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沧海-第19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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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深,从藤原师辅府上回来,一进内院、屏退左右服侍之人,钱惟昱便对素子兴奋地诉说了一个好消息:“藤原师辅连饮酒都毫不禁忌,看来他身边的医官,也是对消渴之症的忌讳毫不了解。将来,倒是可以多多在平安京内贩售霜糖,甚至挑些汉人的厨子,在平安京内开设店铺、专营高贵适口的新颖甜点,想来必然能够让藤原师辅早日归天呢。”
素子闻言,也是回报了一个温柔地笑容,顺着钱惟昱的话头附和:“藤原师辅独揽朝政,若是归天撒手的话,倒是能让朝廷平衡一些。只是其兄藤原实赖比之师辅锱铢必较,素来连长者之风都没有,这种不怕坏了名声的人,行事最是不忌。到时候别反而惹出孤注一掷不计后果的事情来。”
“能够做到左府,哪个是真个不计后果之人,藤原实赖锱铢必较,也不过是为了立威不立恩而已。何况他也年近七旬了,纵然如今没有其弟那般明显的病症,又能保得几年呢。日后,我们的对手,可能便是他们子侄辈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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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9章 心灵饥渴
贺茂斋院,竹楼书斋内。厚厚地一匝安吉竹纸,都是小块的彩粉细笺,约摸有足足六七百页。便堆放在选子内亲王案头的一个小木盒里。纸张的成色有微微泛黄、发皱的,也有略微光洁莹润些的。很显然,这些字纸取用的时日,前后相去甚远。
不过,每一张纸上的内容,倒是相若仿佛。抬首都是四句抄诗:“别路秋风起,离亭叶正稀;所嗟人异雁,不作一行飞。”
两年前钱惟昱离开贺茂斋院,离开平安京之前,选子看到的最后一幕,便是枫叶竹林、秋风归雁的景象。这首应情应景的诗作,两年来选子每日习书练字时都要先抄写一遍,然后再做别的。
毕竟两年前她不过才虚岁七岁而已,再是天资聪颖、蕙质兰心,当时也不过是只认得一两千汉文罢了,仍然处在海绵吸水一般的求学阶段。这两年来,她虽然挂着协调日方学问僧、斋院女官编纂《汉和字典》注音部分的活计;但是实际上,对于选子来说,每一册《汉和字典》与其说是她的作品,还不如说是她自学的教材。
选子可以拿到的《汉和字典》自然是第一手资料,基本上是每编完一册她就能拿到一册。所以这套旷世巨著虽然正式面世发售还不过半年,她自己却是足足习学了两年了。如今不过将满九岁,已习得六七千汉字、十几本汉诗和歌在胸中。
两年来,选子养成了辰时起身习书、午后分韵研读汉诗的生活习惯;用了晚膳后再了解一下编纂活计的进度,再读一些一些阴阳寮送来的、介绍贺茂大神的物语、神学典籍——毕竟她挂着斋院的名头,将来也算是神社的“住持”,丝毫不懂神学和阴阳道、神道教的知识典故的话,也不像话。这种修行一般的生活非常规律,几乎毫无热忱和激情可言。
不过,规律总有被打破的时候,这一日,选子习书完毕之后,用了午膳,按照学习进度,本该是读《昭明文选》的时候了。一本《昭明文选》在案头摊了小半个时辰,却几乎一篇都没看进去,连书页都没怎么翻弄。反而是这两年来钱惟昱让海商船队送来的那些旧书信,被反复掏出来念读——当然了,是夹在《昭明文选》里面读。
“选子,既然没心思读书,何不主动打上门去找人。咱都打听过了——人家昨日被藤原师辅那老货缠了一日。源高明的席面,还要后天才轮到,今儿个正该是闲着。”
一阵银铃一样清脆的少女声音,促狭地突然在书房门口响起,把选子骇了一跳。她闪电般地一拂《昭明文选》书页,把那两页旧书信夹在里面,故作镇定地装作开书,一边头也不抬地故作娇嗔:“清子你越来越作死了,进来从不敲门。”
来人正是如今已经挂了贺茂斋院“和歌司”女官职务的清少纳言,与两年前相比,她的成长发育比选子更明显,虚岁十一岁的小人儿,居然胸前已经有了微微的波动,而且身量也有四尺五六寸长短,体态纤细袅娜,好不萌态可人。
“我的殿下好妹妹,姐姐也是一心为了你好。既然这么想,大不了打上门去就是了。”
“你你你……满嘴胡吣些什么呢,谁想这想那了。”选子横眉竖目,面颊因为置气嘟嘟地圆鼓鼓的,如同一个吹得饱胀的淡粉红色气球,而那张平素线条纤秀典雅的小嘴,正如气球的气嘴一般吹弹可破。
“啪!”小恶魔清少纳言抢上一步,拍在清子手上那本《昭明文选》上,露出一个促狭地眼神。
“好姐姐,别闹了,别混闹人家看书。”选子一下子有些紧张,不善心机的她,立刻换上了一副和颜悦色的情态。但是这种时候,越是变脸,就越是相当于告诉对方,其所猜测不错了。
“看书?这本《昭明文选》怎么鼓囊囊地厚了不少——嗯,这是什么?”清少纳言的纤纤玉手,在书页上一拂,随后从皱起的书页间,挟出一张有多次反复折痕的信笺,好像一面胜利的旗帜,在选子面前晃悠,“不想人家的话,有必要一封信反复看上几十次么?”
选子大羞,见心中所思被撞破,一时竟然有泪光隐然,似乎要被清少纳言欺负哭了。她憋了许久,最后扑向书房内的绣榻,扑上去打了个滚,用锦被蒙住头脸,然后才传出一阵被棉花和锦缎隔音后压抑的抽泣。
这下子,反而把清少纳言给窘住了——虽然选子脾气好,这两年也一直是姐妹一般玩大的,可是人家毕竟是她的上司主子,又是公主。把公主真个弄哭了,怎么看都不是什么好事。
“好妹妹,好殿下,姐姐,哦不奴奴知道殿下是一心侍奉神明的虔诚之人啦,定然不会有如奴奴这般心思不定的想法的。这便别闹了吧,奴奴也是一片好心,怕殿下闷坏了。”
“哼,惹哭我了便改口叫我殿下,想来平素叫妹妹都是装的,我不听我不听。”这阵声音隔着被子传来,自然压抑无比。清少纳言听了无法可施,便也跳上床去,要想揭开被子,却被选子从里面拉住了压在身下。清少纳言虽然年纪长两岁,体力也不曾大到可以把选子整个人抱起来的程度,被一打混,便也倒在那里滚做一团。
两人正厮混打闹,却听侍女来报:“殿下,吴越国广陵郡王殿下求见,正在院门外呢,奴婢先引了客人到宅院内参拜歇息,如何招呼还请殿下示下。”
选子和清少纳言立刻停止了打闹,好像时间静止一样陷入了寂静。随后选子“呀”地一声惊呼,赶紧如同被踩了尾巴的小猫一样踮着脚跳下床,奔进内室找出铜镜梳子,赶紧收拾起妆容,连回复的话语,都忘了和通传的宫女交代,还是清少纳言心思清楚,交代了那侍女一声,让等钱惟昱参拜之后直接引进内院即可。
内室里,选子娇嗔地咒骂着:“死清子,臭清子,害得人家这般衣冠不整鬓发缭乱,要是一会儿哥哥嫌弃人家这副样子,看不把你贬到扫部寮去做粗使的女官!”
……
须臾,钱惟昱参拜过神社,便带着安倍素子和清凉小道姑转入内室。
素子自不必说,跟着钱惟昱混的日子久了,也愈发谨言慎行,温婉和顺。而小道姑这两天一直微不可察地耍小性子,让钱惟昱不痛快。钱惟昱也知道这种年纪的小萝莉都是没定性的,丝毫没有反省到是因为他白日宣淫的事情被对方撞破了,这才让人家对他更加不屑。
不过,小孩子心性就是小孩子心性。到了日本之后,小道姑除了在石见银山的时候,见到了烧丹炼银,银、铜、铅分离的一些秘术之外,也没找到什么好玩的事情。钱惟昱那些外交性的宴饮觐见,小道姑自然是不会去的。和那些掌握了公知话语权的高僧大德交往,小道姑本着佛道门户之见,就更加嫌恶了。
唯有今日,来到日本人的“神道教”神社内参拜,可以看到很多挂着类似道门幌子的“异端”的神像、祭坛、炉鼎,倒是颇为满足了小道姑的猎奇之心。到了这里之后,她便一改对钱惟昱公事公办臭着脸的神态,暴露出了跳脱活泼的天性。
钱惟昱三人用了一盏茶,收拾了半晌妆容的选子内亲王,才算是千呼万唤始出来了。四目相对的那一刻,似乎千言万语都在时空静止的瞬间传达完了。
选子的容貌,和两年前相比,略略退去了两分婴儿肥,身段也高了半尺多一点儿,只是为了和渴慕的义兄在书信中能有更多的可聊之事,这两年的苦学读书让她身材更如弱柳扶风,那柳条腰肢浑似掐一把就会夭折一般。面容白皙粉嫩,而且有莹然欲滴的水汽光润,显然是天然姿容不凡,不需要脂粉的修饰。纤眉秀目,琼鼻樱唇,搭配出恰到好处地精致细腻。
身上穿的,依然是西阵织的巫女服,不过两年来身材的变化,肯定不是当初那一件了。人家贵为公主,身上的西阵织自然比素子穿着的更为华贵典雅。八色混纺了驼绒、孔雀翎和金银丝的织锦,纵然是素白、水色、浅粉、藕荷等淡雅的色泽为主,依然给人一股灿若群星、秋水长天的视觉冲击。
“嗯,这个小妹子,你便是这神社的住持了么,你们日本神道的衣服,倒是比咱中土道人的花哨得多呢。哎呀呀,咱道门的道袍要是也不拘于靛青染,便就好了。”
静谧纯美的氛围,被煞风景的小道姑破坏了。果真是没有女人不喜欢漂亮衣服,虽然入了道门,对男人没兴趣,正日介想着如何炼制仙丹修到“斩赤龙白日飞升”,可是一看到异族的女性神职人员可以挂着巫女道姑一类的名头穿漂亮衣服,小道姑立刻还是嫉妒得张牙舞爪。
“清凉,不得无礼!那是选子内亲王,嗯,便相当于中土的朝廷公主、皇帝嫡女了。”
选子也被这打扰的声音吸引了注意力,这才从满眼都是钱惟昱的状态,转为看见了钱惟昱带来的随行之人。安倍素子她是认识的,毕竟那是阴阳寮主官安倍晴明的女儿,原来也多曾见。上次钱惟昱离开日本归国之前,造访贺茂斋院时就带她来过。
至于这个穿着奇怪青蓝色袍服的女子,选子自问毫无印象,看年纪,和两年前时的陈玑差不多,看来只是义兄的侍女而已,可是听对方的言语,又该是个修道之人……啊,莫非这便是唐土的道士么?
选子刚要在脑中过一遍信息,便听到了钱惟昱出言呵斥那个法号清凉的小道姑不得对自己无礼,心中还是有些感激的。选子又急着在义兄面前显示自己的大度雍容大,当下挽起小道姑的袖子,故作大方地说道:“不妨事的,这小妹妹喜欢的话,妹子自当也送她一套西阵织的袍服当见面礼了。”
小道姑像被蜜蜂蜇了手,一下子跳了开去,上下打量了一番选子,然后诧异地问道:“谁是你妹妹,贫道看上去有那么小么?贫道今年可是十三岁了呢。”
“你有十三岁?”选子和跟在选子身后、进门后一直没机会出声的清少纳言,几乎是一起喊出声来。尤其是清少纳言,一边说一边还非常骄傲地挺了挺胸脯,同时用自得的眼神看了一眼小道姑古井无波的道袍交襟,心中说不出的得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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