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板上的母亲-第1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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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的信我读了又读，每一次打开电脑，都要进去看一遍，从那一小片文字的树林里呼吸你的气息，寻找被我漏掉的色块，寻找着母子间心绪相通的活板门。
儿子，人在郁闷的峡谷，看不见前面更远的东西，就会转向自己的心灵深处，转向被你过滤过的往事。往事中留下来的，往往是些雨烟青湿的光景，潮润、明亮、灿烂炫目，让人受伤。你的思维河水一样重新抚摸着它们，又怎能不自怨自艾？别说是云烟变幻不可捉摸的人事，即便是定格于时空中的山水，想要把它再现于纸上，也要经历艰难的跋涉，文字中出现的已经是心灵再造之物，记忆这个经久的软件，其可信度也是值得怀疑的。
这个星期二，我去经济管理学校参加十八岁成人典礼，坐在主席台上，呼吸着清亮阳光泡开的菊花，那是几百朵年轻的笑脸，是笑脸上面蓬松的黑头发。时光一下子倒流了三十年，我又回到了我的高中，回到了那个黄土岗槐树林下的大操场！一点不错，从十五岁望五十岁是那样遥不可及，从五十岁回首十五岁，却好像是昨天，仿佛我喊一声，我的那些青涩岁月里的伙伴们就会应声从眼前的“花丛”中脆生生地跑出来！我说出我的感动，就像对我的儿子，我诚心地祝愿他们用一生去成长，用各自不可替代的色彩去战胜时间这匹老牲口。我讲了不到一个小时，孩子们欢声一片。我看着老师们从队伍后面向前挪动，先挪到中间，再挪到能分清眉眼的近处。最后只有不到二十个人得到许可，和妈妈一起拍照……你看，五十岁的人也要用这种热腾腾的人气补充能量啊！“贫”有什么不好呢？大学时代是不需要设防的，正好趁此练习一下口头表述能力？
今天是男生节
亲爱的妈妈：
呵呵，你说得对，我确实觉得自尊心和虚荣心受到了刺激，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付出感情无法持久只能说这段感情不够真诚，不能说这个人有问题。
其实呀，前一段感情不过是无聊中滋生的有毒的好感罢了，只要随便找点事干就会排遣掉。最近因为有考试，比较忙，所以没有再想太多。这个星期就要做实验了，估计会更忙。
最近也没怎么看书，借了林语堂的书一直放在床头，只是睡前才翻翻看看，觉得没有传说中那么好。对了，不知道为什么，我始终觉得他的文章没有几篇是算得上世界级的，也许只有在特定的时期才有他的作用吧。
今天是男生节，昨天是“光棍节”，11月11，四根棍，今天有一个跪下了，成了11。12，象征着清华里有男朋友的女生和没男朋友的女生的比例。有意思吧，我还当了我们系bbs的single“光协”版的版主，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光荣“脱光”，等着吧。最近学校里流行一个电视剧叫《薰衣草》，薰衣草的花语是等待爱情，不知道这个爱情是不是可以等来（btw，这个电视剧可说是土得掉渣俗得要死，呕……）。
又看了一遍周国平的《记得回家的路》，觉得真是好，原来看的时候，很多事只是凭空想像，没有感性认识。现在又看，觉得就像发生在身边，有些就发生在自己身上。好多事，想是一回事，做是一回事，差异很大很大，甚至完全相反。就像去追一个女孩子，当然要有满腔热情，可是如果表现得过于外露，只能把别人吓跑，最终还是要回到技巧上来，也是无可奈何的事。没办法，好多事都是这样让人无可奈何呀！
不过，周国平说过，一个人的精神生活是否丰富，精神世界是否富足，要看他能不能独处。但我觉得，能不能像汪曾祺那样“无事此静坐”，若以这样看来，我身边的人包括我在内，没有一个能达到要求的，大家不是忙得发疯就是闲得无聊。当然，还是有那么多上自习的，那么多考g考t的，可是，真正说起来有几个人有什么信仰之类的东东啊？大家都是在忙世俗的事，从来不想自己所做的事有什么意义，只是大家都在做，我也去做罢了。当然，好好学习与不好好学习肯定是不一样的。好好学至少可以顺顺利利推研、出国什么的，一纸文凭到手，很多事就好说了。可是，这样真的就算快乐吗？
昨天晚上自习的时候，有人发调查问卷，向大家征求改进学风的建议，我当时就写，在这样一个类似“垮掉的一代”的喧嚣时代，不可能有太多的人能静下心来搞学问。你看那些所谓的作家，天天出书，除了给人上厕所时提供精神手纸和手纸之外毫无用处。旧时的价值观已经彻底崩溃了。说一句话你不要笑，不要以为我过分自恋，我们这一代精神上的苦闷不比你们少，在某些方面可能要更强烈。你们当年至少还有信仰，我们，至少是我，已经什么都不相信了。对于现在的社会状况，时不时也有人会出来骂骂娘，发发飙什么的，可是更多的人都开始自觉地顺应时代潮流，觉得只要有钱其他无所谓。
有一个电影我非常喜欢，名叫《肖申克的救赎》，讲的是一个年轻的银行家，被诬陷杀害自己的妻子，判了四十年的监禁。入狱后，表面上看他没有什么反抗意识，只是随着大家做大家都做的事，唯一的不同，是他喜欢研究石头。于是托一个伙计帮他弄了个小锤子，大家都以为他只是爱好而已，没有在意。监狱里充斥着狱警的暴戾，囚犯之间的不信任，鸡奸者的骚扰，狱长的狡猾，这个银行家都一一挺了过来，并凭着自己的才干和执著帮自己的朋友们建了一所图书馆，充实精神生活，还进一步取得了狱长的信任，开始替他作假账。就这样，十九年很快过去了，他似乎已经和别人一样适应了监狱里的生活。当他知道一个被关了大半辈子的老囚犯，出去后因无法适应外面的生活而自杀时，感到很悲切，但总的来说，他过得不错。
有一天一个阳光灿烂的男孩被关了进来，因为盗窃，两年。在和男孩的交谈中，他无意中知道了谁是杀害自己妻子的真正凶手。当他充满希望急切地找到狱长，希望得到帮助时，换来的却是两个月的禁闭和那个男孩的惨死。出来和好朋友交谈之后，他要了根绳子。
第二天点人时，他没有从房间里出来，狱警冲进他的房间，立刻惊呆了……
后面就不说了，你找来看吧。现在家里有电脑，可以租VCD来看，真的很好，片名又叫《月黑风高》或者Shawshank’s Redemption。否定也是一种信仰
亲爱的漫儿：
喜欢周国平，喜欢展示人性黑与白的电影，我的儿子在我眼里差不多就要变成一头架着犄角的梅花鹿了！关于鲁迅，你说过你不喜欢他。可能是你从妈妈这里继承的诗人情怀，不大喜欢金刚怒目式的战斗檄文吧？他那是不得已而为之，在一个黑暗的乱世，有良知如鲁迅者，恶人在屠杀他的同胞和他至亲的朋友，他磕门而去，连钥匙都不要了，还讲什么温文尔雅？毛泽东称他是“独立支撑的大树”，更有许多当时和现代的人赞他为“民族的脊梁”，先生都是当之无愧的！他把自己的心都煮了，你还能让他怎么样？比之同代的郭沫若，还有后来的钱钟书“大师”，他的人格都是不可企及的高。说来惭愧，妈妈自觉还是一个有点骨气的人，但和先生比起来，妈妈的骨头简直就是煮熟的面条提不起来了。
你说的没有信仰，我认为这是舆论的误导。否定也是一种信仰。一个愚昧无知的农夫，他不信天不信地，只信问心无愧地过日子，一日三餐，传宗接代，苦心劳碌地养活自己的老婆孩子，你能说他没有信仰吗？信，而必得“仰”，这其实很不正常，就连上帝，他的本意也不是让人当神敬，而是把贫弱和苦难抱在怀中，用慈爱温暖人间。任何白雪坚冰式的偶像，和那些清高到不食人间烟火的所谓“理想”，都是骗人的东西，在一个理性觉醒的年代是根本没有说服力的。比方说，你小时候妈妈要上班，又得还上大学时借的账，只能忍痛把你送到乡下，让你吃了那么多苦，身上留下伤疤，心上结痂重重。可是，那天你看到那首《题孩子小照》，一下子就明白了妈妈的心，那一刻，你深深感动的面容，让妈妈从此释怀，这等恍惚如清月朗照的心境，岂是大道理所能通达的？
伟大的价值是什么？在你身旁，枝条上的花朵闪闪发光，与你辉映。
没有神灵会否定它、试探它、掩藏它，她是那天上的太阳，伤害了我的心。
——拉弗特里亲爱的儿子，还记得你细心绕过熟睡的妈妈，蹑手蹑脚开门出去，毒太阳根本晒不到你，因为你忽略了它。你捡起一根树枝，在铁栏杆桥上一路敲打出自己的音乐，慢慢从南岸走到北岸，再折向西，一路经过那些你用三岁的小小心灵命名并轻轻呼唤着的草和树，最后到达那座横跨污水河的双亭桥，听一会儿水声，抬起脑袋，看看天上的太阳，然后转过身，用同样的兴致原路返回……还有上学路上大孩子们的拦路打劫，青草和碎砖下面的西瓜虫，舔上去有点苦的癞蛤蟆，还有林场里那一行泊着新月的白杨……就是这些细小的事物，每一想起，就叫你心中起一阵温暖的风，像是另一个你沙沙地掠过，难道你不认为这才是属于你的光源，是你生命中最可宝贵的珍藏？与之相比，所有书本上的丽辞艳语又算得了什么呢？除非它能唤起过往那些只属于你的隐秘内心的片段，让它们青草一样绿上心来！
亲爱的儿子，就在你身边，“枝条上的花朵闪闪发光，与你辉映。”你的化学老师打电话给你，你的同学耐心地和你在网上瞎扯，你考了个理想的分数，你的笨老妈发过去一封让你咧嘴一笑的邮件，还有一餐可口的饭菜，去教室的路上遇到个素不相识的美丽女孩儿，一阵刮在脸上让人惬意的风，一片飘然落在脚边的成熟的银杏叶……孩子，这就是至美与至善的方砖，又何必舍近求远地到那些骗人有余底气不足的所谓圣贤那里拾人牙慧呢？
只管用自己的心灵去走访世界吧，你自然会发现许多别人看不见遇不上的好东西，更会发现一些人振振有词不过是吹大牛而已。真理的质地很朴素，理想也从不需要扯旗又放炮。
《小王子》亲爱的妈妈：最近比较忙，而且也没什么特别的想法，所以没有回信，不好意思。
曲繁星的信我马上就会写，唉，我真是太自私了，前一段时间只顾忙着对影自怜，一心以为自己很不幸，想想真是可笑呀。
昨天，我的上铺买了一本《小王子》，我抢过来又看了一遍，竟然看得流了泪。真是本好书，我以前读起来怎么就没感觉呢？里面当然不能说一点作秀的成分都没有，人在世界上行走，不可能完全不做给别人看，但这本书至少是迄今为止外国作家里保留真性情最多的一本了。以前读的时候总觉得没什么意思，而且那么短，一点都不过瘾。现在看来，简直是字字珠玑。里头关于狐狸和玫瑰的一段真是经典，不管真正的爱情是不是自私的，却不能否认它是上帝给人的一份很好的礼物，是对人的恩宠。
这里也降温了，挺冷的，我告诉你老妈你别笑我傻。现在我基本每天晚上都要出去和人溜会儿旱冰，差不多都成习惯了。真的，老妈呀，你别埋怨我没有自制力，也别说我没有一点男子汉的尊严，可是我确实每天都想看见她，每天都想和她说话，虽然真在一起时，我常常什么也说不出来
