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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4章

地板上的母亲-第8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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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崩口儿,全在这会儿的火候儿看得准不准了,淬早了软,下地割不上两个来回就卷刃儿,淬晚了脆,拌着个小石子儿就崩口儿…… 
掐指头算算,有好几年没开炉了,钳子、锤子、锉子、抢子没情没趣地搁置在那儿,差不多锈成了一堆废铁,小孙子天天嚷嚷着拿废品站去卖了。小娃娃咋会知道驴师傅对它们的感情呢?大半辈子啊,这些家什在他手里玩熟了,一个个都成了他的胳膊腿儿了,胳膊腿儿能卸下来拿去卖钱吗? 
眼见那收割机三五成群,抻长了舌头席卷而过,籽儿是籽,秸是秸。那真叫机械化。驴师傅吧嗒吧嗒吸几口烟,长长叹出一口气来,心里明镜似的,曾经属于他的铁花儿四溅的日子,随着“镰是一块铁,全仗胳膊曳”的时代,一去不复返了。 
喷雾器 
每年夏天下大雨,老北岗上就会有一股水顺着大路沟和水沟流下来,经过村子北面的三角坑和坝子,依次流进村里大大小小的五个坑塘,盛不下了,漫出来往南河流,途中还要经过一个水坑,就在村子南面不远的丁字路口,水不算深,正中间最深的地方也淹不住人。因为也是从老北岗发下来的那水结的“瓜”,只要不缺雨水,它就不会干。 
因为那儿有个坑,打药方便,靠坑边儿的那块地每年都种棉花。棉田里生了蚜虫,队长就通知各家各户吃捞面条儿。趁中午头儿,男女老少端着大盆儿小盆儿的捞面汤到地里洗棉花。一块地三十多亩,三天洗一遍儿,洗它两三次,那些蚜虫不是掉盆儿里淹死,也被粘在棉花苗上晒死了,被它们吸得搐成疙瘩的棉花叶儿,慢慢又抻展开来。还有一种治蚜虫的方法,就是打棉油皂。把成大块儿的棉油皂放水里搦化,装到喷雾器里一棵一棵打,直到每一片叶子都往下滴水,那些蚜虫死的死亡的亡,干了风一刮就掉了。 
早先的时候,很少打1059、1605和3911这样的剧毒农药,成群的小鱼儿和小蝌蚪儿像一层被风吹来的树叶子,成群漂浮在水中,长着六根长腿的“拐线婆儿”,似挨似不挨地在水面上飞快地拐来拐去。后来,为了治棉铃虫、造桥虫和红蜘蛛,开始打这几种农药。3911专治红蜘蛛。红蜘蛛比针尖儿大不了多少,繁殖得很快,开始发现不过十棵八棵,要是不管它,要不了三五天,成大片的棉花就被它们绣着了,变得红堂堂的,叶子和棉铃掉落一地。打3911,太阳越毒越有效。几个棉花技员捂着大口罩,一喷雾器装二十七八斤水,摁着把手打足气,不歇气儿一个人一晌能打六七桶。中午换班儿,不停事儿把整块地打完。如果点点片片还有,就得抽调劳力,人歇喷雾器不歇地打,直到彻底消灭为止。 
圆铁桶形的喷雾器,上面有一个装着把手可以打开的椭圆形盖儿,水就从那儿灌进去。紧挨那个盖儿,是打气的把手儿,装满水时,打二十多下儿就可以了。随着水量的减少,打气的时间越来越长。要是想让喷雾气快点出水,就把气打得足足的,打开喷杆上的开关,高压下的水颤动着通过手掌心“哧哧哧”冒出来,喷成一大团半透明的水雾,在棉田里慢慢往前移动,眼前的小水珠儿带着七彩虹光,下雨一样打歪了棉花棵子。一杆喷云吐雾的“烟杆儿”拿在手里,比国王的权杖还威风八面。但这在棉花苗不够高的时候是不允许的,因为这样打浪费农药。 
那些剧毒农药都有一股熏人的怪味儿,棉花技术员到最后都丧失了嗅觉,什么味道也闻不见了。不过也有一个好处,夏天蚊子再多,也不咬农药熏出来的棉花技术员。 
我最喜欢打的是“石硫合剂”,就是蓝得像天空一样的波尔多液。虫情不重,一晌打三四桶,用不着不停地呼哧呼哧打气,把结着一层老茧的手掌心儿磨得火烧火燎。不打剧毒农药,三角坑里的鱼儿和虫子们都活得好好的,歇歇儿的时候,长袖布衫抻开往头上一耷,坐在坑岸儿上,脱了鞋踢腾着水,一边说笑,一边看清水中的鱼儿张开圆圆的小嘴儿,一下一下啄破了水面儿。出过力的身子格外松爽,风一吹就透了。人的心情也是这样,干净得像蒲草下面那捧清水,被田野里特有的安静笼罩着,空旷而轻闲。 
箔坠儿 
春秋天下小雨儿,白菜叶子一样的云彩从天边飘过来,长脚稀腿的,遮不住黄黄的天光,正是织稿荐织箔的天气。两根板凳支在枝稠叶密的槐树底下,上面立个门板拿绳子摽稳,两个人,一个站那儿织,一个坐在旁边续“毛儿”,一晌下来,“十三脚,两头窝”的一领稿荐就成了。 
无论绩箔还是打稿荐,除了麻经子、高粱秆或是浸泡好的一大捆麦草之外,少不了的工具就是缠经绳的“箔坠儿”。六道经儿的稿荐,就得十二个箔坠儿坠着经子“哐通哐通”来回掂。在我的记忆里,织稿荐的时候比织箔的时候多,为什么人们不把这断砖磨成的坠子叫“稿荐坠儿”呢?大概因为叫起来没有“箔坠儿”简单响亮吧。 
箔坠儿在人们眼里算不上重要的工具,随便去哪个房屋檐底下、院墙角落里找几块碎砖头,拿刀砍砍,搁石头上磨磨,中间开个凹腰儿,不伤手能缠经子就成。有时候急活儿,一时找不到现成的,捡几块半截砖也能凑数。做箔坠儿,旧砖当然比新砖好,特别是那种从老房子上扒下来的,不沾水泥不沾沙,人手加岁月,磨光磨玉了,露出些麻坑,这是箔坠中的上品。不用的时候,箔坠儿就堆放在门旁边或窗户底下,风来了,雨去了,太阳晒晒又干了。一个个就像那个正和孩子们打闹嬉笑的白胡子老汉的脸。真要织起稿荐来,悬挂在门板两边的箔坠儿,简直就是两排弹奏生活的编钟:一老一小父子俩,或是一男一女两夫妻,一个续毛儿,一个手脚不闲地拉动经绳来来回回地织,他们小声地交谈着一些私密的话语,或是家常的打算,或是些田里庄稼,来回翻动的箔坠儿伴和着,微明的天光下,沙沙的雨声中,门板上稿荐一寸一寸悬垂下来,简单、安适而恬静。 
枸杞 
枸杞其实就是甜菜芽。春天到来的时候,风吹着生长在荒僻沟坡或是老坟园里的甜菜芽,一天一天把丛丛灰白带刺的枝条吹软,这些扎人的家伙伸个懒腰从冬眠中醒来,不住用带刺儿的舌头沙沙舔着阳光。雨脚扫过,挂在枝条上的水珠儿颤颤悠悠就变成了小不点儿的枝芽。那些小不点儿抽出一拃多长,掐下来焯焯,拌蒜汁儿就黑馍,吃起来青气黏牙有股儿甜味儿,于是,“甜菜芽”就成了它人人叫得响的小名儿。 
枸杞还有个更好听的名字叫“红秦椒”。一蓬甜菜芽悬挂在高高的河岸上,不分昼夜憋足劲儿吮吸着天光水色,开出成串的紫花儿。秋天的时候,这些紫花就变成了尖尖头儿的“红秦椒”。 
长长的暑假结束了,新学年开始了。打开新发的语文、算术,一股抓挠人的墨香从鼻孔直拱到嗓子眼儿里。自习的时候,孩子们摇头晃脑大声读课文: 
“夏天——过去了,夏天——过去了,可是我还十分想念……” 
要不了几天,新课文中的字就被染出红黄蓝绿各不同的颜色。要是有十二色蜡笔就好了,可班里大多数同学都生在吃盐也要一粒一粒数的人家,三分钱一根的铅笔都不敢磨尖,怕浪费,谁家大人也没闲钱买这在他们看来毫无用处的东西。不过这不要紧,孩子们有孩子们的办法。一放学,大家就在野地里四散开来,到处跑着寻找“红秦椒”。摘来的“红秦椒”也不全是长熟变红的,还有青的、半青不红的。拿起一颗,对准一行字,一边挤一边抹,红的抹出来是橘红色,青的是 
苹果绿,半青不红的那些,会是淡淡的青、浅浅的黄。 
入夜的广场上,我被大酒店狂红浪紫的霓虹招牌逼到假山下的角落里,鸵鸟一样深深埋头在灯光直射不到的地方,弯着两只手掌,为自己圈出一块小得可怜的幽暗。结满“红秦椒”的甜菜芽在幽暗里显现,慢慢地清晰,带青气的甜味儿来到我的舌尖上,瞬间滋润了一只鸵鸟的老心灵。 
丝瓜 
大年初二,所有的人都出门走了,我一个人坐在阳台上,和大片的阳光,和吹着口哨的风一起,等待丝瓜到来。半个多月了,那一篱丝瓜,时不时举起嫩绿的小腿儿,踢打我记忆的门窗,不幸的是,差不多每一次都被人和事和一些声音阻断了。 
其实也没什么,几棵普通的丝瓜,种在房前下坡处那个狭长的菜园边儿上。栅菜园的高粱秆儿被雨水淋朽了,父亲就用槐树枝子修补。槐枝子有刺,打从那些黑得起绒发亮带白色花边儿的丝瓜籽儿下地,我就开始担心,担心丝瓜秧会被刺扎伤。闲着没事儿就去掰那些刺,手被扎了不知多少下,有的流血,有的不流血,槐刺断在里面了。 
丝瓜秧儿从土里拱出来,就探出卷须儿往篱笆上爬。丝瓜蔓远没有南瓜、冬瓜的粗壮,但它们不愿意呆在地上,哪怕有刺,也守定了篱笆上的清爽,绝不胡攀乱爬。丝瓜秧爬满半个篱笆的时候,天将热未热,我常常坐在篱笆旁,做作业,看小人书,要么什么也不干,只是看着那些半透明带毛边儿的丝瓜叶,无限欢畅地朝向蓝天;或是和金黄色的丝瓜花一起,听明晃晃的阳光敲铜锣,听大片的风簌簌跑过…… 
阳台上的我,被冥想托举着,在光阴的洪流中潜溯。驳落,剔除,一点一点苏醒,一寸一寸回归,艰难地挣扎着,一次次被自己弄伤,疼痛得喘不过气来。是谁在岸上捻须微笑?又是谁远远地伸出了援手?何人的诗行为我新植了绿色卷须儿,又是何人用鄙视的剃刀,重手割断了缠绕经年的牵绊?我终于触摸到了那片菜园,触摸到了松爽干净的泥土,与丝瓜合而为一。绿色的藤蔓披覆,在光阴的风中,在星空与河流之间、之中、之上…… 
人说丝瓜养脑,书上说丝瓜络去风湿,通经络,能擦净餐具和所有的器皿。只后面这一种功效,对于我,已经够了。 
黄瓜 
每次拿起顶着花儿的黄瓜一掰两半,咔嚓咬一口,味道自舌尖冲向鼻腔,清凌凌让人皮肤一紧,绿蒙蒙的春意弥漫开来,薄如蝉翼,清洁如月光……只可惜这美妙的感觉转瞬即逝,只剩下都市生活一样的索然。 
我最早吃过的黄瓜是露地种的,种瓜的小伙子叫十二妮儿,是个菜把式,十几畦黄瓜在他的园子里只占个地角儿。那片菜园是块靠河岸的台地,地里有棵三搂搂不住的老柳树,树下有一眼水井,青砖围砌的井台上盖着两块磨得光溜溜的花岗岩石条,井壁上护有厚厚的绿苔,由于年代久远,砖缝里长着雉鸡翎一样的蕨草,还长有鸡蛋粗一棵耷拉着头的小树。井口上架盘辘轳,两丈多长的铁链系着簸箕柳编的水斗,浇水时,十二妮儿手扶辘轳,松开链子哗啦啦放到井里,咣通打一斗水,摇动搅把吱咛吱咛搅上来,脚一蹬,斗一歪,清清的井水就顺着青草开花儿的渠沟流进菜畦里。 
水流进黄瓜畦,会在每棵瓜秧根部打个回漩儿,停一会儿,等它喝饱。如果遇上天干路响的日子,水舔着地皮,冲起一层白沫儿,咕咕冒出好闻的雨腥味儿。十二妮儿种的是老黄瓜,胖胖的像婴儿的嫩胳膊,绿皮儿上起几道浅黄的条纹儿,光溜溜的没毛刺儿。长成个儿摘下来,盛在竹批儿编的花眼篓里,配上小葱韭菜一起挑着卖。 
黄瓜下来的时候,太阳晒在身上已经有点扎了。十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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