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动天下-第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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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里悬着的是蓝色翎羽。
“你这个挺不错的。”她说,“不过我觉得蓝色不够漂亮。白色或是玄色的才好。”
“白色?”穆少宁哈哈大笑,“我是不能用的。我们那儿只七爷一个人是白翎。他可是我们北……”
瞥一眼前头大门上的匾额抚育堂三个字,穆少宁轻咳一声,“北堂的老大。南堂老大是红色。嗯,我们那儿最大的官才是玄色。不过,就算是玄翎,也仅仅是官职高而已,不及我们爷厉害。”
看着小姑娘认真求索的样子,穆少宁心痒难耐,忍不住小声炫耀了下,“跟你说,这里离京甚远,所以没有人认出我们。如果是在京城,啧,就凭我戴的这个。”
他晃了晃身侧蓝翎,“旁人见了我也得恭恭敬敬的。”
玲珑点点头。
原来他在京城是很厉害的人,在一个地位很高的官衙里面,做以“北”字为首的衙门的首领。而且,家中应该是行七。
她记住了。
穆少宁把玲珑送进了抚育堂,还是提着一颗心,放不下。第二天一早葬完王成和刘桂,又把吩咐下来的差事办完,眼看着到了下午,再迟就不能探访了,他赶忙随便找了个借口,急匆匆地去寻小丫头。
这镇上抚育堂管事儿的是杨妈妈。她没料到穆少宁会去而复返。明明记得清楚,这位衣着华丽的少爷说,那个姓王的小丫头是无意间救的。他马上要走了,把孩子留在这儿。
怎么还会回来?
杨妈妈暗自泛起了嘀咕,倒也不紧张,请了穆少宁入内,让人把玲珑叫来。
玲珑低着头,说:“公子好。”只膝盖微屈了下,手一直放在身侧偏后的位置,没有做福身时该有的动作。
穆少宁觉得稀奇。
昨儿小丫头虽然伤心至极,却还能仰着小脸和他对视。而且,她最是多礼。动不动就来个工整的行礼问安。
难道一晚上不见,就这么生分了?哦,连带着怎么行礼也记不清了。
穆少宁狐疑地往前迈了一步。
谁知玲珑跟着后退了一步。
穆少宁蹙眉再迈。
玲珑紧跟着又后退。
穆少宁双目陡然凌厉,出手如电抓住了玲珑的手腕。
玲珑躲闪不及,被他抓了个正着。
垂眸细看过去,原本白皙莹润的手背上,此时已经红彤彤地肿了起来。
“怎么回事。”穆少宁绷着脸问。
玲珑没有吭声。
“她刚学着洗衣服,不习惯。”杨妈妈说:“天冷。水冷。洗衣裳的关系。”
北镇抚司专司诏狱,用刑手段花样百出,什么样的事儿没见过?这红肿一看就是打的。不是冻的。
穆少宁冷冷地盯着旁边那妇人。片刻后,拂袖而出。
回到院子时,七爷还未归。穆少宁心焦气躁,绕着圈子来来回回地走。天色渐暗,好不容易听说七爷回来了,他赶忙奔去寻人。
因为太着急一时间忘了礼数,他直接推门而入。刚迈进去一条腿还没来得及说话,一方镇纸呼啸而至,朝着他脑门砸来。
穆少宁吓了个半死,赶紧退出去,关门。
砰地一声,门被砸了个大窟窿。镇纸飞出几丈远,狠狠撞到对面院墙,晃落了墙上半边儿的粉面才算完。
穆少宁咽了咽吐沫,胆战心惊地拍拍胸口,说:“爷,属下有事求见。”
无人搭理。屋内十分安静。
穆少宁不敢大意,垂眉敛目地恭敬立着,大气都不敢出。
很久很久之后,终于,传来了淡淡一声。
“进来吧。”
第3章
穆少宁踮着脚尖小心翼翼地钻进屋里,轻手轻脚地把门合上。而后转回身,声音发飘地唤了声“七爷”。
屋里开着窗。
秋风透窗而过,吹得桌上纸张沙沙作响。晃动的烛影中,一人正坐在桌案前凝神翻阅信笺,头也不抬,随意地“嗯”了声。
他身材高大挺拔,气度矜贵。五官生得十分好看,隽秀而又清雅。暖色的烛光柔和了他的眉眼。没了平日的冷厉,这时的他方才显现出与年纪相符的模样,让人恍然意识到,这位让朝中上下敬畏的重臣,明年方才弱冠而已。
穆少宁一不留神多看了几眼。
郜世修抬眸望过来,目光清冷凛冽如深秋的寒潭。
穆少宁浑身一个机灵赶紧低下头,快速地把玲珑的事情告诉了他。
“玲珑?”郜世修略想了想才反应过来是谁的名字,不甚在意地说:“无需担忧。或许是她太顽皮了些,所以堂中人对她略作惩戒。”
穆少宁忙道:“可是她很乖,不会……”
郜世修抬指轻叩桌案,“你待如何?”
“我想,”在他的凝视下,穆少宁慢慢低下了头,“我想带她回京。”
郜世修没有理会这个提议,继续看信。
那女孩儿不过是刚好路过顺手救下,没必要花费太多心思在她身上。更何况抚育堂是先帝命人设立,专门收留无依无靠的孩子们。在那里,那个小女孩应该可以得到妥善安置。
郜世修的沉默无声地表明了态度。
穆少宁不敢多言,只能把所有的话都咽回去,恹恹地出了屋。
等到屋子里重新安静下来再无旁人之后,郜世修放下手中密信,眉目间是浓得化不开的忧虑。
终究还是晚了一步。
循着各种线索去找,依然没能寻到方家后人。方博林的手下把人藏得太好,以至于一路追踪而来,竟是没有找着。
线索中断。
只希望方家下人行事得力,护好孩子让其安然成长。莫要让大皇子的人发现有人移花接木了才好。
·
第二天一早,按理来说收拾完行装就该启程离开。可是飞翎卫们发现,穆总旗不见了。
看看天色,郜世修道:“时间已到,不必再等他。即刻启程。”
飞翎卫们面面相觑,谁都不敢反驳。
不料一行人正打算离开,穆少宁却回来了。而且,还带回了一个小小的新打的络子。寻常样子,寓意平安顺和,随处可见。
络子的纹理不算平整,略有凌乱。放在看惯了贡品的北镇抚使眼中,着实不算什么。
不过郜世修这次反倒没有等闲对待,修长的指勾住络子,问:“从何而来。”
“玲珑送您的。”临近分别,穆少宁心里发堵,即便对着七爷语气依然不太好,瓮声瓮气地说,“说是感谢您的救命之恩。”
轻抚着上面不规整的边缘,郜世修眉心轻蹙,“怎么做的。”
他虽不懂女子这些手工活计,却因见得多而能知晓一二。看这打络子的手法颇为熟练,应当不是新近学会的。按理说,这样简单的纹样,熟了之后不该处理不好边缘才是。
“抚育堂的妈妈管得严,除了干活儿,什么都不准他们做。她用我送她玩的线团半夜摸黑偷偷弄的,所以不够工整。她还想和您道歉,说是太难看了。只不过咱们马上要离开,她也来不及慢慢地做好点。”
说到这儿,穆少宁再也忍不住了,声音略微拔高道:“七爷,那些人真不是东西。玲珑那么小,又那么乖,能做错什么?至于把她手打成那样儿?跟您实话实说吧。这东西做得那么难看,不仅仅是因为摸黑做的。还因为小丫头的手肿得快不行了!”
郜世修不欲多说。
他虽对那孩子有点印象,却也仅限于此。最近在忙着方家后人的事情,根本顾不上其他。更何况,不过是顺手救下的孩童罢了,不值得他多费心思。
正打算把东西丢给手下拿着,郜世修最后一次捏了下那络子,发觉有些怪异。指尖微动,把繁复的结扣从外面一点点扯开,才发现里面居然还有一层。
这一层更是歪扭。很薄,单线编织。隐隐约约的可以辨别出是个“白”字。
编织之人显然心灵手巧。用绳线做出了字样后,又小心仔细地用花纹繁复厚重的络子包裹住它。一看便知是真心实意地想要将祝福送出。甚至于,不在意对方不知道她用了那么多的心思。
沉吟片刻,郜世修问穆少宁:“她可曾与你提过我?或者,你可曾和她提过我?”
“她?没有啊。一句都没有说过您。”穆少宁怔了下,斟酌着说,忽地一拍脑壳,“啊!有这么回事,不知是不是七爷问的那样。”
穆少宁就把在抚育堂门口,两人有关白翎和蓝翎的对话讲了。
郜世修闻言,难得地露出愉悦微笑,唇角微勾,“真是个别扭孩子。”
果然如他所料,那“白”字是在暗指他。只不过小姑娘不知他姓名,不知他官职,就用这个来代替。
其实,如果她想知道他的情况,大可以正大光明地问。甚至于,可以趁他在的时候直截了当问他。谁不知她是他救的?偏要这样转弯抹角的来。
转念一想,才发觉不对。她没醒来时,他就已经离开。依着命令,手下要在他回来之前将人尽快送走,她是没机会再次见到他的。
任谁看到这样的状况都能知道他是打算撂下她不管了。也难怪她不敢问,只能小心谨慎地用这种方式来表达祝福的心意。
北镇抚使经手了许多案子,诛杀过许多逆臣宵小。
救人,倒是头一遭。
偏这被救之人也不安生,在极度悲痛之下,还能想起来把美好的祝愿送给他。
……
将络子紧紧握在掌心,郜世修凤眸微眯,遥遥地看着天边浮动的云。
穆少宁还欲再言,被身边的同僚给制止。
同僚朝他摇头,示意他不要惹怒七爷。
穆少宁牙齿咬得咯咯作响,双手紧握成拳,骨节都泛了白。
正当他考虑着要不要写信给家中,让怀宁侯府派人来接小姑娘时,却听一阵马蹄声响,北镇抚使已然策马而去。
穆少宁愣了愣。
所有人都愣了愣。
有反应快的,当先喊道:“七爷!您干什么去啊?”
一人一马疾驰而走,远远抛来的只有简短两字。
“抢人。”
·
马蹄声终止于抚育堂门口。
郜世修骑在马上,扬鞭而出。黑色长鞭宛若游龙,气势万钧袭向大门。咚的重重一声挟着雷霆之势扩散到四周,震得门内人心慌。
门房里走出个人来,打着哈欠嚷嚷:“吵什么吵。还让不让人睡了。”
他打开一条门缝,先看见的是追上来刚刚勒马的穆少宁,忍不住大喊:“走了就别回来。把人送到这儿就行,三番两次过来算什……”
话没说完,骏马嘶鸣声起。马蹄扬起瞬间用力,直接把微敞的大门踹开。
郜世修策马驰骋而入。气势如虹。
跨过那道槛后,长鞭甩出直击那至为无礼之人。
门房连退两步没能避开,裤带被长鞭带出的罡风撩到,应声而断。他吓得跌坐在地,抖了半天,拽着裤子屁滚尿流地爬回屋中。
骏马长驱直入,进到院内。
为了给孩子们好的生活环境,这里粉墙黑瓦修葺得干净整洁。
此刻,里面并没有孩子们欢快的笑声传出。取而代之的,是妇人恶狠狠的叫嚣声。
“小小年纪不学好,学人偷东西!”杨妈妈挥着手里两尺长的铁戒尺,耀武扬威地大声呵斥:“我抚育堂里没有人敢偷东西。偏偏你,刚到就把这坏风气带进来。成何体统!”
小姑娘软糯的声音响起,带着不服软的硬气:“我没有!我没偷!那玉坠是穆少爷临分别前给我的,不是偷的!”
院子里,仅有八岁多的玲珑和气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