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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宏观时代的杀人事件-第1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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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让咱们有一腿的呢,有生意能不照顾吗?不过有言在先,就你那货色,价钱减半。”老孙娘佯怒道:“呸呸呸,还美眉呢,瞧你这德性,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的丑样。我这货色咋的?有三围有三围,要经验有经验,屁股后面排着老长的队呢,你就算出双倍的价钱,老娘还不乐意呢。”祁老二笑得露出了两排大黄牙,说:“你这样说,我就放心了。今个肚子有意见,就不跟你罗嗦了,咱俩那摊屁事改天床上谈。赶快上一份小葱炒鸡蛋、一份菲菜炒肉丝,一份宫宝鸡丁,烧碗番茄汤,大碗的,拿两瓶红星二锅头。动作快点,别磨磨蹭蹭的,再这样下去,店子该关门了。”说完,拉着老孙找张桌子坐下。老板娘说:“丑话说在前面,今天老娘可要见到现钱,没钱请尽早滚蛋。”祁老二把老孙刚还给他的假钞掏一张出来拍在桌子上,气壮山河的说:“小瞧老子没钱么!喏,拿去开开眼界。”话音刚落,老板娘移形换位般地突然出现在桌子边,肥硕的胸脯几乎将老孙砸了个劈头盖脸,老孙猝不及防,差点摔个跟头。老板娘一把抢过钱,用手指捏了又捏,又高高举起来对着光线照了足足有一分钟,疑惑地说:“这钱不对,莫非又拿假钞糊弄我?”祁老二面不改色心不跳地说:“哪里不对?纸质有问题么?”老板娘使劲抖了抖钞票,发出沙沙地磨擦声,说:“纸质看上去倒没啥大问题,可颜色似乎有点次,老人家的头像也不清楚。”祁老二说:“那是前天洗衣服时泡的。”老板娘不耐烦地说:“我不管,换一张,换一张。”祁老二不情愿地掏出另一张假钞塞到老板娘手中,然后竖起大拇指,一脸无奈地说:“行啊,三月不见,成专家了。你狠,今天老子算是裁了。喏,这张真的拿去,这可是我的血汗钱那。”老板娘将两张假钞仔细校对了一番,然后收起第二张,将第一张揉成一团,嗖地一声砸在祁老二的鼻子上,得意地说:“老娘可是大风大浪过来的人,这种小把戏还不够瞧的。以后再玩鬼,小心剁掉你狗爪子红烧。”

    酒菜很快就上来了。祁老二打开酒瓶,斟了满满两茶杯,举起杯子诚恳地说:“这杯酒祝嫂子早日康复,小弟先干为敬。”说完一仰脖子全喝了。祁老二酒量很大,灌醉他就像淹死条鱼一样困难。老孙量浅,而红星二锅头酒精含量又高,一口入喉,辛辣无比,几乎呛出了眼泪。这样你来我往喝了几杯之后,眼看着第一瓶快要见底了。老孙瞅着祁老二忍不住说:“老祁,你知道我缺钱,不知你有什么好法子帮我,说来听听。”祁老二笑笑,说:“我又不是诸葛亮,能有什么好办法。我是见你心情不好,想帮你化解化解。”老孙心头失望之极,脸黑下来,说:“到了这地步,你还拿我消遣。”摔下筷子作势欲走。祁老二赶紧拦住他:“我话还没说完呢,坐下坐下。我是有个法子,就看你有没有这个胆子。”老孙哑声道:“我现在还有什么不敢做的,就算杀人,老子也他妈的不客气了。”祁老二竖起大拇指,说:“老孙,经过生活的考验,你终于进步了。不过,你这样子杀鸡还差不多,杀人么,您歇歇吧。”老孙眼巴巴地盯着祁老二秃头上闪烁的智慧光芒,说:“你有什么好办法,倒是说啊,我没闲工夫听你瞎扯。”祁老二伸长脖子,贴着老孙耳朵说:“这事暂且不可明言,喝完这酒,你尽管跟我走就是了。”然后,他坐直身体,严肃地打量着老孙,说:“你到底曾经是国家的人,形象不错,换套好皮,活脱脱一国家干部。我这法子能否成功,还要借助于你的光辉形象。”愚城县的老百姓们称在政府机关里上班的人为“国家的人”,国营企业的职工跟着沾光,也算是“国家的人”,其他诸如种田的、砍柴的、打鱼的、骑三轮车搭客的、投机倒把钻法律空子的各色人等,没有资格跻身这一光宗耀祖的行列。

    祁老二的办法其实很简单,一言以蔽之:偷。按祁老二的说法叫劫富济贫,取之于民,用之用民。他们白天踩点,选一个地理位置像夜郎国一样偏僻、防守像国家男足后卫线一样松懈的小商店,晚上伺机下手,尽捡些名烟名酒拿,其他虽一毫而莫取。至于借助老孙光辉形象的地方,不过是找一光鲜行头将老孙打扮成国家干部模样,提着战利品,到烟酒回收点销赃。愚城县贿赂之风盛行,从而拉动内需,带动烟酒回收行业蓬勃发展。老孙第一次跟着祁老二劫富济贫,吓得面如土色,一颗心都跳到了嗓子眼。祁老二说:“瞧你这出息,你老婆跟着你算是倒了八辈子大霉。”好在祁老二只安排他望风,所有翻墙撬锁的高科技活儿都亲自动手,也不费老孙什么事。什么事都是一回生、二回熟,几次得手之后,老孙胆子也练得大了,望风的时候就像是旁观者,甚至还悠闲地唱起了小曲,竟将祁老二吓出了一身冷汗。祁老二朝他竖起大拇指,说:“你行,就你这心理素质,不做小偷还真是可惜,啥时也让你唱唱主角。”一条中华烟市场零售价为五百元,回收价为三百五十元,运气好的时候一次能搞到六七条,可以换回两千多元现金。祁老二体谅老孙的难处,分给他大头。这样三四次下来,老孙口袋里就多了四五千块钱。他想,再干几次,筹足两万块钱手术费就洗手不干了,毕竟这工作风险太大。有时候他会悄悄地溜到公安局附近,打探风声。他开始做梦,梦见一辆警车呜拉呜拉地冲进红旗胡同,然后有一副铮亮的手铐铐住他的双手。

    他们第五次行动的时候,终于失手了。这一天是公历二零零五年二月七日,也是农历二零零四年十二月二十九日,再过两天,就是新年了。从现在起,我必须将时间交待得清清楚楚。这次行动对象,是位于西桥胡同的一间烟酒铺,面积不大,只有十平方米左右,店主是个看上去老实巴交的老头。本来祁老二已摸得清清楚楚,这商店每天晚上九点打烊,店主锁好门窗后立刻离开,步行到离商店至少有五百米远的家中睡觉。祁老二说:“环境非常理想,这老头从不在店里过夜,而周围的邻居都不爱管闲事,就算你弄出天大的响声,也没人出来瞧一瞧。”他们算准时间,十点钟从老孙家出发,只用半个时辰就到达了目的地。当时天上无星无月,恰逢全城大停电,路灯全部熄灭了,看不见一个行人。祁老二熟练的撬锁、开门,像影子一样蹑手蹑脚地从门缝里挤进去,大约过了十五秒就突然震破门板冲出来,像被烫伤屁股的猴子似地对老孙说:“风紧,扯呼。”于是他俩开始玩命似地逃跑,刚跑出十几步远,就听到身后有人高喊:“抓小偷呀,抓小偷呀!”凄厉的喊声划破寂静的夜空,吓得他俩魂飞魄散。

    这里有两个细节。第一个细节是,这天晚上,店主打烊回家后由于没有满足老婆的生活要求,被横扫出门,无处可去,只好回到商店过夜,门是从里面反锁的。但祁老二没有注意这个细节,一进去就踩到了店主的脑袋。第二个细节是,老孙虽是新手,技术活儿还很粗糙,但论长跑水平,虽然反应慢点,在起跑线上输了一筹,但后程发力,很快就赶上祁老二并将他远远甩在身后。从这一点来说,他确实天生就是做小偷的良材美质。但也正因为如此,他完全不知道祁老二被一名夜归的年青人拦住并发生了激烈的搏斗,最后祁老二一板砖砸倒对手方才脱身而去。事实证明,这是个悲剧,如果他跑得慢一点,或许这个悲剧就不会发生,事情就会朝一个完全不同的方向发展,兴许会有个皆大欢喜的结局。但悲剧毕竟发生了,并最终决定了老孙的命运,也可以这样说,是祁老二的一板砖决定了老孙的命运。不管老孙后来多么痛不欲生,历史却无法更改。

    老孙没有直接回家,也没有与祁老二会合。他穿大街、走小巷,至少在全城绕了两个圈子,确信身后没有一条尾巴,方才径直去了医院。到了医院,发现气氛与往常大不一样,院里草坪上停着三辆警车,几名警察围在一起讨论问题,几支燃烧的烟头在夜色中明明灭灭。一股凉意从老孙的脚后跟一直冒到后脖颈,莫非祁老二已经被抓并供出同党?警察来逮捕自己了?他两腿发抖,几乎立刻就要转身逃跑,并迅速将所有亲戚朋友在脑海里浮光掠影地过了一遍,确定了好几条逃跑路线。但转念一想,不对,以愚城县公安部门的出警速度,祁老二应该没有这么快就落入法网。而且,公安机关抓捕犯人,到医院来干什么?看样子另有重大事件发生。

    确实有重大事件发生。老孙若无其事地绕过警察,踏上门诊楼的楼梯时,心中隐隐生起一种奇怪的感觉,好像忽然间就要大祸临头。医院门诊楼的电梯在这节骨眼上坏了,老孙开始艰难的登山运动。为什么这么累?爬楼梯时,两腿像被人扯住似的沉重,每爬一层,便沉上一分。莫非是刚才逃跑时消耗的力气太多了?爬上五楼时,他的脚步终于虚浮得失去动力,胃也似拧挤湿毛巾般地痛,被迫停下来扶着墙壁大口喘气。几个模糊的人影从走廊里转出来,分成前后两组,擦着他的肩膀下了楼梯。前面一组人影头凑在一起说话,声音很小,谈论的好像是今天晚上的突发事件,经过他身边时,音量明显压低了许多。后面一组人影中似乎有一个朝他点了点头。他这才感觉到汗水已流到眼晴里,又涩又胀,一切都影影绰绰的,根本看不清谁是谁。想打个招呼,刚从脸上努力挤出一丝勉强的笑容,那几个人影已隐没在扶手后,留下一串或轻或重的脚步声在楼道间盘旋。老孙定了定心神,揉揉眼皮,眼前景状逐渐开始清晰,目光向走廊里搜索。走廊狭长而幽深,廊灯黯淡无辉,两排包着褐色花梨木的门冷淡地对峙着,千篇一律,与其他楼层并没有什么两样。

    神经外科的确位于这一楼层。抢救室门外,站着一名陌生的长发女孩,穿一袭长可及踝的黑色棉风衣,背着可爱的帆布小包,样子看上去像是在等人。有风吹过长廊,吹起她的长发,露出洁净如玉的脖颈。老孙陪老婆在这医院里呆了将近四个月,与所有人混得都很熟,但从未见过她。从侧影看,她很漂亮,不知道儿子的女朋友长得啥样,有她漂亮么?老孙每次想到儿子,心中就有种温暖的感觉。走近女孩身边时,一股淡淡的香水味钻进他的鼻孔。老孙对女人没有研究,对香水更没有认识,但这种香水味,竟让他感觉非常亲切。女孩转过身,望着他,清秀的脸庞上布满悲伤的神情,那么深的悲伤,使她看起来是那么凄艳决绝。她迟疑地问:“你是孙雨的父亲?”老孙儿子名叫孙雨,这事我一直没交待,因为我觉得没有必要。老孙吓了一跳,停下脚步,一颗心猛地沉下去,那种大祸临头的感觉又强烈地出现了。他慢慢地几乎是呻吟似地说:“我是。”女孩的眼中突然浸出泪水,哽咽道:“伯父,孙雨出事了。”

    现在是公历二零零五年二月八日凌晨,也就是农历二零零四年十二月三十日凌晨,是新春佳节的前一天。女孩是孙雨的女朋友,十九个小时之前,孙雨带着她踏上开往愚城的长途客车,晚上十点到达目的地,十点五十经过西桥胡同,忽然听到胡同里有人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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