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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章

康熙大帝 - 二月河-第5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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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东亭拜辞出来,心里像乱麻一般。鉴梅作为鳌拜的奴仆还正等候发落,明珠怎么能以此为理由替自己去办差呢?他一路想着来到钟粹宫。可是又被宫女当了驾,说苏麻喇姑剃度后法名“慧真”虔心礼佛,概不会客。魏东亭好说歹说才带出一句话来,转告伍先生,佛门有句禅语:“从来处来,向去处去。你们都没有明珠聪明,好自为之吧!”
魏东亭还想多问,可宫女“咣”地一声把门给关上了。
魏东亭昏头昏脑地回到家里,刚要坐下,就见一个三十来岁的中年汉子走过来说:
“大人,奴才要跟您告别了。”
魏东亭一愣:
“啊,你,你是准?我不认识你呀?”
那人笑笑说:
“我是您的老门子呀,怎么,不认识了?这几年蒙您待我有恩有意,我斗胆告诉您一声,奴才是十三衙门派来的,怕您信不过,才装成老头,现在见您大人效忠皇上绝无二心,要回去交差了。”
魏东亭只觉得头上像挨了一棒似地,颓然倒坐在椅子上。这个年轻的老门子是什么时候走的,他也不知道了。
几天之后,永定河边聚集了我们这部书中的一些主要人物,熊赐履、索额图、魏东亭和穆子煦兄弟们都来了。他们在为当了左督御使钦差大臣的明珠和辞官不做归隐回乡的伍次友设宴饯行。
望着水走河的漏漏流水,燕山峰峦上的朵朵白云,除了志导意满的明珠之外。都有一股说不出来的惆怅和凄凉。倒是伍次友最先从借别之情中超脱出来。笑着说:
“唉。各位老朋友,这是怎么了,我伍次友一介书生,能得到皇上如此恩宠己是千古佳话了。按理,我本不该为了一个女子作此庸人之志,可是人非草木。孰能无情,再说,我与圣上虽师生之情日深,毕竟是君臣有分吧。这几年,我看透了京师人事纷扰,宦海沉浮,勾心斗角,相互倾轧的事,怕一入宦就会利欲熏心而不能自拔,倒不如此时超然归隐,落个全身,全名、全节,岂不更好!来来来,我借大家一杯酒,感谢大家殷殷送别之情。愿各位辅佐明君,早成大业。不才,虽傲游于江湖之上,当为太平盛世讴而歌之。”
说完,举起酒杯一饮而尽。
“明珠贤弟,愚兄要先行一步了。”
众人刚要上前拦阻,忽见一匹自马,自京城方向飞奔而来,等走到近前才认出来,正是太监张万强。只见他手奉一件精工绣制狐皮滚边儿的缎面披风。大声喊道:
“圣旨到。”皇上谕,伍先生可免礼接旨。
“先生教诲,龙儿当铭记在心,一路风寒,望先生善自珍重,特赐先生披风一件,乃朕随身之物,盼先生睹物思人,如龙儿常在身边。着明珠绕道中原代朕送先生一程,并派得力之人护卫先生回杨州。传谕地方官吏殷勤接待,不得有误。
“钦此”。
魏东亭走上前来,接过披风给伍次友披在身上。众人看着他们上马起程。
八年前,明珠从这条路上讨饭入京。如今,又从这里走出去,却是代天巡守的钦差大臣了。
伍次友呢,却仍是儒生的身份。他在想,给龙儿拟定的撒蕃方略已经呈上去了。从龙儿派张万强送行这件事儿上可以看出皇上对那份条陈还是满意的。那就要有另一场好戏要看了。忽然伍次友觉得身边多了一个人。“二爷,您老想不到吧?我呀,还跟着您,咱们一块回扬州去。”原来是何桂柱。
风烟滚滚,黄土漫天,奉旨出京的钦差大臣仪仗森严、护从如云,一乘绿呢大轿抬着明珠,伍次友坐在自备的轿车里,柱儿骑着大青骡子紧紧跟在轿车的后面。燕山脚下被圈占的田园已经发还,虽然人们还心有余悸,不敢下田耕种,但春风雨露还是让这片荒芜了的土地露出了嫩绿的新芽。路边的芳草,河边的柳枝,随风摆动,好像是向这支浩浩荡荡的队伍致意,又像在倾述着大地的苦难。
望着车窗外闪过的这一屡春意,伍次友觉得心中宽慰了。他仿佛看到随着北方的复苏和江南的平定,千古华夏将再一次出现繁荣兴旺的太平盛世。 
 
第二卷 惊风密雨
  
第一章 负荆行辗转风雪路 拱手去飘泊书生情
 
康熙八年的五月,一场胜利的宫廷兵变之后,剪除了权奸鳌拜,十六岁的少年天子玄烨,牢牢地掌握了朝廷的局势。
可是,三藩未撤,隐患尚在,又不能不使康熙忧心如焚。
这三藩,就是平西王吴三桂,平南王尚可喜,靖南王耿精忠。他们原来都是明朝的将领,投降了大清,在从龙入关,平定南方时立了大功,被封为异姓王爷。平南王尚可喜在广东,靖南王耿精忠在福建,都手握重兵、独霸一方。三藩之中势力最大的是平西王吴三桂,他坐镇云南,虎视中原,私自煮盐铸钱,四处招兵买马,又用“西选官”的名义,把心腹派往云贵川陕各省,触角直伸到康熙的鼻子底下,康熙皇帝早就忍无可忍了!
就在这年的冬天,康熙下诏,命三位藩王于康熙九年新正之际,入京觐见。他准备按照伍次友给他留下的撤藩方略,先礼而后兵,彻底割掉这三颗毒瘤。
我们这部《康熙大帝》的第二卷《惊风密雨》的故事,就从康熙八年这个天寒地冻的年末岁尾开始了……
这天的中午时分,一艘官船迎着凛冽的朔风,在漫天大雪中,缓慢地驶进了天津码头。船舱里坐着四个人。中间一位大约四十岁出头,白净面孔,三络胡须,身上官袍补服,头上顶戴花翎。虽然一身正气,端庄肃穆,却是神色黯然,枯坐愁城。他,就是原任潮州知府,名叫傅宏烈。他的身后有两个人,满口京腔,神情倨傲,一看就知道是在衙门里混事、眉高眼低的下级官吏。傅宏烈的对面,坐着一住二十多岁的青年举人。八字眉两边分开,清瘦的脸庞上,有着两只明亮的大眼睛,透着对什么都看得穿,又对什么都不在乎的神气。他穿着一件十分破旧的夹袍,却没有丝毫的寒酸气,更没有依附权门的奴才相,翘着二郎腿,正在出神地望着外面的雪景。这个人,名叫周培公,荆门人氏。在进京赶考的路上化光了盘缠,流落在德州码头,卖字渡日。恰巧被下船散步的博宏烈碰上了。傅宏烈见他的字写得龙飞凤舞,很有才气,便和他攀谈起来。周培公那不卑不亢的神态,妙语连珠的谈吐,使傅宏烈大为赏识,于是,便邀他上船,一同进京,路上,他们经史子集,文韬武略,天文地理,国事民情,几乎无所不及、无所不谈。八天下来,二人已经成了忘年之交了。
官船在天津码头停稳之后,一个船工掀开沉重的棉帘走进舱来禀报:
“大人,从天津到北京朝阳门的水路,已经全部封冰,船不能再往前走了。看来,只好请大人上岸改走旱路了。”
听了这话,傅宏烈的脸更加阴沉了。他挥手让船工退下,一言不发地望着冰冻的河道。
周培公的兴致却丝毫不减,笑着对傅宏烈说:“傅大人不必发愁,水路不通,走旱路也一样。古人风雪骑驴过剑门,我们津门古道策马行,不也很有诗意吗?”
傅宏烈苦笑了一下,从怀中掏出一把散碎银子,轻轻推到周培公面前说:
“培公,下了船我们就不便同行了。这点银子我实在拿不出手,请你带上,聊作补缺……”
“啊?大人你说什么,不能同行了?为什么?”
“是啊贤弟,路上怕你担惊,我没敢告诉你。表面看,我坐着杭州将军的大官船,显贵阔绰,其实,我是刑部奉旨锁拿的犯官。待会儿下了船,戴上刑具。铁锁银当的,再带上个你,那成什么话?”
周培公和傅宏烈同船八天,从没听他提到这件事,又见那两个同行的官吏对他毕恭毕敬,还以为这个学问渊博的知府大人是进京荣迁的呢,此刻听了这话,更是吃惊,便急忙问道:“大人,您说您是朝廷的犯官这话是真的吗?”
傅宏烈苦笑一下,回头看了看坐在身后的两个笔帖式。其中一个连忙说道:
“周先生,刚才傅大人所说确实不假。我们两个都是刑部衙门的人,奉了部文锁拿傅大人进京问罪的。因为傅大人上了一个撤去三藩的奏折,平西王吴三桂知道消息之后,照会平南王府捉拿了他,本来要在广东就地处决,可是皇上降旨要刑部和大理寺会审议处。多亏京城步军统领衙门的图海将军关照,让杭州将军准备了这只官船,使傅大人少吃了不少苦……”
“噢,原来是这样。傅大人,学生失礼了。”
“哪里,哪里,几天同行,畅怀叙谈,快何如之。你文章写得好,又懂兵法,是个难得的人才。我本想给你写封荐书,可我眼下的处境,写了只能给你招祸。兄弟,带上这点银子,你自奔前程去吧。”
周培公没有去接那银子,他深情地望着傅宏烈,问道:“傅大人,您与图海将军是故交知己吗?”
“说不上。图海将军被黜贬到潮州时,我们曾相处过一年。他是很有肝胆的。你知道铁丐吴六一吗?他调任广东总督之后,上本保举图海接替了他的九门提督兼管步兵统领衙门的职务,回京还不久。我和吴六一也是老朋友。可惜呀,铁丐将军刚到广东就不明不白地得了暴病死了,他若活着,我也不至于落到这般下场。唉!”
听傅宏烈说到这里,周培公倒笑了:
“大人,据我看来,您这次北京之行,是有惊无险,没准还有升迁的可能呢?”
傅宏烈大吃一惊:“啊,培公,你莫不是在取笑我吧?”
“哎——学生怎敢如此。前天,曾听大人说过皇上召三藩同时入京,如果把您的事和他们进京连在一起看,就大有文章了。”
“啊——请讲下去。”
“天下只有一个,不容二主并立。常言说:客大欺店,奴强压主。眼下,三藩已成了尾大不掉之势,朝廷岂能容得了他们?召三藩进京去,不是要演宋太祖杯酒释兵权的老戏,便是摆上一桌鸿门宴。岂有他哉!”
“嗯——有道理,可是朝廷明诏,要锁拿我进京从重处置的,这又怎讲呢?”
“哈——大人,您是当局者迷啊!千古艰难唯一死。大人在广东已经判了死罪,还怎么再从重呢?再说,皇上要撤藩,你的罪名也是撤藩,当今皇上乃圣明君主,岂肯不用你这样的人才?”
傅宏烈还在沉思,旁边一个笔帖式不服气:“周先生,如果皇上不撤藩呢?”
“哼,无稽之谈。国家每年收入三千七百万两银子,吴三桂独得九百万,三藩加起来是两千万,单就这一笔账说,假如你是主子,能容得下这样的奴才吗?傅大人,学生还有一句话,不知当问不当?”
“培公老弟,请讲。”
“好。大人请旨撤藩,乃是密折拜奏,怎么会走漏消息呢。”
“晤——是这样,虽然是密折,也总有几个心腹之人知道。其中只有一个汪士荣,是吴三桂的谋士。不过他和我有八拜之交,难道他会出卖我吗?““大人,对汪士荣这个人,学生也略知一二。不过就这件事来说,是不是他出卖了您,学生虽然心疑,却无确凿证据,且待日后分晓吧。临别在即,我有一言相赠。大人虽不愧为国士,但用心太死,用情过痴。君子处世之道,不信直中直,须防仁不仁。望大人三思。几天来,聆听教诲,受益匪浅,日后学生如有寸进,定当厚报。傅大人保重,学生告辞了。”说完,转身钻出船舱,跳上河岸。等傅宏烈等追出来时,他已健步如飞地走进了茫茫风雪之中。傅宏烈望着周培公远去的身影自言自语他说,哎,真是个难得的人才呀。
是啊,傅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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