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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章

莳花记-第5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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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上的太子,变成了被囚冷宫偏院的襄城县公。
    谢燊原本还是太子时便已经有了二子,但前朝灭亡,他被封为襄城县公后,这二子都相继亡故。
    谢兰衣是谢燊被囚禁后生下的孩子,也是唯一一个活下来的孩子。
    谢兰衣七岁那年,谢燊因饮酒过多暴毙。谢燊下葬的当夜,前朝太子妃,也就是谢兰衣的生母引火*,所居住的宫殿烧成一片火海。谢兰衣生母被烧成灰碳,满宫下人无一人逃脱,只有谢兰衣被万安拼死救出,但也因此被熏坏了眼睛喉咙,双腿更是被房梁砸断,从此形如废人。
    表面上打听来的信息就是这些,至于其中有多少伪饰,襄荷却无从知晓了。
    去惯了玫瑰园,襄荷便发现,谢氏主仆都不欲与外人过多接触。虽然书院接纳了他们,但除了苟无患,登门者寥寥,襄荷往来数日也只见过苟无患来过一次,其余时间玫瑰园都只有谢氏主仆二人。
    但无论是谢兰衣还是万安,对这种生活状况都十分适应的样子,卜落葵造访时万安都会与她说笑玩耍,但她不再常来后,万安却也丝毫没有失落遗憾。
    襄荷有时想,如果自己哪天消失了,谢兰衣或许只会觉得少了个为他念书的人,而不会有除此之外的任何不适。
    即便她每天都去玫瑰园,她与谢兰衣的对话却也稀少地可怜,大部分时间都是她在念书,而他在安静地聆听。
    念完书,告辞之后,便好像再无联系。
    但即便如此,襄荷仍旧喜欢去玫瑰园。
    不止是因为那里有满园的月季,更是因为即便不讲话,她也喜欢与谢兰衣待在一起。
    卜落葵取笑她小小年纪春心萌动,但她自己知道不是这样。
    谢兰衣之于她,就像一株喜爱的花草,因为喜爱所以想日日看着。只是对于花草会有想要据为己有的念头,但谢兰衣是人,因此她只要能日日看着便十分满足。
    再说即便不为看他,她也很享受每日书房念书的时光。谢兰衣阅书甚杂,又有苟无患这个助攻,总能帮他从藏书阁借来许多珍本。襄荷便也跟着读了许多稀奇古怪的偏门书籍,什么医卜星相、城防机关、海外轶闻……简直无所不包。
    其中还有几本刘寄奴想看,但以襄荷的身份根本看不到的兵书,却在谢兰衣这里看到了。在将藏书阁能看到的兵书都抄阅之后,襄荷便开口询问谢兰衣,能不能将那几本兵书借来一抄。
    而谢兰衣也因此知道了她每天去藏书阁抄书的事情。
    “想看什么书,去找决明。”他只说了这么一句,然后襄荷便从抄书的苦役之中解脱出来,无论是兰郎中想看的医书,还是刘寄奴需要的兵书,直接找苟无患身边的小厮,说句“谢公子要看的”便能轻松借出。
    抄书抄了两个月,手指都磨出茧子的襄荷:……早知道一开始就跟他说了!
    而因为这件事,兰郎中和刘寄奴终于也知道了她与谢兰衣的交往。
    兰郎中先是感叹了一番谢兰衣身世,然后便双眼放光地让襄荷为他引荐,半点没提之前的那点小龃龉,显然谢兰衣的医术才是更吸引他的。
    刘寄奴却微微皱起了眉头。
    “此人长于宫闱,身份如此尴尬,最终却能全身而退,必然不是心思单纯之辈,襄荷,你要小心。”他说道。
    襄荷却笑着安抚他:“哥哥放心,他是好人。”
    某种程度上来说,襄荷有些天真地可怕,许多时候都凭感觉行事,而谢兰衣给她的感觉很好,她便执拗地认为他是好人。
    刘寄奴果然不赞同:“防人之心不可无。”
    襄荷也知道自己的说法无法说服人,因此只能将与谢兰衣交往的各种细节都一一道出。从这些细节上来看,谢兰衣虽算不上大善人,但也绝对算不上坏人,或许有些心思,但起码从未主动害过人。
    刘寄奴勉强接受了这个说法,但从紧蹙的眉头来看,显然还未对谢兰衣完全放心。
    襄荷无奈,只希望随着时间,能够消解他的疑虑。
    至于兰郎中想要拜见谢兰衣的愿望,襄荷只跟万安提了提,还没来得及向谢兰衣说,却意外地被拒绝了。
    不止如此,之前卜落葵曾经向万安说过,要邀请几个小姐妹来玫瑰园玩,也被万安毫不留情地拒绝。
    “卜小姐长于书院,幼年又常在这里玩耍,有着地谊,自然不会不让您登门。但公子不喜人多吵杂,寻常外人还是莫要带往这里了。”万安这样说道。
    至于苟无患能够登门的原因,自然是因为他能够借来藏书阁的书。再说他是一院之长,玫瑰园虽然是谢氏私产,但毕竟还在书院之内,怎么也得给主人个面子。
    万安也并未掩饰这一点。
    卜落葵未料到居然会被拒绝,虽然也知道人家的园子人家想怎样便怎样,但小女孩儿性子还是因此生了万安和谢兰衣的气,之后连着数日都未再去玫瑰园。
    这下襄荷的要求也被拒绝,她倒是因此找到些平衡,觉得万安一视同仁。
    有人高兴自然也有人失落,得到谢兰衣不见客的答复后,兰郎中长吁短叹了好一阵,但也没有因此埋怨,只道自己学艺不精,想是神医看不上他的医术,若是他有苟无患那般的医术,说不定还能得一见。
    襄荷原本准备好了一肚子安慰他的话,谁知他自己倒看得开,还在自己身上找原因,虽然找的原因是错的,她也没有纠正。
    倒是第二日又去玫瑰园时,谢兰衣似是已经从万安处得知了这事,虽然仍未松口要与兰郎中相见,但却道:“论医术我并不如苟院长,令尊若想医术精进,可去拜访苟院长。”
    说罢便给了襄荷一张拜帖。
    苟无患的医术自然是非常好的,至于谢兰衣说自己医术不如苟无患,虽然他未细说,但襄荷却直觉地选择相信。
    能够拜访苟无患,对于兰郎中当然是求之不得。苟无患身为医院之长,不似卜若地每次的经义坪讲课都能见到,既要授课又要医病治人,他的日子比卜若地忙碌许多,几乎从不出现在经义坪讲课,因此寻常大夫想要与他探讨医术,那还真是难如登天。
    襄荷便诚恳地道了谢收了拜帖。
    果然,这张拜帖让兰郎中激动不已,之前的那一点失落立刻消失不见。
    不提兰郎中如何激动,襄荷入学整整三个月之后,终于迎来了第一次季考。

  ☆、第3章 。14|

鹤望书院对学子要求严格,即便通过入学考核,若是在每三月一次的季考中连续垫底,便有被驱逐出院的可能。当然,这要参考具体成绩,优良中差四个等级,若所有人成绩都是优,垫底的那个也是良的话自然不会被驱逐,但若一直是最差的【差】,那就很有可能面对被驱逐出院的命运。
    每次季考过后,所有学子的成绩都会被张榜列出,成绩优异者自然人人称羡,成绩糟糕着通常也会受人鄙视。
    与全然看权势的外界不同,书院毕竟还保留着一分傲骨,寒门子弟若想比权贵之后更出风头,也只有在凭借真才实学的书院才有可能实现了。
    襄荷知道季考的重要性,她不觉得自己天资聪颖到随便学学就能轻轻松松考第一,前世她就不是天才,今生更不是。因此她减少了玩乐的时间,专心将心思放在课业上。
    农院的课程不算繁重,但也有农学、算学、经学等好几门必修课程。而因为谢琰的缘故,这个世界的数学,也就是算学,远远超过前世古代的水平,襄荷估摸着起码已经到了大学数学的水平。
    襄荷前世是个典型的文科生,最头痛的学科就是数学,大学学的也是跟理科完全不沾边的外语,因此别说大学数学了,中学数学都得从头开始学才行。
    好在她是新生,山长们又念着她年纪小,什么都从头教起,因此学得倒不费力。
    只是好几门课程加一起,压力还是有的,她每日都要去玫瑰园给谢兰衣念书,复习功课的时间自然就少了,只能晚上熬夜。
    她年纪小,平常每日都要睡满九个小时,如今突然少睡,难免有些不适应。
    给谢兰衣念书的时候,她偷偷捂着嘴巴打了个哈欠。
    谁知手还没放回去,手腕就被几根寒凉如玉的长指按住。
    “阴虚火旺,声音绵软无力。”,谢兰衣用诊治病人的口吻说道,“夜间未睡好?”
    襄荷没料到他会突然为自己把脉,手都忘了收回来,讪讪地说道:“快季考了,我怕考地太差嘛……”
    谢兰衣点点头,正在襄荷以为这事了了的时候,他突然又道:“这几日不必念书了。”
    说罢手指在书架上逡巡,这次花费的时间久些,手指在书脊上滑动几次才找到一本书,递给了襄荷道:“可学了这本?”
    襄荷一看,正是这次季考要考的《齐民要术》,忙点点头道:“学了,山长说这本肯定要考,让我们背熟呢。”
    “那便背吧。”谢兰衣道。
    襄荷纠结,问道:“真不念书了?”
    他左手手指轻叩轮椅侧栏,右手指着那本《齐民要术》,道:“这个,也是一样的。”
    农书也是书,自然没什么不同,他涉猎甚广,无书不读,农书自然也读得。
    襄荷只好拿了那本《齐民要术》,照着前世高考背历史背政治的劲头背起来。襄荷记性不错,一长段话通读两三遍便能短时间背诵下来,因此背地倒也快。
    只是背诵时难免有卡壳。
    “……良地非独宜晚,早亦无害;薄地宜早,晚必不成实也。山、泽有异宜。山田种强苗,以避风霜;泽田种弱苗,以求、以求、以求——”背到这里突然卡壳,襄荷正要低头翻书,忽听一个沙哑的声音道:
    “以求华实也。”
    襄荷抬头,便见谢兰衣仍旧端坐着,似乎刚刚说话的不是他一样。
    她也没在意,继续背起来:“嗯,以求华实也。顺天时。量地利,则用力少而成功多……”
    室内朗朗的背诵声与以往似乎没什么不同,只是相比念书,毕竟不那么流畅,且第一遍背诵时总有些磕磕巴巴。接下来,襄荷很快发现,每次她卡壳时,谢兰衣总是能够迅速地接上,从无一次出错。
    数不清第几次之后,襄荷终于忍不住好奇地问道:“你背过么?”
    “未曾。”
    襄荷圆溜溜的眼睛瞬间瞪大,失声道:“那你怎么会背的?”
    谢兰衣的身体忽然几不可查地一僵。
    而襄荷很快意识到,以前未曾背过,那么只能听她朗读时记忆的。
    可是好几次他都是在她第一遍背诵时便提醒,之前她也只念过一两次,只听一两遍就能记忆地那么清楚?这岂不就是传说中的过目不忘?
    “过目不忘?”,襄荷又惊讶又好奇地道。
    挺直的坐姿忽然像是脱力般松弛下来,他低下了头,带着丝轻笑道:“过目不忘?或许吧……”
    襄荷敏感地察觉到他情绪的不对劲。过目不忘,这对常人来说是很值得骄傲的一件事啊,但他的反应……有点不对劲。
    “你不开心。”襄荷愣愣地道,“为什么不开心?过目不忘……不好么?”对了,他不是过“目”,他根本看不到……
    但是,她却直觉地认为并非这个原因,只因为他给她的感觉从不是会因自己的残缺而自卑沉沦的人。
    那么,会是什么原因?
    谢兰衣笑了笑,声音难得地有了些温度:“并非不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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