
农民道谢后离去。
“这骆驼?”国兵漏从没干过配骆驼的活儿,不知道怎么做,问她。
“你牵它到宽敞的地方去等着,”徐秀云指指坡下的草地道,“我去牵公驼。”
国兵漏牵母骆驼走向草地,他不知道正走向赌徒女儿为自己设下的死亡陷阱。徐秀云露出一丝冷笑,去解开縻公骆驼的绳索,然后松开它,一颗瞄准他的子弹射出了。
发疯的公骆驼突然向国兵漏扑去,并且撕咬。想一想,骆驼张开的口有多大?平常十分温顺的动物忽然发起疯来攻击人,国兵漏吓呆啦,拼命地呼救:
“快救我——”
徐秀云手持长鞭无动于衷,国兵漏的生死掌握在她手中了,她有能力救他,她没去救她,爽朗地大笑。
发疯的公骆驼将国兵漏当成和它争夺交配权力的情敌,它要誓死捍卫。公骆驼撕咬他,像猫杀死一只老鼠。她确定国兵漏已死,挥舞长鞭驯服了公骆驼。
徐秀云拖国兵漏血肉模糊的尸体到一片柳条棵子里——强暴她的地方,挥锹埋上国兵漏。
“我说过要杀掉你!”她如释重负地说。
接下去的几天,农民牵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