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沧海-第194章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如今的时代,确切来说,是从二十年前平将门、藤原纯友两大反贼作乱之后起的那个时代,朝廷的国司势力体系就开始渐渐崩溃,有些吃不住地方势力,把庄园“寄进”给京都乃至近畿其他上等贵族以获取免税资格的地方武家豪族,在这二十年里得到了明显的发展,而越是偏远的地方这种情况就越明显。
源满仲这座太宰府,核心部分是朝廷留下来的旧制。但是在其外围,足足挖了一道周长四五里路的崛堑。挖崛堑得到的土便夯成一人高的矮墙、周边立着十几座木质的楼橹。围墙里面起码围起了三十多町的土地,有私人的马场、庄屋、也有奴隶耕种的庄田。整个规划显得非常杂乱,颇有点暴发户在雅士的废园当中另起炉灶瞎折腾的感觉。
“世叔真是豁达随性之人啊。颇有我中土晋人之风。某这两年来也颇得赖光辅佐,倒是承了世叔的情了。”对于这样的场景,送完礼,喝过茶,钱惟昱也只能先憋出这样一句评语作为开场白了。
源满仲是个双颊横肉下垂、长相粗豪的汉子。读汉书不算多,肯定不如跟着钱惟昱混了两年的源赖光学问好。不过晋人之风是啥,他好歹还是知道的。听了钱惟昱的开场白,他也不以为意,随性大笑道:
“某一介粗人,昔年在近畿摄津国驻任国司,便在多田置办了大庄园,日夕以增广田产、积蓄奴婢为务。那些藤原家的公卿自命风雅,呼某为‘多田满仲’,倒像是某胸无大志,唯好求田问舍一般。不过,如今某被发配来这九州就任太宰大贰,那摄津多田庄依然为我清河源氏家业,任你摄津国司是何人就任,难道还能夺了去不成?
所以说,如今这世道,唯有实力最为实在,那些雅名虚名,值得甚么?公卿的寄进、武家的投效,难道都能当真不成?出了畿内、刨除山阳、四国、势州、浓尾以外,朝廷公卿,如今还能管得多远?便说这九州之地、或殿下治下的山阴地方,抑或土豪遍地的关东、奥州,哪处不是实力说了算?”
钱惟昱也有些诧异,他实在没想到自己区区几句客气话,居然引出了源满仲一大通的滔滔不绝。真该说这人是藏不住话呢,还是为了更加拉近距离,显得没拿他钱惟昱当外人——其实,要说不拿钱惟昱当外人,这已经是一定的了。人家都把长子派到钱惟昱身边投效了两年,这要是还不能证明是想抱着钱惟昱的大腿,世上就没有投名状可以证明了。
“世叔,小侄对于日本国内朝政形势,倒是着实不清楚,恰才世叔一番话,言简意赅,倒也让小侄收获不小——而且两年不见,世叔的汉话,倒是说得比之前好了不少,而且颇有我吴音之雅。”
见钱惟昱提到这个事情,一旁的源赖光立刻低声奏道:“殿下有所不知,自从殿下与选子斋院殿合编的《汉和字典》在我日本国售卖以来,朝野读书人都是渴求拜读。公卿贵族但凡是有几个钱的,谁不出几贯钱钞买上一部?家父也是数月前开始看着假名注音,开始正训汉文读音的。”
源赖光既然替他老爹解释了,源满仲自然不需要再犯一次自吹自擂的尴尬,只是拈须微笑,示意确实如此。
“犬子所言不差。这一点儿不需某在这里多谈,后日殿下去了长崎港蒋肥前那里,自然可以看到那里町民众几乎人人习说汉话的景象——长崎开埠两年,肥前的町民众、手艺人,哪个不知道和汉人海商做生意,比只和土人接点活计要容易谋得营生?蒋肥前这几个月又办了啥义学,专教习汉音,用《汉和字典》与《千字文》授课。町民可随意免费入学,若是一年可以识满五百个汉字,便可免去一年的派差徭役,识满一千字,还能免去匠作的商税。”
这番见闻,着实让钱惟昱对于在日本推广汉语的想法踏实了些。不过稍微一想也是释然:九州是距离中国最近的,推广汉语自然好处最大。就好像后世中国发达了,澳洲和加拿大那些华人移民聚居区里,没节操光想捞钱的服务业从业人员,不也都争着学汉语么?更别说钱惟昱前世所经历的时代,巴黎的莱法叶特百货都已经开始规定:服务员不会汉语不得任领班。
三人又略微聊了一会儿最近九州诸国的汉语学习风潮,钱惟昱偶尔提起了一个问题。
“世叔,小侄倒是想知道。如今这学汉话最多的,便该是长崎开埠的肥前国了吧?那其余诸国当中,可有心向汉化较为积极的呢。萨摩、日向、大隅诸国如何?”
钱惟昱下意识便提到了萨摩国、日向国等,主要也是前世玩多了《信长野望》,对赫赫有名善用“钓野伏”的岛津家最为熟悉。加上幕末时候,倒幕先锋萨摩藩战斗力爆表,成为后来旧日本海军的渊薮,这一切,让钱惟昱对南九州那些悍勇之地心存幻想。
不过,钱惟昱的话一出口,源满仲就一阵看着外星人一样的表情,连源赖光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殿下莫非还不知道当初某被任命为这太宰大贰、究竟意味着什么吧?”
“世叔何出此言?”
“这太宰府,自古名义上坐镇九州,但是实则不过两肥、两筑、两丰六国之地可辖,南九州萨摩、日向、大隅,都是隼人蛮夷居所,素来不归王化。虽然自奈良朝以来,建立封国,实则从未有朝廷任命的国司可以到任。其地暑热瘴疠,我大和族人难以适应。阿苏山终年不熄,更是毒烟难散。故而,这太宰府之职,才算是朝中之人发配流官的位置啊。那三国之地,就好比是中土的……那个什么来着。”
“是羁縻州。”源赖光汉学比父亲好,见源满仲想不起来,马上帮老爹说了。
“对——那南九州三国,便是形同羁縻州了。距今约摸两百年前,奈良朝国初时候。当时的天皇、圣武天皇任命大伴旅人为‘征隼大将军’,讨伐南九州土人不服。后灭尽熊袭国,胸袭人或逃散,或散入隼人族中。那隼人此后便如同虾夷人一样,名义上驯服了朝廷,实则二百年来未曾有归附王化,朝廷也无能为力。”
听到“征隼大将军”这个名词的时候,钱惟昱的表情可以用瞠目结舌来形容。前世玩了十几年的《信长野望》,只知道幕府大将军叫做“征夷大将军”,而“征隼大将军”的名头,却是第一次听说。
不过仔细想想,也就释然了:征夷大将军,顾名思义,在其设置这个官职之处,是用来征讨北陆的虾夷人的;既然如此,征讨最南边的隼人族的,自然叫做“征隼大将军”了。只不过后来这些异族都臣服了,日本四岛归于一统,也就只沿用了“征夷大将军”这个名号而已。后世只熟悉幕府时代日本历史的人,自然就听不到另一个名字了。
“如此说来,这南九州之地,如今还算是蛮夷所在。那若是蛮夷与肥前百姓、驻军之间有些冲突的话。朝廷可会允许肥前百姓自行组织民壮乡勇、自行御敌呢?”
“这不是理所当然的么。朝廷才不会管这些地方呢,若不是殿下与犬子的关系,便是太宰府都懒得去管。”
。。。
。。。
第224章 争学汉语
钱惟昱和源满仲的会面,可算是想谈甚欢。一开始他只是本着人家既然把长子源赖光派到自己身边做事、作为一种接纳联合的投名状,那自己总该投桃报李的考虑。在钱惟昱最初的想法看来,只要给源赖光准备一份厚礼,约摸在日本能够卖上几万贯钱钞,让源满仲在太宰府过得滋润一些,也就够了。
不过细细详谈了两日,尤其是在博多附近观摩民生风物、几方充分交流之下,钱惟昱也算是认清了如今日本九州岛上的政治和实力形势。这些,都是他前世的历史知识不可能告诉他的,只关心商业情报的蒋氏商会也不一定能收集齐全。
首先,有一点很明确,那就是这个时代的九州确实还非常不发达。略微富有一些的,就是肥前、筑前、丰前三国。与之对应的三后国便要穷困很多,至于南九州三国,则完全是隼人蛮夷的羁縻州——此前钱惟昱之所以没有感受到这一点,主要是汉人海商会到的地方,多多少少都是富庶的,只有汉人到不了的阴暗角落,才会有那些落后蒙昧的存在。
其次,钱惟昱两年前走的时候,一度以为源满仲是个和他一样混得春风得意步步高升的成功贵族。现在,基本上可以确认他出任太宰大贰的时候虽然品级确实是提升了,但是实质却是有些类似于后世北宋朝廷党争时候、王安石把苏东坡“升官一级、发配崖州当观察使”的意味。
也就是说,源满仲也是对现实不满的那一批贵族了。人这种生物,有想法就好,就有利用的潜力,怕的就是你无欲无求。源满仲这两年来愈发的“求田问舍”、在北九州利用武力保护税赋名入、征得钱粮继续扩充庄丁私兵,也不无依靠实力来对抗朝廷那些虚妄斗争的意思。
摸清了源满仲的实力和企图后,离开博多时钱惟昱就非常大方地送了源满仲五百张神臂弓、五百副铁鳞甲、一千柄十文字枪,以资其扩充武力。打好“太宰大贰”这张朝廷给的牌子,切实扩充地盘——日本自古没有实用弩类兵器的传统,用的最多的就是麻绳为弦的竹胎复合弓,所以神臂弓这种利器,在如今这个时代自然是犀利非常的。
作为交换,钱惟昱也向源满仲摊了牌、划分了势力范围——丰前、丰后、筑后三国钱惟昱绝不染指,当地豪族武家原本有“不服王化”的,源满仲可以任意对付,免得他的政令只能在筑前国那狭小的范围内有效。
至于肥后国,以及肥后国以南的隼人族三国,来年钱惟昱便有可能弄一支“殖民军”来解决当地人“不归王化”的问题。到时候,必要的政治借口、比如“隼人族在边市当中作乱在先、对汉人海商杀人越货啦”之类的东西,还是需要通过源满仲这个太宰大贰的口径来对外宣传的,为钱惟昱的军事行动批一层更加正当合法的外衣。
打点好了源满仲这里,钱惟昱自然要去蒋正明那里再交代一番——如果来年有时间派出一支偏师收服南九州的隼人三国,那么,少不得要在肥前先大量囤积粮草辎重、诸般军需。纵然打仗的事情蒋正明帮不上手,提前做好准备工作则正是他们这些跟着钱惟昱混大的豪商拿手业务。
因为走海路从博多到长崎需要绕过五岛海域,所以还是策马而去比较快一些,钱惟昱也就把船队留在博多盘桓一两天。这两地不过一百多里远近,策马大半天就可以到。
肥前一国,两年前钱惟昱刚刚接手、丢给蒋正明经营的时候,不过三万多民户、十七万人口。而且没有什么明显繁荣的大城市。如今区区两年,长崎开埠,一城便吸纳了八千户、四万人口,俨然已是西国第一大港。
行到长崎,还没入城,便可以看到络绎不绝的骡马、牛车,驮载着一车车沉重的货物转卖四方。乡野之间的名主、田庄代管,也养成了凑趣地习惯,但凡丰年有余粮、鱼虾昆布,时令菜熟,便拉进城里,寄希于汉人海商船队能够出航之前多补给一些消耗品。
而且,最让钱惟昱震惊的,还是两件事。第一件,是他在长崎看到了汉式城池那样的围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