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沧海-第2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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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越军马从海路而来,直入晋江,杀到城下的。副节帅快快披甲上马吧,是战是走全靠您拿主意呢。”
“从海路而来?沿海烽火台为何不举火为号,难不成吴越人是走远海直趋数百里海路逆风而来的不成!”
张汉思吃这一吓,顿时困意全无,浑身一个激灵。当初留从效想要北进莆田,在荻芦溪边阻挠吴越军主力的时候,陈洪进就对这一守外虚内的策略提出过质疑,是自己倚老卖老以熟悉闽地节气海况为由劝说留从效出兵的,如今偏偏是自己镇守的泉州有失……就算逃出城去和留从效合兵一处,说不定也会被震怒的留从效以军法斩杀的吧。
“事到如今,只有勉励死战了,我们还有多少人马,随我全军出击!”
张汉思此举,无非是想死得体面罢了,清源军帐下主力都被留从效带走了,在莆田和钱仁俊对峙,漳州泉州两处总计兵力不过六七千人,留从效陈洪进还要沿海数百里分布烽火台,几十处烽火台每处哪怕只派一队兵马,也要占用一两千士卒,故而遇袭的时候泉州城内满打满算也就三千人马,吴越人六十条福船,运来八千水师毫无问题,一旦进城、控制住了城门城楼,剩下还有什么可挣扎的?
何况,仓促之间,四面城墙城楼上的守兵不知变故就里,仓促之间不得军令怎敢乱动?吴越人却是目标明确,一杀进城马上直奔府前街留后府,仓促间张汉思只集结了千余人马和吴越大军死战。
混战之中,老迈的张汉思被一马当先的顾长风一刀斩首;留从效留在泉州城中的两个儿子留绍其、留绍兹也试图螳臂当车组织兵马抗拒,被吴越军内牙水师另外两名指挥使马先进、诸温分别斩杀。
节度副使、泉州防御使张汉思被杀,留从效的两个儿子也战死之后,城内的清源军士兵彻底失去了战斗意志,不到一刻钟就纷纷投降,五代闽地纷争,反正留从效上位也还不过三年,此前王延政、朱文进……一水儿的主子都换过来了,这些泉州兵又有多少肯为刚来不久的留氏效死呢?
天色渐渐放亮,督帅后军的水丘昭券和钱惟昱踏着满地的尸骸鲜血,走进了原本属于留从效的留后府,还俘获控制了大批身在泉州的清源军节镇高级将领的家属,泉州城大局已定。
。。。
第23章 知是先锋已上城
腊月十一,莆田,荻芦溪。
数日来,留从效亲率的清源军主力一万余人在荻芦溪畔与钱仁俊的吴越军互有攻守,激战数场。从规模上来说,这些战斗的级别都不高,但是激烈程度却不见得低。荻芦溪西面是武夷山区蜿蜒的崇山峻岭,东面就是直入东海,可供两军交战的正面战场宽度不大,所以每一次两军能够投入的兵力都不多,只能用少量精兵进行试探性的攻防。
从腊月初七开始到如今,四天之内留从效的部下和吴越军各自战死了几百人,受伤、疾疫损伤的约摸在各自千人的程度,倒也让留从效可以接受。
在莆田城北的中军大帐里,留从效正在进晚膳,眼看天色昏黑,一天又行将过去。在他对面,坐着泉州军行军司马钱向民,帮留从效看着又一天的作战损失、粮草辎重消耗统计,一边对留从效忧心忡忡的进言。
“节帅,如今这形势,我们如果和吴越人长久耗下去,也不是办法啊,虽然目前我军暂时不处下风,但是一旦两个月后,回暖开春,东北风劲吹,到时候吴越人以舟师袭我背后,岂不是处处受制于敌?两年前的白霞浦之战,当以为鉴啊。
张副使的办法短时来看虽然老成持重,可是也只解得一时燃眉之急;两个月后,吴越人还不退兵,到时候又该如何打算。”
留从效捋了一下唇下长须,略一思忖,示意钱向民不必担心。
“春暖时节,吴越军固然可以浮海而来,但是到时候,建州的唐军应该也能恢复一些元气。唐国坐拥数十州,户口百万,文徽丢了区区一两万兵马,应该还伤不到根本,李知道闽地对牵制吴越的重要,不会不派援兵。只不过如今武夷山冬季大雪封山,赣南唐军无法入闽,等我们坚持到开春,唐军也就到了,到时候吴越人敢进犯,就不怕再次以一敌二么?”
钱向民只是普通的行军司马,行军司马一职其实就是提供一些参谋计点军需消耗、整理斥候回报、评估两军力量对比的活儿,对于大局观的把握实在是谈不上,所以留从效出言之后,也就只有唯唯而已。
何况,留从效所说,根本不能算错,因为如果没有钱惟昱这只蝴蝶,留、陈两姓军阀确实可以把清源军节镇那超然**于唐、越之外的格局一直保持到北宋为止、比南唐亡国都晚。
清源军能存留下来,难道是因为其兵强马壮,能征惯战不成?非也非也,其立身之本,无非就是联弱敌强,确保任何一个想要打破现状的势力都要有同时击溃另外两家合力的情况下,才能破局。
平行时空的历史上,吴越和南唐都没有这个绝对的力量优势突破此局,所以清源军存续了下来。
……
用过晚膳,巡视了一遍莆田大营,又拨了两个指挥的援兵去荻芦溪前线砦垒,留从效也就准备安歇了时间也才时间也不过才申时末刻而已,算不上晚,只是冬天天黑早,军营中又没有娱乐活动,所以留从效才会早歇。
刚要在大帐内躺下,一阵马蹄撩乱地杂响在中军辕门之外响起,让他心中略微有些悸动,莫非有什么不祥?可是如今的形势,正该是四平八稳。
“报!节帅大人,不好了,粗大事了!”
“pia~”一个嘹亮的耳光划过,匆忙失措冲进帅帐的钱向民被留从效猛力扇倒在地,“号丧什么嚎,有话好好说。”
“节帅……泉州失守了!”
“你说什么?”刚才还镇定自若状的留从效浑身哆嗦,抽出榻前的宝剑猛然指向钱向民,嗡鸣的剑尖寒芒闪闪,似乎一有虚报就会立刻把这个狐颜乱欲动摇军心的家伙给剁了。
“节帅卑职不曾胡言乱语啊,是吴越水师泛海而来……具体您听这位信使细说吧。”一边说着,钱向民一边把那个他领进来的泉州信使推到了前面,唯恐留从效一个不开眼宝剑挥到自己头上。
“启禀节帅,是吴越水师先锋伪作黑衣大食国的海商、以大食海商引航,使我沿海烽火台士卒不曾警觉举火,被其暗渡奇袭,如今副节帅、防御使张大人已经战死,节帅您的两位公子只怕也……”
“胡说!就算吴越人伪作大食海商,还真能远海飞航数百里不失途不成?一个烽火台误事,沿岸数百里都能误事?呔!来人,把这胡言乱语动摇军心的狗贼拖出去斩首,不,剁碎喂狗!”
“节帅不能啊!他只是九死一生前来报信的忠勇之士啊!”
“不可能!泉州城是我亲自督造加固的,城墙一丈八尺,周长二十里,如此雄城,怎么会……不可能……”
钱向民见神色不对,自己当机立断让留从效身边几个亲近内侍一起夺下他手中宝剑,以免他做什么傻事儿,随后揉胸的揉胸,拍背的拍背,让留从效冷静下来,再让使者慢慢诉说详情,好半晌留从效才算是稍微冷静了下来。
如今,怎么办?“节帅!犹豫不得啊,如今我军得到消息,应该比对面的钱仁俊快,就算吴越人出兵夹击,但是大海茫茫路途难计,他们应该也不知道具体得手的日期,我们正该全速退兵,以图恢复啊!”
留从效倒不是心理素质不过关的轻浮之人,能够当上割据一方土皇帝角色的,谁都不是易于之辈。此前骤然如此失态,实在是因为“吴越人不可能在这个季节浮海偷袭”的信心实在已经太深入其内心了,一下子被敌人化不可能为可能之后,难免震惊非常。稍微安静一下之后,能够听得进去一些劝谏,他也知道钱向民所说的话语确实不假。
“只怕钱仁俊在荻芦溪北面的人马马上就会得到消息,如果被他们衔尾追击……”留从效沉吟半晌,最后发发狠,下了一条命令,“中军立刻拔营南返,直返泉州,已经派往荻芦溪砦垒的人马……就不要通知了,让他们自行断后!”
不能全军撤退,全军撤退必然遭遇毁灭性的追击,尤其是一旦泉州失守的消息泄露之后,留从效完全可以想象这些大部分从泉州来的部队士气会遭受多么毁灭性的打击,到时候撤兵一定会被追击者演变成一场崩溃。
所以,只能丢车保帅,留从效留下了约摸三千弃子作为断后,自己率领仅剩下**千人的主力南下泉州城。
……
留从效带着人马星夜往回赶的同时,在泉州城内,成功夺城的吴越水师从将领到士卒都毫不担心。论兵力,如今城内的吴越军与留从效可能回援的人马规模基本相当,并没有兵力规模上的劣势。而泉州城池的攻防易位,理论上足以让吴越人顶住两三倍人数的攻城。
再加上留从效主力的粮草军需大部分都囤积在泉州城内,占了泉州之后吴越人毫无后勤补给的压力,而留从效即使短时内不担心断粮,也需要忍受从莆田回运军需物资以支持军队攻城所需,路上的损耗自然就大得多了。
从地利,到后勤,一切的因素,都对吴越一方有利,对于吴越人来说,差别只是在于他们究竟是需要一场干净利落的大胜,还是一场死磕歼敌的惨胜。
夜凉如水,这支吴越军的实际统帅者水丘昭券还在泉州城头巡查防务的整备。白天的作战中,城门楼橹有破坏的,都号召士卒加紧修复。因为没有随行的文官,水丘昭券只好派了两个指挥使马先进、诸温安抚城内平民,一方面开启官仓放出一部分粮食施粥,一边把在白天的战斗中因为乱兵纵火毁坏了屋舍的平民组成民夫,在城北的清源军内牙兵营内,统一以工代赈,既避免出现民夫饿死,又避免心向留氏的人扎堆作乱不受控制。
哪怕如今内牙水师在福州闽江、迂回泉州两战都建立了奇功,在普通的内牙水师士卒眼中,那也依然是靠水丘昭券指挥得当,顾长风、诸温、马先进等一干指挥使用命敢战换来的;至于挂着诸军都指挥使头衔的小王爷,在众人眼中依然还是一个人畜无害只会镀金的官二代,每天在后方吃吃喝喝就能捞到功劳无数。
当然,这种见识,也只限于普通士卒,到了指挥使乃至都头这一层面,内牙水军的中、高级军官好歹都是知道了小王爷的厉害至少,在偶然出一点奇技淫巧的小玩意,或者是突破兵家一贯惯性思维、弄出一些天马行空的诡计方面,小王爷的造诣已经一定程度上折服了内牙水师的中高级军官。
水丘昭券一直忙到深夜亥时,也没有回留后府,直接就在泉州城西门的城楼上睡下了。一方面也是为了方面督办防务,一方面也是等待白天请命出使漳州陈洪进的小王爷回来。
小王爷是在顾长风带着一队侍卫亲军在上午出发的,如今算来应该已经到漳州了,如果没有意外的话,也许明天就有结果了吧。留从效虽然得到消息应该也挺快,但是他大军开拔,又没有战马,行军速度不可能快得了,应该不会给小王爷造成危险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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