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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4章

地板上的母亲-第94章

小说: 地板上的母亲 字数: 每页35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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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拾麦的孩子,也是被生产队里派去跟着拉麦的大车为集体拾麦的人。他们最清楚哪块地里的麦穗儿大籽儿饱,哪块儿地没拾净,掉下来的麦多。上边追得紧,不让公开哄麦,就得偷着拾。趁中午头儿地里没人,筐子往头上一扣,溜着树林子跑出村去,跑到看不见庄的老河湾或是岗坡沟里,低头弯腰,鸡叨豆儿一样连三赶四地拾,火辣辣的太阳晒着,地上热气焌脸,不一会儿就把人蒸得顺头汗流,衣服贴身上去了。可眼前的麦穗儿鱼娃子一样躺一地,谁还顾得上热?麦秆焦,扎不住把儿,攥不住了就薅棵刺脚芽一缠,要么干脆散着放地上,过会儿再着筐子收。 
出村儿的时候个空筐子不显眼儿,回去时如果明大明地扛着挨系儿一大筐子麦,不被干部们逮住才怪呢!为了不让逮住,就找个凉快地儿揉成净籽儿。多少大筐子小筐子都是揉麦揉坏的。拿起一个麦把儿摁到筐子底上,先用脚跐,再用手搓,搓搓扬扬,剩下麦鱼儿的时候,就脱了脚上的鞋让手穿上,对着筐底儿哧楞哧楞狠劲儿搓,搓出来的麦籽儿装进随身带的小布袋里,往筐子里一扔,上面盖几把青草,就可以大摇大摆地回家去了。 
要是队里的干部看见了,你可千万不要看他,只管吹着口哨踢着坷垃蛋儿往前走。大多时候他也是看见只装没看见,咳嗽一声看看没别人,就放你过去了。 
娃们可怜哪!成年吃不上白馍,眼看男女老少忙了一季子,交交公粮卖卖余粮,轮到老少爷们儿,最好的年景也是百儿八十斤毛粮,顾顾老人,顾顾病人,家里再有个坐月子的,一年到头儿,能喝上几顿好面条儿就不错了。让娃儿们拾吧!好歹也是他们的娘老子一点血一点汗种出来的,就是让他们拾个斗儿八升也不算犯法。 
打麦 
没有收割机也没有脱粒机,一地麦子割回来,在场边垛起一溜儿圆圆的麦垛,摊一大场,打一两万斤。 
最后剩下少量的麦子,大人们忙着种秋,老牛和小孩儿就派上了用场。穿上长袖布衫长裤子,头上戴个烂草帽儿,扒垛的人爬上高高的尖顶,抓起捂得金丝丝的麦个子,一个接一个往下撂,下边的人一个胳膊夹一个,扯开要子使劲儿抖,抖得越乱越好。摊满一场,晒半晌,牛把儿把牛套上石磙,后面带一块水果糖似的耢擦石,“打打咧咧”吆喝着,一圈儿一圈儿碾。拥牛脖子高的麦被轧塌下来,只剩尺把厚,该翻场了。孩子们拿起桑杈,一个跟一个,错开来转着圈儿把碾瓷的麦秸挑起来,忽啦啦一抖,虚起来一二尺,再碾。麦焦碾三遍儿就差不多了,麦疲时得碾上四五遍儿,直到抖不下籽儿来。 
场碾好了,牲口拉到树阴下歇着,就该人忙了。挥动三齿桑杈先把长麦秸挑到一边儿,再用五齿筋杈将碎麦秸和麦籽儿分开,这种短小轻便的五齿杈所以叫筋杈,是因为这种杈的齿儿不是自生的,是人们拿牛筋缠上去的。丢下筋杈,拿起半尺多宽的推板,把麦籽和麦鱼儿推成几大堆,只等起风扬场了。 
一个母亲抱起几个月大的白胖儿子,一边哄,一边念:“小乖乖,妈揣揣。揣大了,扬场扛布袋!”扬场是个技术活儿。一张木锨,在一个老把式手里使动起来,简直和戏台上关公耍大刀一样。低头刷啦一锨,仰起脸往半空中一送,撒开一道均匀的弧,麦糠被吹到下风头儿,麦粒下雨一样呼啦啦落下来。麦粒下落的一瞬,扬场人低下头刷啦又一锨,正好把落在草帽儿上的麦籽儿抖下来。一俯一仰一起一落,把一件力气活干得欢畅淋漓,人和庄稼响成一片!这咋不叫旁边打杂儿的孩子眼气得手不闲脚痒呢! 
薅麦茬根儿 
大枣树上卧着好几种鸟儿,从麦稍黄叫到麦罢的,是茶鸡儿、黄鹭鹭儿(黄鹂)、豌豆偷树,还有画眉和喜鹊儿。麦忙天,大清早和露水一起下来的,就是这些鸟儿的叫声。“豌豆偷树!豌豆偷树……”几声滴溜圆的水珠子掉下来,砸在人的胳膊上、脸上脖子上,一凉一凉的,不醒也得翻个身儿。接口的茶鸡儿叫得带刃儿,“茶不溜——啾!茶不溜——啾!”一拉一拉,再香的梦也被它拉断了。坐起来打个哈欠,眼皮子还是抬不起来,你就听吧:“恁大闺女不梳头,啊——啊……”要是还不赶快爬起来,叽叽喳喳叽叽喳喳,鸟儿们就开始打闹台了,大枣树被它们折腾得搓胳膊拧腿丝丝拉拉地晃个不停…… 
薅麦茬根儿去离家几里远的东南湾,沙土地虚泛,好薅也好捶。茶鸡叫二遍儿,天还得会儿亮,短袖布衫外面套个长袖布衫,箩头往肩膀头儿上一挎,抱着膀子胳膊底下夹根棒槌,三两个人结伴,冒着冷清明儿的寒气,顺着天光照得灰白的大路小路,往那块头天看好的地里走去。河地肥,产量高,人也不欠麦秸,麦茬留得深,薅起来上手。 
到地块儿,天刚好苍苍亮。耥耙耙过了,秋庄稼还没耩上,灰一溜白一溜的。热苗子庄稼落地生根,种子一下地就薅不成了。找一片儿麦茬深的地方,排着齐儿往前薅。两只手各把一垄,虎口朝上,可满把搦住,几个指头捏紧了,使劲儿一薅,带起成嘟噜的沙土,两只手提起来对着碰碰,一堆儿一堆儿扔成溜儿。东方发白了,天光大亮了,太阳树梢子高了,薅下来的麦茬根儿连成片了,肚子饿得狼掏一样,该收铺儿捶了。 
一箩头一箩头到路埂上,有长棍子的大堆搁一起夯,如果是棒槌,就得分开一点一点捶。扒一小堆儿,扬起棒槌铿铿捶扁了,翻个个儿再捶,一直捶到麦茬根儿柔柔穰穰抖不下一点儿沙土,抓抓扔一边儿,再锤下一堆儿。没隔过雨的麦茬根儿有股干香,要是麦没锄过,杂着青草黄蒿薅下来,一棒槌下去,草味儿四溅,不几下就把棒槌染绿了,就着蓝天白云,就着刮过野地的溜河风,那味道真是好闻。 
一大堆麦茬捶完了,打成扇儿按到箩头里,看看同伴还没捶好,为了等她,就在地边儿找根麦茬莛儿,捋扁,两头儿对着打个四瓣草样儿的结,比着无名指拉出不松不紧正合适的环,就是个不用掏钱买的金戒指儿。 
等到几个人的箩头都装好了,大个儿帮小个儿上肩,一只手托着,一只手扶着往家走,虽说压得顺头汗流,有了这一大箩头收获,饿得吸连着肚子也是高兴的。 
翻红薯秧儿 
红薯怕水,栽时候得先打埂儿,一埂十字插花栽两行。麦茬红薯,来不及打埂儿,就套上牲口一垄一垄犁出排水沟儿。红薯是热苗子庄稼,插到地里浇半瓢水就能活,见风就长,一天一个样儿。因为生命力太强了,溜地爬着,每一截儿都急着往地下扎根儿。根扎多了跑劲,结不成大红薯。下一场雨,就得把长长短短的“龙头儿”掂起来换换地方。 
红薯秧刚开始爬龙头儿的时候,十来岁的孩子拿根木棍儿一埂一埂挑,挑起来顺在红薯埂上,牛把儿套上牲口拉张犁一冲就行了。等到红薯秧子罩严地,小红薯拱裂地皮的时候,就不能动犁只能用手翻了。翻红薯秧儿不算累活儿,只是一叠几折子蹲地上一小步一小步往前挪,几个来回下来,也够人受的。寥天野地没遮没挡,野风溜溜刮着比钻棉花棵凉快,可在晒热的泥巴糊子里蹲上一天,脚上会沤出几个又红又肿的痒疙瘩,夜里痒得人睡不下。 
不过,比起去棉花里抠花杈儿,人们还是愿意翻红薯秧儿。翻一晌红薯秧儿,扯断的龙头儿差不多能捡一小捆儿。拿回家择择,拌面蒸蒸菜,或是滚水锅里焯一下捞出来凉拌,都是绿莹莹的好菜。翻红薯秧儿翻掉的小红薯,最大的也不过鸡蛋粗,水一洗,鲜净净的红。下面条之前,把它放锅里煮熟捞到一个蓝边儿白瓷碗里,外面那层皮煮开了口儿,露出核桃仁一样的心子,咬一小口细细地嚼,面面的甜,沙沙的香,舌尖挑着,挨紧上腭那块起皱的软肉,慢慢地咽到喉咙里,那种清鲜,世上真的没有一个词儿可以把它说出来…… 
拾红薯 
老虎耙子刨一遍,套牲畜犁一遍,还会有漏网的红薯藏在地里,等着下雨淋出来。 
拾红薯的孩子不用拿挖镢儿也不用掂铁锨,胳膊上挎个箩头,头上顶个破床单儿,要么找个空麻袋,照着角儿通一拳,戴在头上就是现成的蓑衣。 
这时节,霜降已经临近,小锥子雨啪啪打在身上,让人激灵灵直打寒战。背着斜飞的雨脚儿,顺着新翻的犁垡子往前走。眼珠子骨碌碌扫过来扫过去,发现一个微微发红的亮点儿,十有八九是个大红薯。四野茫茫,雨声一片,谁也不会发现有个孩子拖着沾满泥巴的烂胶鞋,在地里搋来搋去和泥巴。拾红薯的孩子心怀不安,怕雨下得小,踩出来的脚印子泡不烂,会变成打不烂的大坷垃。 
锥子雨虽然比不上大暴雨,瞬时把人浇透,可它冷、硬、有力道,啪啦啪啦直往身上钻。披个麻袋还好点儿,披个破床单儿,不大一会儿就湿透了。幸得拾红薯是个要劲儿的活儿,走几步甩甩,也挡不住两只脚拖几斤重的泥,走一步咕唧,若不是有道绳子捆着,鞋底差不多就被泥巴吸掉了。 
箩头拾满了,撒眼看看,还有那么多地方没拾到,真有点儿舍不得。可没地儿放了,只好趔趄着身子一晃一晃上了大路。身上早已热腾腾冒汗了,索性把两只泥巴鞋脱下来,搁水坑里涮涮,往腰里一掖,起箩头往家走。泥花儿从脚趾缝里卜唧卜唧冒出来,凉凉的,一点儿也不冰人。湿淋淋的碎草叶沾到脚面上,痒痒的像虫儿爬,遇见水了涮涮,没有水只能在草窝子里蹭,越蹭越痒。盼着赶快回到家,脱下湿衣服,洗洗,拧拧,人往被窝儿里一偎,清洁干爽的暖意,带着芳香安适的味道扑闪开来,耷在每一寸皮肤上。仰起下巴望望外面的天空,无边雨丝不紧不慢地扫在黄叶稀疏的枣树上,沙沙沙响个不停,他下意识地盘盘腿脚,稳稳地占住半床舒适,心说:下吧,下吧,下再大也淋不到头上了。 
晒红薯干儿 
红薯干儿曾经是小村多年的救命粮,因为不管旱涝,红薯从来没有绝收过。 
过了八月十五,春红薯就该刨了,要腾地种麦。春红薯不下窖,刨下来都切片儿晒。白天刨一天,一家分千二八百斤,要在夜里擦出来,摆开。人们将镰刀或是菜刀磨得锋利,固定在一个木板上,刀口那儿留下一道缝隙,这便是擦子,用它擦红薯干儿,一夜能推出千把斤。 
更浩大的工程是把它们摆出来,摆在新翻耕过的空闲地上。全家老小齐下手,从天擦黑一直干到晨露下来。等太阳出来一照,遍地白茫茫,好像下了一层薄雪。只要好风好日头,这些水汪汪的红薯片儿,在地里过两夜便干透了。一片片收拾起来,装在麻袋里运回家,储存好,就是一冬一春的口粮。 
红薯干儿吃法可多了,煮着吃,蒸着吃,磨成面蒸馍吃,磨成粉打凉粉下粉条儿吃……它最大的好处,是在长天老日头的春月,让下工回来耐不住饥的人们抓来一片一片生吃。 
有年腊月,大队集中劳力修水渠,一个人一晌两方土,干下来累得鼻塌嘴歪的。 
夜里,大队又把干部们集中起来抓赌。那夜寒月如霜,我和一名驻队干部来到光棍儿四哥的草房前,隔窗户一看,四个人围着一盏昏黄的煤油灯,牌甩得山响。 
我们闯门进去,正待训斥他们,四哥发话了:“敏妹,你当我们是赌钱呢?我们在打百分!” 
“不信,白天干活累得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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